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松风堂,是掌门许长鹤、二弟子章台柳与秦莫承。几年的时光许长鹤似乎并未衰老,反而双目之中还比从前更加显得炯炯有神,许是武功真的到了一代宗师的境界吧。此刻,许长鹤倒是收起平常一副玩笑取乐的态度,好似认真般地思索着道:“嗯回江南看看也不错。不过你这小子不先把大事办了再走?”
“大事?”秦莫承一下错愕,没有反应过来师傅指的是什么。
一边的章台柳已笑道:“傻师弟,师傅说的是你与沈小姐的婚事啊。”
“”秦莫承一时无语了,提到婚事,虽然现在比起从前的逆反心理已经好得多了,不过他还是不敢去想自己真的娶了沈明漪。那样,真的是自己的心意么?有时候想想,跟谁过一辈子还不是一样?而自己执着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目光闪了几闪,秦莫承终于道:“师傅,婚事还是等明漪能够恢复记忆以后再说吧。等她恢复了记忆,也许早已不想嫁给我了呢,如果我现在成亲,那岂不成了骗子?”
“哦?嘿嘿”许长鹤忽然又笑得很没风度,道:“你这笨徒弟眼神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旁的章台柳想了想,道:“师傅,我看师弟此言也并无不妥,沈小姐现在虽然清醒,但身上的毒性还是会时常发作,眼下要紧之事是尽快寻到那位叫做翩婳的神女姑娘,想办法解毒医治解除痛苦才是,其他的事都是次要。”
许长鹤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下章台柳的话,然后点点头,多年以来,对于章台柳这位最器重的弟子,他还是十分倚重和信任的,于是道:“那样也好,乖徒弟,你们就到江南走一趟吧。”
于是下定了决心,几日后,秦莫承与沈明漪整装出发,已是三月阳春时节,只是华山的气候使得周围的一切还如冬季一般覆盖冰雪。这景象,像极了他几年前下山,只不过那时走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沈明漪,而是6云轩。
二人并髻骑着马走悠然在长安附近的官道上,一路上欣赏含苞待放的春花。
“明漪,我们先到关外去看一对朋友,然后再转道去江南如何?”秦莫承道。
“好啊。”沈明漪欣然点头,“只要是和莫承哥哥在一起,其实去哪里都没关系的。”这话,像极了当年她曾说过的。
秦莫承只是落寞地微笑。
“对了莫承哥哥,你在关外也有朋友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沈明漪不由得好奇。
秦莫承叹息,“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
关外,长白山,是幕天席地一片皓白,长白天池,依旧是一如当年的雪落纷飞。天池之旁,是一座合葬的衣冠冢,秦莫承和沈明漪来到这里时,上面早已落满了积雪。轻轻拂落上面的雪,秦莫承蹲,祭起一壶好酒,沉默半晌,不由得黯然神伤。“唐少侠,洛女侠,莫承与明漪来看你们了。”
沈明漪亦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雪花,轻轻地道:“唐少侠,洛姐姐,明漪虽然想不起从前的事,但已听莫承哥哥说,你们都是明漪非常要好的朋友。倘若你们能回来,该有多好。”
拜祭了一阵,秦莫承再次找到了当年他们曾经暂住的此处猎户狩猎时住的小木屋,于是与沈明漪打算在此小住两日,也算是陪一陪葬身这关外雪山的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妹二人。夜晚,繁星满天,秦莫承走出木屋,来到天池崖边,望着如当年一样的风景,不由得思绪万千。
来到长白山,只是为了拜祭唐亦箫与洛依云么?还想等谁,还想感受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苍茫无痕的天池,仿佛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彼岸,就是在这里,他,与那个如冰雪般清雅的女子背道而驰。还想在这里,感受一下当年的气息,感受一下她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的身边,是沈明漪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同样仰望从繁星点点的天幕上洋洋洒洒飘落的飞雪,如同瑶池的玉树落英缤纷。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有些难过,难过得像是一道伤,永远也无法愈合。
“莫承哥哥,我来过这里么?”沈明漪轻轻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到过这,却像是离开了什么。就像是要离开你,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浩渺无痕的天地间,这种感觉,好难过”
