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翩翩金缕羽林郎
将烂醉的惊鸿扶至里房离开回府,她的自酿美酒度数不高,后劲倒是顶足,第二日醒来已近正午,我随意的梳洗罢,赶至拢香阁,才知她早已将我要跳的舞曲编排妥帖,着衣发式,舞蹈筝曲样样齐全,我只在两人近醉,应她之邀哼了几遍表演的曲子,不想她竟于醉酒之际竟记全了,连意境场景都用舞姿描绘的精准不差,暗喜之余更多的还是佩服。你说这人才若放到现代,该是怎样完美的艺术胚子!
转眼已是端午近日,得知府中舞台已搭建完毕,便在纤云的引领下熟悉场景。远远看见十三皇子与一人说笑着走来,其后的四皇子,虽仍是面无表情,却已褪去了专属的冰冷与威严。被十三皇子声声喊做“安昭”的十四五岁的俊雅公子,一身雪青锦缎长袍,越发显得目如皎月,眉若清流,身似玉树,端的是俊秀儒雅的风流。这又是谁?不像是位皇子呢,可清秀雅致的风华态度却不比他们低了分毫,我眯眼不做声色的打量,心中甚是疑惑。
纤云忙欠身行礼道了一句:“纳兰公子”,我面上无异,亦随着纤云恭敬的作礼,心中却已是自动捻转回旋:纳兰安昭,纳兰明珠之孙,纳兰容若三弟之子,父母双殁,经康熙过继为明珠二子纳兰揆叙,赐名永寿,育有四女,其一做了乾隆的老婆,封舒妃,也就是还珠里令妃的原型。难怪两人这么熟稔,说来还是亲家呢。
我念此不禁低头偷眼窥向四皇子,他刚好抬眸看来,唬的我连忙转移视线,不小心撞进了黝黑明亮的眸仁,纳兰安昭只静静的看着我,分明让人感到他散发的晏晏笑意,如同千树万树梨花盛开的温婉与芬芳,带着世人少见的清新绝世,倾天扑来。
蓦地心跳加速,天呐!我虽说对纳兰容若有着少女情怀似的痴迷,难道竟是将满腔情思移情到了他的本家小正太身上?oh,mygod。在三人注视下我狼狈的行礼拜退,疾步离去之时,百般安慰自己,一切不过我的臆想,虽说本尊李四娘与他年纪相仿,可里面毕竟是三十岁的灵魂,连雍正在我眼里犹是后辈,我可不想重蹈老牛吃女敕草的覆辙,我心中惊异连连,可基于几日来忙的焦头烂额,对于纳兰安昭的事,很快的便抛掷脑后。
端午前日,我从惊鸿处习舞归来,记起纤云央我捎些描花样用的硬质宣纸,等一切完毕,拐出笔砚斋,一侧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我好奇心胜,耐不住探头挤进看热闹。
“这谁家小公子,真是可怜,竟是街上犯了羊羔疯!!”,人群宛自小声囔囔。人群中央的粗布褐衣老者犹在忙活,怀中4-5岁的小男儿,长得粉女敕玉雕,好生标致,只是浑身瘫软,陷入昏迷。
我探头细细观察片刻,按捺不住心中惊奇,忙上前躬身打千儿:“后生失礼了,书传羊羔疯者,口吐白沫,牙关紧闭,可地上小哥儿只唇角发紫,并无几样符合”。
老者停下欲掐上幼童的人中,揩去额角汗丝,眼中浮出些许惶恐祈求之色,呐呐开口:“老奴也觉出几分不妥,只是遣人喊了大夫却迟迟未到,公子若是知晓,不必谦逊,只要救得我家小公子,老奴不胜感激”,见他作势让我上前,我便不再扭捏,庆幸看了一眼,不然这唇红齿白的小男娃怕真是糟了。
我虽不懂医术,却并未逞强,经历过考研论文那会的同志,多半都懂得当时的煎熬,大学好友论文未完晕倒,也是这幅情景,校医说幸好没按癫痫处理,不然那一番折腾下来,好友怕真要挂了,他说是“呼吸性碱中毒”,人体夏日精神紧张造就的呼吸道痉挛,导致体内酸碱失衡,医治法子确实简单,吸些自身的呼气即可,人呼气中含有大半co2,刚好中和体内多余碱。
我遣散围观众人,将幼童放平在地,取一张硬质宣纸,团成喇叭状,宽端罩住他的口鼻,只留上侧细细的一端,扣住他呼出的气体。他渐渐不再轻颤,唇角紫色褪去,约莫一刻钟,竟是醒了,更显得眉如墨画,面若桃瓣。众人叫好,我只得囫囵解释一番,却也不忘谦逊的笑着推月兑:“小哥儿若是无碍了,还是到医馆看诊才是正经”。
