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草的第一天就这样被杜忘忧插科打诨地度过去了,想来老妈给她起的这名字倒是颇符合她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何以忧?况且还有机会得道成仙,她觉得万一将来真成仙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学校对着两个舍友表演腾云驾雾。
初春的晚上气温本该略低,但杜忘忧并没怎么感觉到冷,倒是一旁的花枝,睡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夜实在是冻人,草儿,可觉冷?”
“不曾觉得冷。”她如实回答,想来樱花娇弱,难敌初春乍暖还寒。想到这她心底起初对花枝的敬畏更是衰减,你一个修炼了千百年的妖精,如今瑟瑟地跟我一个初来乍到的鬼魂说冷,这在一定程度上着实打击了杜忘忧修仙之路的积极性。
“唉,如今出去寻一暖处过夜才为上策。草儿,你既不觉冷,我便放心去了。你莫急,明日日出后我即归来。”边说着樱花树里施施然走出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青丝及腰,粉裙飘飘,面若中秋月,眉如笔下画,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月光下的她更显沉静美好,倒是与樱花瓣极为相衬。杜忘忧傻愣愣地就看呆了,直到花枝的身影瞬间消失,她才意犹未尽地喃喃道:“若是拐了她去现代,卖一张照片怕是就够养活爸妈的下半辈子了,卖两张就够老弟念完书了。”
而与此同时的,是数秒前刚刚破碎掉的崇拜又一片一片毫不羞耻地接起来,花枝修成后竟是如此一位翩翩佳人,人比花娇,貌过花美,想必自己也励精图治一番,世间便能从此多出一位美人。一想到这腾空而出的美妙计划,杜忘忧心潮澎湃,直接后果就是她饿了。这个时间她最想的不是炸酱面,也不是叉烧包,更不会是稀饭,是康师傅方便面!一想到方便面,她又想起了她为人十九载困扰了整整一生的疑惑——究竟是谁设计的方便面份量,一包吃不饱,两包吃不完。
杜忘忧就在无尽的思考中度过了这饥饿的一晚。花枝不在,她顿时领略了什么叫独守空闺。虽说之前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在宿舍过夜,可是毕竟还能上网聊天看小说,而如今只能对着樱花翻白眼了。
清晨醒来,樱花的香味传来真让人神清气爽,可惜自己不是人。杜忘忧想。
照花枝所言,一天半天便能看到形体了,想到这杜忘忧低低头想看看自己到底是那颗葱。结果果真看到了!这形状、这高度、这含苞待放的,难道不是一棵黄花菜吗?!形状略像百合,花茎稍长,瓣呈女敕黄,这的的确确是一棵未放的黄花菜啊。为什么花枝偏说自己是一棵草?
想来难怪自己可以目之所及,可以略过篱笆,原来是身高优势。本以为看到自己会和树下丛生的杂草一般,此番虽未黄花菜,倒也让人稍稍宽心啊。为人时身高中等偏下,没想到穿了以后还能做一回“高人”,呃,高菜。
这个认知让杜忘忧兴奋不已,于是太阳升起之时见到花枝归来,杜忘忧欢欣鼓舞地问她:“花枝姐姐,我分明是一棵黄花菜,何以你称我为草?”
花枝眼波如水,目光盈盈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道:“草儿,黄花菜乃人间俗称,你实乃一株萱草。”
杜忘忧愣愣地看着花枝优雅地走过来,俯子轻轻抚模花苞,此时也就是她的头。她肌肤如雪,指若肖葱,凉凉的触感划过杜忘忧的脸。然后花枝眼神转为黯淡,收回手,自言自语着:“他曾经也如抚模我这般抚模你。”说我挥袖飞进了樱花树。
他?是谁,难不成是这南园的主人,看花枝的样子像是吃醋了。没搞错吧啊喂,你一个绝世佳人吃我这棵黄花菜的哪门子飞醋。
“花枝姐姐,你既然能化作人身,何不去寻个好去处,为何偏守在这破南园?”杜忘忧不敢直问,只好旁敲侧击。
“此树乃我本源,居于此利于我修炼。何况南园虽破,倒比那世间清净。”
“可你就不觉寂寞?”杜忘忧急急地问。
花枝笑了,笑声轻不可闻,凉凉地反问杜忘忧,“草儿可是觉得寂寞了?”