“明漪”秦莫承转过身去,牵住她的手。
“莫承哥哥,明漪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你也不要把明漪丢下,好不好?”沈明漪闪动的双眸如水般清澈。
秦莫承攥紧她的手,深深点了点头。不论怎样,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这个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有时也会微微动心,有时也会忍不住对自己说:算了,就这样吧。可内心深处总是抵不过那一丝不甘,恨不得与命运抗争,与自己抗争。
从长白山回来,入关,接下来二人的行程便是前往江南余杭。多日的行程下来,此时的大江两岸已草长莺飞如同夏季。对于江南炎热潮湿的气候,从小生长在北方的秦莫承其实是有些受不了的,不过沈明漪却明显完全习惯,来到这里,整个人都比以前更有精神了。
二人一路相伴,也不寂寞,这一日刚刚乘船渡江。隔了一条宽阔不见对岸的大江,果然大江两岸的景象已完全不同,北边还挂着春季的风,江南一是一片盛夏气候。秦莫承与沈明漪过了江,便沿小路往余杭的方向而行。
忽然间,就在这人烟稀少的江南小路,秦莫承蓦然感觉到背后有一丝极细微的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寒意逼人的肃杀,于是身形不由得顿了顿。沈明漪显然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依旧有说有笑地挽着他。而秦莫承却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紧张使得自己的心跳都不断加速。
背后那种感觉,很熟悉。倒不是他时常被人跟踪,只不过,他知道此刻跟踪着自己的人。
是雪涯,一定是她,秦莫承几乎可以肯定。
独自行走江湖这三年来,秦莫承知道,有几次雪涯会在身后跟踪自己,甚至有时他几乎可以看见那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袂,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可是她却从来没有露过面,当然,他也从没想过要抓她出来。他知道,她或许不想与自己相见,而自己,亦不想见她。
有时候会觉得恨,恨她,明明自己都已经努力了很长时间几乎把她忘了,可她又阴魂不散地跑出来,让他的心也跟着涌起瀚海狂澜。有时,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见她,他知道以自己的轻功出其不意地迫她现身应该也不是难事。然而却又觉得相对无言。见面又能怎样呢?终究人仙殊途,而且,彼此已经两相看厌到这种地步了。
可是此刻,秦莫承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就在身边,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周围,好像那一双明亮如冰的双眸,正脉脉注视着自己。
忍不住想见她,却终究还是不愿低头,不肯服输,有时候秦莫承恨极了自己的性子。此刻他只是停住脚步,原本并没有拉着沈明漪的手此刻故意放在她腰间,然后沉声道:“什么人?出来!”
沈明漪吓了一跳,猜到定是被人跟踪,不由得心中害怕,往秦莫承怀里躲了躲。
从前秦莫承感觉到被她跟踪时,倘若忽然停住脚步或是做出察觉了的反应,那跟踪的脚步便会立刻消失。然而今日,在他沉声喝问后,就在二人的前方,那白衣胜雪容颜如冰的女子竟缓缓走出,步履间,不染一丝纤尘。
雪涯。秦莫承几乎想叫出声来,然而到最后闪现的只是漠然而冰冷的目光。
看到眼前出现的并非什么强盗恶霸,而是这般美丽可人的姑娘,沈明漪一下子不觉得害怕了,反倒是用亲切友好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她。
雪涯亦不说话,只是盯着秦莫承,一步步走上前,走到他面前五步时,停住脚步,手中的天渊法杖骤然伸出七尺余长。
“有事么?”秦莫承只是不带任何语气地淡淡道,几乎不曾看她一眼。
雪涯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手中的天渊法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秦莫承反应更快,看到对方招式袭来,单掌轻轻推开沈明漪,然后长剑唰地出鞘,一时间两人斗在一处。站在一旁的沈明漪紧张得咬紧了嘴唇,从华山下来,她几乎是头一次看见秦莫承与人动手,不由得既担心又害怕。
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二人的交手也几乎是毫不容情,就如同真正对待一个敌人。其实雪涯原本没打算现身,这三年来偶尔出现来跟踪他,只是想告诉他,自己还在这人界江湖中,还在念着他,倘若连这都换不回他的在一丝在意,那么与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