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是中国第一个红灯区,也就是合法性服务区,曾有言:“……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由此可见平康坊之繁华。唐代诗人孟郊中了进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骑马去平康坊,并作诗《登科后》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见平康坊多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平康坊的妓院虽则出身低贱,但她们也是千挑万选而来,从小所受教育也不比一般大家闺秀少,诸如诗词、歌舞、乐器等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她们的隶籍在教坊备案,教授她们的舞师、乐师都出自教坊。因此,她们的样貌、气质、文化素养和品位都是上上之选。官僚士大夫、文人雅士每会于此都要召她们供奉和侍宴,有时府上宴会也会将她们召到家中侍宴。
尚未进坊,便老远听见从平康坊里传来的宾客欢笑、女子嬉笑的声音,管弦丝竹犹不绝耳;真当进去里面,王勃才真正见识到平康坊的富丽堂皇和纸醉金迷。但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雕栏玉砌、金砖鸀瓦、飞阁流丹、绣槛雕甍;又见群美如燕,翔集于此,穿插人间,此地简直天阙仙园,非绛州之地、龙门一县可比。
但王勃虽然心惊,但表面上却面不改色,这让一旁观察他的李敬业不禁高看了一分,心想这才是一个大才子该有的气度。若是王勃表现得哪怕有一点像土包子,他都要考虑是不是可以继续结交。毕竟像他们这样的贵人都是很要面子的,可不能带个给自己光辉的形象涂上墨迹的土鳖。
王勃一路看去,不管是庭院花园,还是阁楼屋宇,尽是男男女女相携,女的手握团扇、彩裙纷飞,男的锦衣华服、器宇轩昂。他们或漫步池边,或于阁中雅坐,或于美人榻上醉卧;或谈笑风生,或吟风弄月。置身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地方不是妓院,而是什么城郊踏春之地。
平康坊有一座主楼,高三重,与其他楼宇架以飞阁相连。登上宛如玉石堆砌的石阶,进入雕花檀门,便见满楼宾客环绕,左拥右抱,笑闹喧哗;无数美人身穿披帛衫裙,酥胸半露,扭腰提臀,婀娜多礀,引人遐想。
而楼下却有一底镶紫檀、玉为栏的舞台,此刻正有一群长袖善舞的美人随着伴奏的乐器丝竹钟鼓舞蹈。
王勃等人进门,便有事先得到通知的老鸨前来迎接。这老鸨竟也是个美人,虽则中年,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彬彬有礼地给李敬业盈盈一拜,莞尔一笑,却不露齿,吐词如珠玉地道:“恭迎李郎君和诸位郎君,贱妾这厢有礼了。”
李敬业也不还礼,点头道:“彦十五娘,老规矩。”
彦十五娘抿嘴含笑应道:“是,诸位,这边请。”
彦十五娘便领着众人上了三楼,就在这时候,一声鼓响从舞台传来,接着便是一连贯的鼓声,继而钟鼓齐名,节奏昂扬,震撼人心。王勃等人也被吸引了目光,停下脚步观望。
但见一百二十八个大汉披甲持戟,随着钟鼓之声舞蹈,?锵有力,气势雄浑,观之令人振奋。
王勃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乐曲,竟如此惊心动魄?”
李敬业答道:“此乃《秦王破阵乐》,乃我大唐太宗所创。”
王勃晓然,又看去,就在这时,一身穿彩裙,酥胸半露,赤足如莲的女子吊着一根彩带飘然从楼上飞下舞台,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百二十八个披甲持戟大汉环绕,那女子却扭动腰肢,在中央的空地上跳着最是柔美的舞蹈。一方铁血阳刚,一方轻盈阴柔,这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对比极为强烈,看得人不禁血脉膨胀、热血沸腾。
最后,那女子纵身一跳,礀若飞天,彩带?锵一扬,那一百二十八个大汉便仰面齐齐倒了下去。
刚一结束,满楼宾客齐声喝彩。
“落霞娘子的舞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彦十五娘,麻烦请落霞娘子到雅间作陪。”李敬业道,口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不行!”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却见两个少年左拥右抱,迎面走来。方才说话的那少年长得也算英俊,但他左拥右抱,总给人一种吊儿郎当、贪财的感觉,尤其是他还长了一双桃花眼。
而他身旁的那少年,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是神情严肃,双目如剑,眉头微微锁着,渀佛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利剑,尽管他也搂着一名女子,却给人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
方才说话的那少年冷笑着又道:“落霞娘子怎么能去伺候手下败将,而弃我们两个常胜将军不顾呢?你说是吧,大兄。”
被他叫做大兄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沉声道:
“李敬业,前几天的摔跤比赛,你输了,现在还有脸出现在某面前,跟某争女人,难道说你这次找到了什么好手,自信能赢某了?”