杜忘忧一时语塞,听出了这语气里的调侃之意,一时间不好回答。
“草木之躯,本非自由之身。你若觉得寂寞,倒也无需急迫。明日清明,想必会有几人来此相聚。”
这个消息倒是让杜忘忧振奋,穿越过来还没见到个古人,只是这黄花菜的身躯,就算见到了,怕也是无所作为啊。“花枝姐姐,你可否将我变作人身?”
“为何?”
“我鲜少与人交道,如今听闻有人要来,甚是好奇。”
“修仙之路漫漫,草儿自当勤勉。何况世人不值交。”
这花枝好像对人充满了偏见啊,还好自己现在是棵黄花菜,要是给花枝瞧出自己其实是人,指不定她会怎么待她。不过听她这样说想必是可以做到的。
她还想再问,花枝的声音冷下来:“草儿今日甚是喧嚣,休得再胡言乱语扰我清净。”
杜忘忧只好闭嘴。
今日阳光明媚,暖暖的日光洒在杜忘忧身上,好不惬意。为人时她曾抱怨挂念太多,觉得倒不如一棵草乐得悠闲,下雨天当沐浴,晴天当日光浴,阴天雪天当看风景。如今变成一株草,确实惬意,却又想念起为人的喜怒哀乐来。
在杜忘忧自己看来,修仙虽是好去处,但是要她同花枝一般终日清心寡欲自困在草木中却也是一种折磨。反正修仙之路千百年,倒不如珍惜眼下,每一日都过得悠闲。
正这样想着,篱笆外穿来脚步声。杜忘忧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着粗衣麻布,头披蓑笠,肩扛锄头,边悠然地哼着小曲儿,边踱步走过来。杜忘忧觉得奇怪,这人应该是农夫,可是衣着却像是书生,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这人皮肤白皙,不像是久居田园,而面容被蓑笠的阴影遮挡,不甚清晰。只听见他嘴里悠悠地小曲儿“南山边边,锄草种田,问我何苦,莫知我愿,朝随露出,夕把家还,个中乐头,我觉绵绵……”
近了,越走越近了。杜忘忧眼看着他走过篱笆时脚步缓下来了,面朝着自己,歌声戛然而止。这下她倒是把他的脸看了个完全,棱角柔和,五官分明,头发全束起,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而那一双炯炯的眼,仿佛能把人看了个了然一般。杜忘忧忘情惊呼:“真是一位翩翩公子哥。”
与此同时的,是眼前这位公子喃喃自语着:“未曾想南山之上竟有如此绝色,真真是‘闲绕花枝便当游’。”
他声音磁磁,满是欢欣。只可惜完全没看见我啊。我感觉到花枝闻声而醒,想必是听了这句诗有所感怀。那农夫略略驻足一会子,便哼着曲儿走开。我看到他向着日出的方向而去,被光线拉长的身影斜斜地穿越篱笆,铺在我脚下,一点点消失。
花枝从樱树里走出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难不成是他回来了?”说完随即一转,翩然而去。
于是杜忘忧又总结了一条真理,不管是人是妖,皆是重色轻友的。
不过这个世上随随便便一农夫便有如此才情,想必是美男遍地的。再想起明日会有佳人来,顿觉喜气洋洋,精力充沛。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连肚子都不饿了。想必也是一口气能爬六楼的。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化作人身,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子之手被人牵走。这是继饿肚子之外最为痛苦的事情之一了。杜忘忧仰天长啸:“神仙在哪里啊神仙在哪里!”
这时篱笆前的木门被人推开,杜忘忧警觉,停下呼喊凝神望去。之见一双芊芊玉手从空中放下,我以为是花枝回来了。便放下心来问道“怎的回来如此早,如何那农夫?”
没人回答我。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踱步走近园中。我不知晓是我眼花还是中午的阳光过分绚烂,我觉得这少年周身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难以言说的光辉。他倒也挺拔,之所以被杜忘忧判定为少年,是因为那张粉女敕女敕的脸!倒不是长得幼稚,只是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眼眸狭长带笑,眉眼弯弯眉梢传情,青丝如瀑,散落在肩,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你这般美好,倒叫我如何是好。
他缓缓走进樱花树,正在杜忘忧以为他又要吟咏诗句赞叹花美时他陡然眉眼一转,对着杜忘忧说;“你这萱草倒甚是有趣。”
杜忘忧虽惊讶于他能注意到自己,但转念一想反正他也听不见自己说话,于是大了胆子回他:“先生非草,焉知草之芳华?”
“唤我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