老奴连连点头,向我行了谢礼,搀着小男娃就欲离去。
“瞻毓!!”一声轻唤引得他起身奔去,不想却是纳兰安昭,他上前挽了幼童,替他揩去额角汗丝:“做什么呢,日头这么毒,小心又晒着了”,小男娃抱住他的前臂,倚在他怀中低声撒娇,唇角轻嘟,模样分外可爱,小厮忙略显惶恐的恭身打千儿:“二爷不知,是哥儿犯了病,多亏了这位小公子”,纳兰安昭忙向我行谢礼。
“虽是无碍了,只是请了大夫去了病根才更为稳妥”,我低垂着眉眼作揖回礼,同时好意的出声提醒。纳兰安昭一脸犹疑之色地望着我,温软的声音满含笑意:“好生奇怪,倒像是见过公子一般”。
“眼熟就是了,先前在四哥府中见过的”。十三皇子唇角含笑,左手负背,右手执扇,神情悠闲的自人群中缓缓踱出,以扇掩唇,一本正经的笑着接口,我见躲不过,只得恢复女声上前行了礼。
纳兰瞻毓瞪大眼角,眉目间如同聚了一拢秋水,细细打量我一番,清澄的眸底荡起大大的笑意:“姐姐会用男腔。不是男子就好,瞻毓喜欢姐姐”。
十三皇子眸光几转,别有深意地一笑,拿扇角轻敲着他的头,嬉笑着数落:“小没良心的,也不怕你家阿叔吃了醋”,少年晶莹剔透的漆黑眼珠滴溜溜的看了纳兰安昭一眼,扭头傲娇哼道:“安叔才不会像十三爷这般小气,”说的众人都笑了。
“姐姐不如同我家去,让额娘好好道谢”,他扯着我的裙摆,仰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我,语音温软娇澈。我被他的娇嗔惹得心柔似水,蹲捏捏眼前这小粉团,轻笑着推诿:“姐姐今日有要事。十三爷先前也曾救过姐姐,不如你替姐姐谢谢他,好不好”。
“哈哈,不想竟是承了爷的情呢,即是如此,宛姨做的狮子头可是一绝,瞻毓小子,爷要吃”,十三皇子笑容可掬的抖开折扇,作势扇了几把,略带京味的撒娇惹得我恶寒。
“好好”,纳兰瞻毓故作老成的笑着点头应是,却是乖顺的看向了纳兰安昭:“安叔一晌同来吧,好久未去见祖母了”,纳兰安昭看了我一眼,温润的笑着点点头:“我先送了李姑娘回府”。
直到纳兰瞻毓他们不见了踪影,我按捺不住的轻问出声:“宛姨是、、、、”。
他白皙稚女敕却不失俊俏的脸上长睫轻扬,调整步履与我同侧而行,沉吟半刻才柔声回道:“是容若大伯的外室”。应是江南才女沈宛无疑,可史书记载,她不是在康熙24年南下回故居了?
“那瞻毓又是、、?”我偏着额角抬眸笑望着他,孜孜不倦的问。
他白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偏着眼角不去看我,却不忘细细娓娓道来:“容若长伯早殇,遗月复下富森哥哥,瞻毓便是他家中长子,只因祖父不应,说宛姨出身汉室,进不得府,大伯只得娶她做了外室,伯父去时也未及见她一面”,我追问缘由,他眼中噙满苦楚:“祖父吩咐下人不许她进府,后她产下幼子未足月,被抱回府中抚养,却也未得名分”。
历史上,清皇族为满人血统尊贵,虽允许汉女进宫为妃,却不准贵族与汉人随意通婚。我见他嗓音酸涩不堪,清亮的眸子里全是黯然和晦涩,心中不忍,温言提醒他:“这般说,不怕开罪了你祖父么?”
他垂下眼脸,敛去眸中的苦涩,强笑着摇摇头:“我自幼失怙,虽被皇上下旨过继于二伯,却是得宛姨抚养多些”,我忙道歉,他却径自笑笑。
“四娘对沈夫人素来仰慕的紧,不知可去拜访?”我心中一滞,恻隐之心萌动,忙借机转了话题。纵使不能一睹纳兰容若的风采,看一眼他的遗孀也是好的。
他杏眸熠熠,神色平添几分欣喜,笑道:“何时闲了,便领了你去。宛姨一向清孤,若能有人拜访想必也是高兴的”。我忙学男子作揖道谢,逗得他抿唇而笑,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只觉得无比轻松,全然没有众阿哥权势压身的尊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