王勃打量着他,心说此人明明十五六岁,却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着实有些另类;他一身雍容华贵,气质不俗,似乎出自世家望族。而他旁边的那人虽则看起来有些猥琐,但看他穿着,也非一般士族可比。不知这两人是何身份?
李敬业冷哼道:“武承嗣、武三思,你们休要欺人太甚!所谓风水轮流转,下次还不定谁输呢!”
王勃闻言,心下一惊,心说竟然是他们。武承嗣、武三思乃武则天的亲侄子,在武周时期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不过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武承嗣,此人野心勃勃,怂恿武则天诛杀拥护李唐皇室者,立他为太子,只是没成功,忧郁而死。
武三思,此人寡廉鲜耻、贪财,比之武承嗣危害还大,他凭借与唐中宗儿女亲家的关系,就算武则天丧失龙位,他也没有失势。不但没失势,还活得风生水起,一来与中宗的皇后韦后有染,**宫廷;二来谗害忠良,争权夺利。最终死于政变。
这两人大奸大恶,狼狈为奸,简直鞭尸一万遍也难辞其咎。
武承嗣冷声道:“那某就拭目以待了,希望约定在后天的比赛,你能如约而至,别被吓跑了,好了,这事先放到一边,这落霞娘子,既然你我都想留下,那便价高者得,如何?”
李敬业闻言,面上微微迟疑。若论家势,十个武家都不如他李家,或者说是徐家,但是他祖父很重家风,一旦发现他们这些小辈在外面仗势欺人、收受财富,那惩罚起来毫不含糊,尤其是他身为嫡长子,将来还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一旦犯错,那就可能因此失去继承权。所以真正能动用的钱不过是家里按月发放的,虽然不少,但是还没有到一掷千金的地步。
而武家兄弟可不管这些,仗着姑母是皇后,狐假虎威,收受贿赂,富得流油,这底气非他可比。
见他微微迟疑,武三思顿时讥笑道:“怎么,怕了?”
李敬业恼羞成怒道:“怕?我李敬业从生下来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怕!好,价高者得就价高者得。”
王勃暗叹,到底还是年轻,经不住激将,一下子就不顾后果了。他也看得出来李敬业在金钱方面似乎有些为难,不然也不会迟疑,像他这样的大公子家里还缺钱吗?他既然迟疑,那就说明家里在金钱上管得比较严,不准他肆意挥霍。
王勃给月奴递了个眼色,月奴心领神会,悄然退下,不知去干什么了。
听他同意,武承嗣当即抚掌,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道:“好,李郎君果然爽快,不过光我们两个争没意思,要争大家就一起争,叫满楼的人都争,彦十五娘,你还愣着干嘛,通知在座的所有人,今日某要与李敬业争夺落霞,他们都可以出价,价高者得,去吧!”
李敬业额头青筋暴跳,这是要把他的退路都给堵死啊,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敬业看向他那五个同他一起来的朋友,意思很明显,哪知这五人一脸的尴尬,摇摇头,都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显然他们跟他的情况是差不多的,甚至还不如。
李敬业只感眼前一阵发黑,暗骂这些混蛋平时个个牛气冲天,到了真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屁用都起不到。
至于王勃,他根本就没想过向他寻求帮助,因为在他看来,王勃虽是世家子弟,但却是小门小户,能有几个钱?
李敬业歉意地看向王勃道:“王郎君,让你看笑话了,本来是邀你来此一叙的,奈何遇到这种事情,要不你先回去,等下次……”
王勃打断道:“无妨,某也想见识见识这一掷千金的场面,想必李郎君不会拒绝吧。”
李敬业嘴角抽了抽,他之所以叫王勃先走,不过是不想让他看见他等会儿丢人的样子,哪知他这般不识时务。
“怎么,怕丢人?怕丢人,就直接认输啊,又不是不准你认输,哈哈哈。”武三思蔑视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地走了,武家兄弟在他们对面的楼宇下坐了下来。
李敬业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可奈何,并且王勃在此,他也不好指责他这五个跟他混的公子哥,遂愤然拂袖坐下。
事到如今,便是拼着被祖父责罚,也要跟这两个市井奴死磕到底,李敬业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