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她俯身斜睨我一眼,嘴角上撇,“我若是现在喊人给你灌下一碗藏红花来,你说贝勒爷会不会为你出头呢”,其内的轻视和鄙夷懒得掩饰,赤(chi)果(luo)果的显露无疑,看到我脸色微变,嚣张的嗤笑一声,也不待我答话,便搭着粉黛扬长而去。
李椒薏祖父在满人入关时做了包衣,而后荣升为外省驻防将军,父亲李文辉也是从四品的知府,她虽与我同为汉人,只是早已抬旗入了满籍,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故今日的耀武扬威也绝不会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且她是倚仗八爷党,即便真的做了出格的事,四阿哥想必看在八阿哥的颜面上也会有所容忍。
先前我还可以打着九阿哥的名号客居在此而不受人为难,若真是受封入了府,定要遵守妻妾制度,受训受罚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活该我被人堵得哑口无言。只是我和四阿哥之间的交情,还远没有到,能让他为我与侧福晋撕破脸面的地步。
纤云打帘进来,见我依然面色阴郁的跪在地上,忙上前扶我起身坐于榻上:“眼看有戌时了,我去让厨房备些饭食,小姐将就吃些”,她扭身几欲端过案几上的汤药,“捎带着一并热了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我挡着她的手,摇头推月兑道:“药碗就放着吧”。
“既然小姐乏了,那弄巧过来服侍小姐睡了吧”,纤云点头应是,待弄巧并两个小丫头端了铜盆过来,帮我挽袖卸镯。
她二人安排妥贴,便歇在了外间榻上,以方便我晚间起夜。
我听她们已陷入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将手搭在平坦的小月复上,只觉得格外的神奇,这个意外几乎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可是要放弃肚中的这个萌芽,我却开始生出莫名的不舍,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血脉,不论我愿不愿承认,它都将成为我身体和情感上无法抹改的特殊存在。
虽说***在康熙五十一年之后就树倒猢狲散,但乌拉那拉氏能在四阿哥登极之后,成为清皇室由嫡福晋荣升为皇后的第一人,就可知,她背后的权势不容小觑,或许将孩子托付给她,然后自己离开,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我会如此执意于离开呢?康熙四十六年还只是九龙夺嫡的开端,之后有十三阿哥的十年牢狱之灾,有太子的两废两立,有八阿哥的一败倾涂,当然也少不了四阿哥数十年的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位列九五背后想必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多的是阴谋心计杀人于无形。是我胆怯懦弱也好,是我自私冷酷也罢,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权势纷争中,我丝毫没有与四阿哥同甘共苦共进退的打算。
透过床头的帘幕看窗外夜色浓稠似水,将我的一众心事都给压了下来,隐约间透出丝丝薄纱般的凉气,我撩着被子在身上裹了几圈,只觉得有微不可察的凉意自胸口间缓缓沁了出来。累极是一夜无梦,被檐下清明如歌的鸟啼声惊醒时已过了辰时,刚微微挣扎着一抬头。
守于床侧的弄巧掀了帘幕轻声问道:“小姐今日醒的倒早?”
我睡眼惺忪,朦胧间看见弄巧蹑手蹑脚的探头,禁不住翻身撑着额头笑了,“你只这般鬼祟作甚么,进来吧”。
我挣扎着掀被几欲下床,只惹的弄巧一声惊呼,上前急欲搀扶我,“小姐如今胎位未稳,还是当心身子紧要”。
我不以为然的笑嗤一声,推了她探上的手,亦是打趣道:“好了好了,一惊一蛰的让人笑话去,我哪里有这么金贵了!!!”
她帮我穿上家常惯服,将我扶起坐好,塞了软枕到我的背下道:“萧御医来了,可是让他进来?”
