好疲累的一天。
屠姌姌骑着她破旧的小绵羊,脚底板搁着公文包,用龟速缓缓往她租来的老旧顶楼公寓前进。
今天真不是她的天(日子)──有一句英文俚语应该是这样翻译的。
一早上班她就鸟事连连:
先是遇到一对超会挑剔的夫妻顾客,他们连看了十间房,从全新到中古,从公寓到大厦,她手边符合他们需求的房子,她都一一带着他们前去,就连中午她还顾及客户会肚子饿,掏腰包买了便当请他们吃。
没想到,最后他们没有任何意愿就算了,毕竟买房子这事讲求缘分跟对眼,若真不喜欢也不能强迫客户;但他们也未免太夸张,从第一间嫌到最后一间,包含墙壁磁砖、公设比、大厅设置、停车位无所不挑剔,甚至连中午的便当菜色也嫌她买得不够好。
最后她送走客人早已疲累不堪,一天就这么耗去一大半了。
结果她才坐下来不到一分钟,连茶倒了都还没凉,手机响起,是她手下带的年轻业务员妹妹宜欣打来的。
“宜欣怎么了?妳不是带客户去A区看房子?”
在电话彼端,屠姌姌听到车子不停流窜的吵杂声音,还有宜欣不停啜泣的声音。
“组长,我、我、我……”一阵哽咽后是惊人的大哭。“组长,我不要活了啦,我男朋友刚刚打电话来说要跟我分手,呜呜呜,我不要分手,我要去找他谈清楚……”
屠姌姌大惊,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桌上刚倒好的茶因她太过激动而倒下,沾湿了桌上的文件。
她一边手忙脚乱的抢救,一边对着电话筒大吼:“那客户呢?妳不是跟客户约好了吗?”
“呜呜呜,组长,妳好无情喔,我都被男友给甩了,现在伤心得要死了,妳还问我客户在哪里?”
呜呜呜,她才想大哭咧,年轻妹妹果然爱情至上,不仅男友最重要,还怪上司不能体谅她的心情!唉~,真是欲哭无泪啊!
屠姌姌只好敷衍的安慰两句:“他不要妳就是不懂妳的好,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不安慰还好,没想到一安慰,宜欣哭得更用力了。“哇──他不懂我的好没关系,我爱他就好……就算他总是爱劈腿,我还是很爱他……”
天啊!这是什么爱情观呀?这种男人还要干嘛?是嫌自己的心脏不够强,要让它多痛几次,藉此训练吗?
“既然妳那么爱他就快去挽留他吧,妳把客户丢在哪里?我过去接手。”屠姌姌已经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跟安全帽,准备冲出去找被遗弃的客户。
“组长,妳有没有良心啊?他爱劈腿妳还叫我去挽留他?”
哇哩咧,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到底要她怎样才可以?真难伺候,屠姌姌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快爆开了。
屠姌姌终于对天真单纯又不可爱的下属失去耐性,她霹哩啪啦对着电话吼道:“宜欣,那种爱玩、爱劈腿,空有一张帅气明星脸的男人,其实只是寄生在地球的废物,我真不知道妳干嘛还要为那种男人浪费眼泪,妳应该去买串鞭炮来放,庆祝妳终于不用再被废物纠缠才对。若妳真的去挽留他,只会让自己沦为更可悲的角色,妳要成为他心目中,提款机跟发泄的角色吗?妳要吗?妳要当这种一点尊严都没有的女人吗?醒醒吧,别再丢女人的脸了。”
话落,她深深吸了口气。
“我说完了,至于妳要怎么做,妳自己决定。现在可以告诉我,妳把客户丢在哪里了吧?”
宜欣显然被屠姌姌那一大串的话给吓到,都忘记哭了,她结巴几秒才说了个地址。
“客户那边我会处理,妳就先下班去处理“私人感情”吧,我希望妳能做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别再傻了,就这样,掰掰。”
说完,她挂掉电话,戴上安全帽抓起车钥匙往外冲……
☆☆☆
呼,真的累翻了。
屠姌姌在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了泡面跟可乐,拖着酸疼的小腿爬上老旧公寓的顶楼加盖住所。
掏出钥匙打开门,将公文包一丢,先将自己的身子甩入沙发里,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揉揉太阳穴,脑袋放空。
还好后来那位被宜欣丢下的客户非常好脾气,他待在空屋里约一个小时左右,等那位看屋看到一半说要出去接个电话就不见了的业务员。
屠姌姌赶到现场时一再地跟他道歉,他还能笑着对屠姌姌说没有关系,要屠姌姌千万别介怀,也别再鞠躬道歉了。
如果客户提出客诉,她恐怕有一大顿排头要吃了,真是好加在啊!
在沙发上赖了许久,屠姌姌才懒懒的起身进浴室洗澡。
五分钟后,她穿着一身舒爽的宽大男性睡衣睡裤回到客厅,短发还有些微湿着,不过她懒得吹,也懒得抹保养品。
打开电视,将泡面打开注入热水,再盖上纸盖等泡面好……这就是她的晚餐。
她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回到租赁的公寓累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她根本无法跟其它女人一样,每天花好几个小时来保养,来维护外表的容貌美态。
所以她不留长发,麻烦,短发不用吹干,不用维护;她也不化妆,麻烦,还要花时间卸妆;她买保养品,不过是挑广告里说的,七大岁月痕迹一次搞定的那种,简单又快速。
她真是个懒女人啊,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爱呢?呵。
解决了泡面,屠姌姌窝在沙发里,听着电视新闻主播平稳的播报口吻,就好像催眠曲般,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在要入睡之际,电铃却忽地响起。
屠姌姌吓了一跳,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时片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铃声再响,屠姌姌蹙起眉头,都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找她?
