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个亘古而久远的梦一般。
睁开眼,世界模模糊糊一片,仿佛有一层雾笼罩着,什么也看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而酸腐的味道。白妍汐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勉强能动,还好,四肢还受自己的支配。她努力弯曲胳膊,想要站起来,竟全身酸痛,每一个关节筋骨竟像是要裂开一般,疼痛难忍。
“我这是在哪里?”
踉踉跄跄站起身,四下仍旧雾蒙蒙一片。她艰难抬脚,却感觉脚下像是踩烂了一只茄子一般,软腻腻的一摊,但是这软中,好像还带有一根长长的类似骨头一样的东西,硌着了她的脚。低头一看,眼前赫然躺着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白妍汐似乎还看到了有几条乳白色的蛆虫扭动着爬出这具死尸黑洞洞的眼眶。
“啊——”
一声尖叫在旷野中四散开来。惊飞了几只秃鹫鸟。一声声空荡的回声来回回荡着,整个狂野阴森而恐怖。白妍汐终于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原来是抛尸弃骨的乱葬岗啊!
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白妍汐再不顾狂跳不止的心脏,迈开腿向前跑去。这里是乱葬岗,再待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也不知一路踩过了多少新鲜的,腐烂的尸体,直到她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时,她停了下来。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世界恢复了一片清明。白妍汐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郊区,一面环山,山脚旁有一条河流,旁边零零星星有一些茅草屋,这应该是农村的景致。
白妍汐努力平稳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她记得自己昨晚明明是躺在自家的小床上睡着的,怎么醒来却是在一个乱葬岗里呢?而且是这么偏僻的农村。莫非是昨晚家里遭窃,歹徒将自己绑架来了不成?这也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从城市到农村经过这么长一段路程,自己怎么可能毫无知觉呢?自己的爸爸妈妈呢?
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事情。此时,她的肚子却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白妍汐这才发觉,自己跑了这么长一段路,还没有吃过东西,一开始因为害怕忘记了饥饿,胃里的反应现在才来。
她望了望旁边的民居,又望了望旁边的河流,心想还是先去河边清洗一上的脏污,再去找民居要些吃食吧。不然那些人一定会将自己当做刚从墓地中爬出来的恶鬼了。
走到河边,她蹲子伸手去掬河水,却从清澈的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水中倒映出的,竟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岁的小女孩!
白妍汐大脑“嗡”的一声,长途奔跑的疲累和饥饿感夹杂着恐惧潮水般袭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度睁眼,白妍汐竟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了自己满是小熊的小床上。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自己的钢琴,衣柜,小书桌,全都完好无损。她长舒一口气,拍了怕胸脯。还好是在做梦。要不这么恐怖的事情,自己可怎么接受得了。
“小汐,吃饭了啊!”客厅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穿上拖鞋,白妍汐起身走了出去,还是如往常一样,妈妈系着围裙,端着一盘烤鸡从厨房走了出来,坐在沙发上的爸爸放下报纸,也起身走向饭桌。
诱人的烤鸡香味扑鼻而来。
“哇!今天有烤鸡啊!太棒了。”白妍汐飞也似地冲到饭桌前,立马扯下了一只烤鸡腿放进自己的碗里。
“小汐,先去洗漱才能吃饭哦!”爸爸又在耳边不停地叨叨着。
“好的好的……”白妍汐极不情愿地起身,走进了卫生间。白妍汐拿起了洗漱台上的牙刷,抬眼看镜子,镜子里的脸竟变成了一张八岁小女孩的脸,正是自己在梦中见到过的!
白妍汐尖叫一声,冲出了卫生间,客厅里,爸爸妈妈已不见踪影。再看餐桌,自己的盘子里原本摆着的烤鸡腿,此时竟变成了一节手臂!
