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奏折的手指指节泛白,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一贯清冷的眸底溢出淡淡的柔情,全然不顾唇角被我咬出的齿痕正宛自渗着血珠儿,凤眸噙出的笑意如同涟漪般水光潋滟,一圈圈的氤氲开来,流光溢彩,动人至极,闷声笑道:“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倒不妨说来让我听听”,见我垂头不作答,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嬉笑逗弄之意,“你胆子不是很大么?怎么,讲到实处却不敢开口了”。
“贝勒爷玩笑了”,我扯着唇角异常尴尬的回了一句,讪讪的抚上鼻尖,见他只脉脉的注视我也不出声,我面上不免红晕汇集,暗道不妥,本来是我无礼与他,若此时再刻意撇清,让他不要心生误会,更显得我装腔作势,口是心非了,因此突然之间倒不知该以何种神态回应他。
“方才失礼还望贝勒爷不要放在心上,奴才先行拜退”,我垂头慌慌的行了拜礼,也不待他回答,揽着裙摆转身急欲夺门而去,无意间偷窥到他的视线,温热炙人的盯着我,有些许微不可察的苦恼无奈之意。
见他没有出言阻止,我扭身快步掀帘回到一墙相隔的暖阁,胡乱的褪去夹袄小衣,只卷曲在锦被内,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间的动静,听到他依旧情绪如常的喊了小厮进来服侍他安寝。
咽下心中无端浮起的莫名的酸涩,懊恼非常的暗暗唾弃数落自己,果然是色令智昏,不想我会在此栽了跟头。口中消弭不了的薄荷凉,想到那狭长凤眸中遮掩不住的情意翻滚,不禁警铃大作,尴尬和忐忑不安之余,只恨自己如此按捺不住,美色当前丢了脸面,失了分寸事小,若是因此导致他反悔放我离开,才更是得不偿失呢,这样辗转反侧到半夜,一味明哲保身的躲避想必也不是解决的方法,这样想来止不住心绪一转,破釜沉舟的计策便浮上心尖。
第二日天色大好,我尚在甜梦之中,便被外间凌乱的脚步声惊醒,还未起身,京城带来的小厮饰玉慌慌的轻叩着门檐焦急的低声喊道:“姑娘醒醒,贝勒爷出事了,姑娘快些起来看看吧!!”。
惊得我睡意去了大半,慌忙起身,头发也未及绾起,罩了件月白素面妆花小袄,碧青的软丝汗巾子只是随意的掖进了印花马面裙内,披头散发的走出偏房暖阁,一面低声抱怨着斥道:“我今日起迟了,怎么也不见有人喊喊我呢!!”。
“贝勒爷说姑娘昨日睡得迟,故不许小子们打扰”,他懊恼的低声解释,俯身恭敬的替我撩帘,“本来喝药时还好好的,谁知正服还未上身,就直直的晕了呢!!”。
“让我先去看看情景吧”,我拐过门前的屏风急急迈进内室,只惹得围在榻前的一众小厮,侍卫慌忙避之不及,我也不甚在意,扑在仰躺在其上,凤眼紧闭的四阿哥低声轻唤,榻上之人纹丝不动。
急急的脚步声迈进,有年长的大夫面上渗汗的背着药箱进来,我忙起身让开,老大夫取出脉诊娴熟的看了脉,一直紧皱的眉头便放松了下来,慌忙取出箱内的针套,略显犹豫的四处看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我身上道:“还劳烦姑娘能够帮衬一下,也好让老夫为四贝勒爷施针,闲杂人暂且是帘外候着吧”。
侍卫本欲上前出声拒绝,被我使色止住,这才不情愿的领着一众人等走出去。我忙提裙踏前一步坐于榻上,也不再讲究避嫌之类的,按照大夫的一步步指使,捧了四阿哥的额头侧枕在我的腿上,轻轻褪了他束领中衣到肩头,看老大夫取出银针炙了火,对着四阿哥脖颈的上的穴位便刺了下去,上上下下刺了约莫**针的样子才住手。
“方才人多杂乱,我看姑娘是四爷的亲近之人,倒不妨说了实话。眼前四爷这情景儿显是山茄花过量造就的晕厥”,大夫捏着银针的摆手轻轻拨捻,一面不住低声窃窃的向我解释:“四爷前时坠马受伤,汤药中加了山茄花作麻醉止痛之用倒也合理,至于究竟是何处有了纰漏,老夫就不好妄加评断了!!!”。
“幸好是老医生经验足,否则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我故作亲昵的撩开四阿哥后脑上稍显凌乱的辫子,轻柔的抚上他的侧脸,偷瞄到老大夫眸子中顾忌少见,心中一喜,垂眸假意感激涕零的惨声道:“既然瞧出病症也就好办了,若是贝勒爷有了不妥,可让我如何向府中主母交代呢!!!”。
“姑娘也只管放心好了,四爷汤药中的山茄花也是不足致命的”,我对四阿哥故作的亲密果然起了作用,老大夫终于去了起初的防备,趁着拨去银针之际,轻捻胡须低声指点:“山茄花剂量一向是医者慎用,四贝勒爷是何等尊贵之人,药方想必已是经了数人之手,如此错误倒不该犯”,一句话说的甚是隐晦。
“难道是煎药时出的纰漏?贝勒爷身边人手不足,抓药,煎药皆是托付给了县丞大人的”,我侧脸轻声问老大夫,却不忘替四阿哥穿好中衣系上小扣,仍旧让他正面枕于我腿上,另揽了榻上的细软狐裘搭在他身上,看他依旧是眼睛紧闭,借着低头沉思掩去心中的忐忑,忍不住凝眉低啐道:“这些孽障真是越发放肆了,竟将脑筋动在了太岁头上”。
“如今正逢赈灾要时,姑娘这话可是万万不能乱说”,老大夫面色一变,躬身后退着惶恐的连说不敢妄言,踏前一步细看道:“四爷像是要醒了?”