“岂能让御医白白的等着咱们”,我抿唇笑了,别了凌乱的发丝到耳后,低声向她吩咐:“快些唤他进来吧”。
弄巧应下,忙放了我床前的流苏子青纹绣幔,只将我遮的严严实实,这才碎步往前厅请人。
进来位白面无须的约莫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隔着帘幕我看的并不真切。弄巧早已搬了方凳于我床前,他提袍落了座,方示意身侧的随从小厮打开药箱,拿出脉诊,低声向我道:“姑娘容我看脉吧”。
我轻应一声,微微半躺着,拉了袖口,从床帘下探出去,露出脉来。他伸手按在我左手脉上,调息至数,凝神细诊了片刻,又示意我换了左手,亦复如是,“姑娘且容我看看脸色”,纤云忙上前掀了幔帏,任他察看了数刻,重又遮上。
“姑娘觉着怎样?吃了两剂药下去,脸色却不见好转呢”,御医萧绎面色凝重,微微的倾斜身子隔着帘子问我。
我抚上胸口轻轻按压了一下,依旧胃胀的难受,笑着答道:“依旧只是胃口不济,吃上两口便已觉饱了”,
“这本是孕期初症,倒也无妨,方子还按昨日老师开的,我再添些健脾胃的食材,只是姑娘定要尊重医嘱,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病可不会好”,他一面凝眉自凳上起身,一面细心的嘱咐,“总之心思还是放宽些才好,事已至此,多想也不过是徒增忧思罢了!!”。
我连连答应,他才收了脉诊到药箱,温言解释道:“日后姑娘便由在下照看,若身子有不妥,只管遣人告知我身旁的小童就可,若是无事,姑娘吩咐身旁得力的小厮随在下前去拿药吧”。
我忙隔着帘子出声道谢:“那有劳大人了”。喊了一声纤云,就全权交个她负责了。
弄巧待众人离去,替我挂了幔帏,碎碎念道:“看这御医倒是年纪轻轻的,就不知道医术怎样”。
“他是朝中新贵,很是了得,弄巧你莫要小看了人家”,纤云并两个小丫鬟,笑吟吟的捧了洗漱用品掀帘迈进,对着忙碌的弄巧道:“快些伺候小姐洗漱吧,贝勒爷要来了”。
我漱口洗面,做完了简单的梳洗,凉凉的侧头瞪她一眼,“他来作甚么,你出去就说我有病在身,今日不能见客”。
“小姐这是何苦来哉,爷不来的时候时时挂念,今日怎么突然这般言不由衷起来”,纤云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窗外,高声笑道,收了我用过的净巾铜盆,递给身侧的小丫髻,由她们端出洒掉。
“死丫头、、、、、、、!”我骂声未起,却因帘外弄巧的一声“贝勒爷吉祥”生生的噎了下去,这鬼丫头,要被你害死了。
“她还未用膳么?”,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将饭菜布到内室吧”,他做好吩咐,打帘进来,轻步走到我的床头,纤云,弄巧等鱼贯而入,端了饭菜放在了榻上的小几上.
“别动”,他轻叱一声,倾身将我揽进怀中,不足两步便抱到了榻上放下,任我拥衾倚枕斜坐着,才掀袍坐于我的对侧榻上。
小几上摆着一碟胭脂鸭脯,一碟香酥鹌鹑,一碟四五个鸭油松瓤卷酥,一碗鸡髓笋,一碗鸡皮虾丸汤,还有火炉上尚滚着热气的燕窝粥。
“我知你不喜甜食,连这粥都是寡淡的,配上小菜,你看看可是吃得惯!”他面色如常,丝毫不见那日的余怒,看我垂头不作声,只吩咐纤云他们熄了炉火,才侧身命令道:“将那苡蓉饮端上来”。
片刻便见纤云端了一拳头般大小的青底玻璃茶盏过来,其内是红澄澄的清寡的药汁,四阿哥接过,只待纤云她们退到了外室,才对着我柔声道:“先喝了药再用膳吧”。
我无声接过,还未递至脸前,便有腥味扑鼻而来,也只得擎到唇边,屏气咽了半盏放在小几上,趁着缓气的档儿,味道腥腻怪异,端着的动作不免顿了顿,只只仍旧是不愿出声理他。
他想必看出了,连忙沉声解释:“这是方才开的药方,新添了紫河车,肉苡蓉,枸杞子,当归等、、、、、、、你这是怎么了?”,他话未说完已惹得我俯榻干呕不止。
紫河车是中药俗称,其实不过就是胎儿胞衣,细想之下只觉得胃中翻腾不止,又禁不住连连干呕了几声。
他忙起身斟了半碗温水给我,提了一侧的痰盂到榻前,才撩袍在我身侧坐下,在我背上轻轻抚了抚,温声低语:“若是你觉着不妥,再喊了萧绎来看看吧!!”。
我也不回他,咬紧牙关将剩余的一饮而尽,又端过小几上的燕窝粥送了两口,拼命压制住胃内的翻腾,拿起碗筷,搛了鸡髓笋送到口中,细细咀嚼,只垂着眼眸赌气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这脾气怎么经了一夜,还不见减”,他一声无奈的嗟叹,伏低了身子到我耳边,低沉似水的话音带上了些歉意道:“昨日也是我错了,不该下人面前不顾及你的颜面!!”。
从未有过的温言软语在他口中吐出,给我的惊吓远比惊喜要多的多,我惊愕之下饭菜岔了气道,呛得一阵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