“啊——”
白妍汐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四下里一看,哪里有什么家具,镜子。自己分明还是在这条河边。
深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挂,点点繁星。倏忽间,有凉风袭过,撩起了白妍汐散乱的黑发。纷纷扬扬飘舞在空中,像是深夜里找不到归宿的荒芜幽魂。白妍汐伸手环住自己的肩,尽力想要给自己一些温暖,却仍旧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白妍汐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强撑着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往夜色中走去。
不知走了有多久,不知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独自行进在夜间的暗夜精灵一般。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即将倒下之时,恍惚间,她像是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达达”马蹄声,似是从天籁传来,带给将死之人最后的一线生机。白妍汐强抬起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迎面而来的马车,却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影子。就在那点影子越来越近之时,她再也无力支撑,摊倒在了地上。
模糊中,看见车辇上下来一个人影,脚步轻缓,慢慢走至了白妍汐跟前,蹲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相貌,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七年后。
皇宫内一片张灯结彩,宫人们在大殿内外忙忙碌碌,四处穿梭。似是在准备着什么大事。
昭阳殿内。
“紫夏,你,你快勒死我了!”一名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站在梳妆镜前,云鬓高挽,脑后一缕秀发自然垂致胸前,精致的五官此时皱成一团,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
那名被称作紫夏的侍女一边奋力勒紧她腰间的束腰,一边说道:“公主啊,今天可是您十五岁的生辰,还是及笄礼呢,怎么说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些公子少爷们瞧直了眼啊。”
唉!白妍汐叹了口气,一晃眼七年时间过去了,自七年前从郊外的那片乱葬岗里逃出来,九死一生之时遇上了驾车而来的楚国皇帝楚少离,被他搭救了不说,还封自己为昭阳公主,这七年来,她一直站在楚国女子的最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是……他又是否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公主,您肩后的这块胎记可真好看啊。”紫夏看着白妍汐后肩的那朵并蒂莲,由衷赞叹道。
白妍汐偏转过身,从镜子中看到了肩后的盛放的那块胎记。
鲜红的并蒂莲,栩栩如生。犹如开在她的后肩一般,红得妖冶无比。她在慢慢长大,这朵莲花也在一天一天长大。并且一天一天更加鲜红,妖魅。
白妍汐看着肩后的莲花,有些愣神。七年前楚少离搭救了自己之后,马车还未能进京,就在路上遭遇了一次刺杀。千钧一发之际,白妍汐狠命扑到了楚少离身上,将他扑倒在地,才使他躲过黑衣人的一剑。但自己的衣服却因为太过用力而裂开,露出了肩后的这块胎记。奇异的是,黑衣人看到她肩后的胎记之后,居然愣在了原地,手中高举的剑就是没有落下。这才给了楚少离制造了时机,一掌打伤了黑衣人,才使得自己一行人月兑险。从那以后,自己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这块胎记之时,都觉得这朵并蒂莲犹如一个魔咒一般,不自觉便会蛊惑人的心神,使人深深地沉沦到其中的妖艳之中。她并没有保留下这具身子原本的记忆。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这朵莲花,总会给她带来隐隐的怪异的感觉。抬头,眼神有些挣扎。片刻后,才终于下了决定,回头对紫夏说道:“紫夏啊,去把我的广袖罗纱裙拿出来。”
紫夏有些奇怪地看着白妍汐:“公主是想要将肩后的这块胎记露出来吗?”
“嗯。”白妍汐点头。自己每次看到这块胎记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被它所蛊惑。不知道,其他人看到,会是个什么反应?
“好的,奴婢这就去准备。”紫夏欣喜地笑着,转身去昭阳殿的衣橱里翻找能够露出后肩的衣服。一边找还一边说:“奴婢听说今晚回来很多人呢。韩尚书和霍丞相家里的公子都会出席呢。还有护国公大人的侄儿,好多人都会来。这回皇上似乎是有意为公主选驸马呢,公主打扮得如此美丽,还不得惊艳了那一席的人。”
紫夏说的这一长串的话语,白妍汐的注意却全落在了“选驸马”那三个字上。楚少离把自己十五岁的生辰办得这么盛大,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宠爱无匹,还有一个原因,是要为自己选驸马。也对啊,他尽心尽力养育了自己七年,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如今,她也长大了,不能一直做他膝下的小女儿了。她也该嫁人了。
“找到没啊?”白妍汐对着紫夏催促着。想到晚上的宴会,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闷。
“找到了找到了!”紫夏拿出了一件轻纱罗裙,为白妍汐换上。
白妍汐转身看过镜子,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肤色凝白胜雪。一身白色的流纱群,轻纱从右肩开始伴着金边流苏一路垂至膝盖,左肩鲜红的胎记之下,绫罗一层堆一层,衬得她肩后的莲花犹如荡漾在水波之上。这件衣服明显是为她这朵胎记量身定做的。
白妍汐张开双臂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轻盈曼妙的身姿犹如九天仙女一般,圣洁美丽。而从后面看,那鲜红的胎记又衬得她像是暗夜女王一般,妖魅无匹。
“哇~”紫夏忍不住赞叹出来。“公主这身装扮真是太美了!那些王公少爷们还不得一个个流出口水来!”
白妍汐轻轻一笑。那些王公少爷什么的,她还真不在乎。只是那个皎如明月,灿若朝阳的男子,可会在自己身上,有一瞬的失神?
后花园中,中央原本空荡的广场之上,此时已经沸沸腾腾,夹道两排坐满了人。王公大臣们互相之间,或赞美或奉承,看似热闹,但官场上的暗流涌动,由此便可见一斑。
首席之上,一名身着黄袍的男子高坐龙椅。纵是夜色之中,也似乎全身绽放着光芒一般,眉梢眼角极尽的艳丽摄人心魄。惊为天人的五官像是造物主最最心爱的珍宝一般,毫无半点瑕疵。天人之姿,仿佛连日月星辰的光芒都要为他臣服。而这广场中沸沸腾腾的人群却似乎和他毫无半点关系。他只是时不时地看着花园后的通幽小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昭阳公主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一名身着白纱罗裙的女子,在众多婢女的簇拥之下,踏着月光,缓缓走来。
她的容貌和身姿惊艳了四座。原本沸腾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愣愣地看着这位踏月而来的出尘仙子。
楚少离看着她出尘的身姿,有一瞬的失神。七年前遇到她之时,她浑身脏污,睁开眼睛,满脸稚气。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一晃眼七年过去,她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白妍汐缓步走至楚少离面前,弯身施过一礼,便转身,为在场的宾客敬酒。
肩后鲜红的并蒂莲,没有一丝遮蔽,全全落入了楚少离眼中。那样美丽,那样妖冶。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将所有的理智全部蛊惑了去。一瞬的震惊失神后,楚少离的眼中泛起了一股浅浅的波澜,阴郁的眼神分不清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