屠姌姌起身来到门边,稍稍打开一条细缝往外看,看到门外的人后,僵住一秒,直觉是想把门给阖上,当作自己是在作梦,只要转头走回房间蒙头继续睡觉就好。
可是她领教过门外那个人的固执。
若不给他开门,将他给丢在门外,他会站在门外,等上一整晚。
无力喟叹,屠姌姌认命的将门给打开,让他进入。
漾着一张笑脸,尽避下午才刚从美国回到台湾,接着又跟许久不见的爸妈及亲戚吃饭,大家叙旧聊天到快深夜,他才得以空出时间。
而这个空闲时间,他该用来睡觉调整时差的,但他却无法入睡,一等所有的亲戚离去,爸妈休息以后,他即刻开着车来到她的住所。
屠姌姌开了门后,完全没有理会他,就走回沙发处。
邢贯绎帮她关门上锁,然后才跟上她的脚步,从背后圈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的大吸一口属于她的芳甜气味。
“我好想妳……”他感性的在她耳畔诉说着。
屠姌姌一动也不敢动,心直直往下沈,忍住那庞大的思念,她也很想跟他说:我也好想你……
但她不行。
“妳有想我吗?”他问,明明是个身高一八五的大男人,在她面前却像爱撒娇的小猫咪。
“没有。”屠姌姌直觉地月兑口而出,许是拒绝的太快,口气中有着欲盖弥彰的慌张意味。
“姌姌,妳好无情……”邢贯绎嗟怨了一声后,又大吸了一口气。“妳刚洗澡好吧?好香喔……”
他缩紧环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开。
屠姌姌被他耍赖的行径搞得又好气又好笑,明知道自己不该再这么跟他耗下去,却每次都败在他的大男人撒娇法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邢贯绎嘴巴念念有词,好似在说他明明有发E-mail给她,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点都不关心他。
屠姌姌苦笑,她哪有什么资格关心他。
“不累吗?”
“不,不累,只要看到妳,就不累了。”
“别耍嘴皮子。”
“我哪有?是妳每次见到我都很冷淡,我才会耍嘴皮子让妳有所反应。”
“像个小朋友一样。”
“我才小妳一岁。”邢贯绎抿抿嘴。“若我是小朋友,妳也是小朋友,只大我一岁的小朋友。”
这是什么理论?屠姌姌被他的说词给惹得翻白眼。
偏偏这个她口中的小朋友却是个跳级读书的资优生,在国外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修完学业,博士学位轻易到手,毕业后马上有财团要聘他为实验室负责人,大手笔的赞助他的研究。
“你不该来找我的。”屠姌姌轻叹。
“不来找妳要找谁?”邢贯绎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屠姌姌一定会说──
“你该去找小蝶的。”
又来了,邢贯绎无力的松开怀抱她的手。
这个女人真的很无情且坏心,明明知道他的一颗心全系在她的身上了,却还一直将他往外推,而且还是推给她的妹妹,唉。
“别说了,我不喜欢听。”邢贯绎截断屠姌姌还想说的话。“妳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他瞪她,故意岔开话题。
“头发这么短很快就干了……”
“不行。”邢贯绎走进浴室拿出吹风机。“来,坐下,我帮妳吹。”
屠姌姌只好乖乖听话,她窝坐在地毯上,邢贯绎的双腿间,让他帮她吹着发。
嗯……好舒服喔,暖暖的风吹在头皮上,屠姌姌的眼皮舒服到都阖上了。嗯,有人宠爱的感觉真好!
吹风机低沈的轰隆声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睡意,屠姌姌闭上眼睛打起盹来了。
直到确定她的头发都干了,邢贯绎才关上吹风机,看到桌上残留的泡面碗,他摇摇头。
她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或是,她故意不照顾自己,拼命的赚钱、拼命的省钱,就只为了报答无条件收养她,将她抚养长大的甄家。
这样的她,令他心疼不已。
在国外的这些年,他最牵挂的,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
偏偏她把自己训练的跟无敌女超人没有两样──搬到外头租个破旧的顶楼加盖,一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三餐不按时吃,生活中一点休闲娱乐都没有。
他想要照顾她、想要关心她,却通通被她打了回票。
要不是在他出国前的那一晚,屠姌姌没设防的对他流露出藏在心底的情感,或许出国后的他会彻底放弃这段苦恋也说不一定。
这个女人真的以为凭她高人一等的身高,就足以扛起整个世界吗?也不想想自己瘦成那样,模起来就跟在模骨头没两样。
唉,就算是在模骨头,他也很爱啦,邢贯绎暗自感叹,自己对屠姌姌投入的感情真的是没得救了。
所以就算他在国外发出的E-mail从来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也认了,只要他偶尔回台湾时,她愿意见他,愿意让他进入她的私人领域,这就足够了。
将已经睡着的屠姌姌打横抱起,他爱怜的在她细女敕的脸颊上烙下轻吻。
他还记得,她最不喜欢这样的公主抱了,因为她认为自己太高,没有当公主的资格。
谁规令公主就得娇小依人,难道就不能有高挑自主的公主吗?邢贯绎对于童话故事的内容嗤之以鼻。
在他的心底,他的公主就是一个能够独自去屠龙的短发公主。
只是他的公主拼命的将他这个苦恋王子往外推……
温柔的将屠姌姌抱上床后,邢贯绎去冲了个简单的澡后又回到卧房,他躺在屠姌姌的身侧,大手轻拥着她的腰,将她圈入自己的怀里。
在睡梦中的屠姌姌没有抗议,她彷佛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臂弯,挪了一子,将自己嵌入他的怀里,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距离。
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发窝,眷恋着她的味道。
他好想她……
满足的呼出一口气,再也没有比拥她入怀更幸福的事了。
邢贯绎轻轻的阖上眼,安然的入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