怀中的四阿哥长睫微颤缓缓撑开,似乎不过须臾,长眸中的茫然困顿便尽数散去复了清明,顿时自我腿上訇然起身,长指抚上额头轻轻揉捏,四处打量一遍,视线带着迟疑的转回到我拧眉哑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头脑昏晕的厉害!!!”。
我将详细情由说出,一面不住偷眼打量他的脸色,加之老大夫的润色,果然他面上神色冷逾,长眉狠狠蹙起,却是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冷清清的命令道:“你只守在这里作甚么,还不下去梳洗,稍后过来伺候!!!”。
我垂头答应,心中疑惑却也不敢细问,只是简单的向他行礼退回到暖阁,有丫鬟捧了温水进来伺候我梳妆洗面,打扮妥当之后又简单的进了食,便有小厮前来请,说四阿哥议事完毕,领我进去,自己又退出至外间门帘处守着。
四阿哥只在白色茧绸中衣外简单的搭了件皮质轻软,毛色纯白的狐毛鹤氅,抱着伤臂怔怔的坐在榻上,见我揽裙踏进行至内室中,面上怒色暴起,自榻上缓缓起身,直盯着我冷笑道:“你倒会自作主张,在府内胡闹本也罢了,离了京也不知收敛,早知我就不该应了十三带你出来!!”
“贝勒爷事理不明便横加怪罪,真叫奴才不服”,我见他骤然暴怒,丝毫不见平日的沉稳冷静之态,忙揽裙俯跪在地,抬眸静静的看着他,情真切切的道:“即便事情败露,我便以九爷细作推月兑,定不会将贝勒爷牵连其内!!!”。
“素日里说你大胆放肆果然不是诬蔑了你”,他眸中怒色去的迅速,片刻之间便复了常色,侧身坐回到榻上,只哼笑着嘲讽一句,不再说话,喜怒不过一瞬,突然的阴郁不定更使得我心中忐忑又起。
“徐州铜山本是富庶之地,每年亩地所产,四成上缴国库,其余六成中有两成进了城中富商囊中,剩下皆为地方郡县所有,只如今赈灾救民却连两成也拿不出来。县丞与九爷府中管家秦道然是连襟,银钱去向不言而喻”,看他只是静静的盯着我,脸上重又是平波无绪,丝毫没有出言辩驳之意,我正身跪在地上继续道:“贝勒爷晨起汤药是县丞府人一手包办,有人欲与帝子不利,何不借此搜检县丞府,还怕从中找不到好东西么?”
“我已命人去办了,最好还是赶在老九出声求情之前!!”,他侧身提了方才落在手旁的狐裘鹤氅,随意的拢在肩上,神情一时之间便缓步柔软下来,看我的眼神也带上了隐隐的笑意:“难为你想到如此迂回曲折的法子,起身伺候我更衣吧”。
“贝勒爷不怪罪就好”,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须臾之间就变了脸色,果然哪个皇子都不是善茬,我止不住暗啐一声,垂头提裙起身,自偏房抱了他的家常衣服出来替他换上,刚系上领扣,不妨看见他后脑上的发丝有些凌乱,凑前道:“贝勒爷手伤未愈,今儿还见外客么?”,
“这点小伤能有什么阻碍”,他不以为然的扬了扬右手,柔软丝滑的长袖随意滑落,露出红肿的手腕,微微侧身对我道:“头发若是乱了,就散了重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