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愤怒是弱者表达胆怯的呜咽
对一个正常人进行jīng神病类的询问，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有在提及以前的经历或者人物上面的时候，患者才会出现短暂的思考，然后说：“我知道”或者“我不知道。”
会诊的结果仍然是解离xìng失忆症，但病人的jīng神方面很正常，能够dúlì生活并控制自己的行为，没有暴力和攻击倾向，可以出院。鉴于病人的骨损伤尚未复原，建议进入骨科医院继续治疗。
石寓玮没有接受建议，现在已经到了五月份，再有两个月就是毕业答辩了，没有时间准许他在医院里转来转去的挥霍。
三天之后，钱伯推着轮椅出现在剑桥大学南边的唐宁学院（DowningCollege），这座漂亮的建筑群在大片的草坪树木中掩映，错落有致。
石寓玮虽然也看过图片，但身临其境之后才真正感受到人文气息与自然环境的完美交融，以及迷失了方向的茫然无奈。
将近午餐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校舍中出来，男士们还是西装革履的季节，女孩子们早早就穿上了牛仔短裤或是短裙，肆意地炫耀着洁白丰腴的青chūn。
石寓玮随意叫住一个：“对不起，请问东方系在哪边上课？”
这是个短发的白人姑娘，碎花吊带很贴身，钱伯忍不住都偷偷瞟了几眼半露的rǔ沟。姑娘很有爱：“从这儿往前，转过那道树丛，右拐就到了。”
“啊，非常感谢，我要找托马斯.西蒙教授应该怎么走呢？他是我的导师。”
姑娘很惊奇，坐着轮椅来上学？但转念一想，也就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现在第三学期都过了一半，6月中旬就要迎接考试，以剑桥挂科就踢的残酷，再不抓紧复习，说不定是要到叹息桥上走一回的。
剑桥学制每年分三个学期，每学期只有八周，10－12月，1－3月，4－6月，暑假长达3个多月。学生每门课程只考一次，不允许补考，挂科就会开除，很多不及格的学生想不开，往往就去圣约翰学院在康河上的叹息桥投河自尽。
“真是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西蒙教授在哪儿，如果你想找他，或者可以去东方系的办公室看看。”
石寓玮道了谢，让钱伯推着往前，就等在树丛边上，别人不认识，刘启明总该要出来的，我这么大阵仗，除非他是瞎子才会视而不见。
既然号称死党，当然不会让死党失望的。又一波学生出现，有个胖墩格外显眼，老远瞄过来，立刻拱肩缩月复、举起课本将脸罩得严严实实，藏在女同学的裙子后边，引起一声尖叫。
瞎子没当成，胖墩便有些讪讪，呼嗤呼嗤地过来，“那个，斯当，真是你？！啊啊啊，你可醒了，我就说你福大命大吧，刚才着实是高兴傻了，别见怪，嘿嘿，别见怪。”
“废话少说，我要复学，带我去找西蒙教授。”
胖子看他这轮椅加护工的，有些担心，“哥们，行不行啊？你都掉了一学期零三周，要是考不好，临毕业被挂出去，血本都丢光的。就算导师愿意向剑桥理事会申请委员会提申请，而你也完成了所的课程的要求，也只能得到普通文科学士学位（OrdinaryB.A.），咱哥俩酒喝拉斐，妞泡原装，哪里有脸收本不入流的文凭回去？”
还有这说法？
胖子扫了石寓玮一眼，“这你不是清楚得很么？咱们万里迢迢来剑桥，奔的就是B.ree。（高级文科学士学位。普通文科学士学位很特殊，也少见，相当于结业证。）”
“拜你所赐，我脑部重伤，沃尔顿中心诊断为解离xìng失忆症，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既然已经掉了一个多学期，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你给我仔细讲讲。”
其实剑桥大学学生一年有20门课程，学年末考试每门只出两道题，一共四十道，集成四张卷子，学生每张可以选做五道，这也是剑桥的特点之一，允许考生避开自己不拿手的学科和内容，但每张卷子必须及格！
和C国高考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惨烈比起来，在这样宽松和包容条件下，要是剑桥的学生还考不及格，那就活该去叹息桥报到了。
但别忘记，剑桥的假期实在太多，课时就显得少，课堂容量超大，学生们要消化吸收，非得用大量的时间泡图书馆，才有“活命”的可能。一个半学期的课程掉下来，说实话，就是以爱因斯坦的智商，胖子也不觉得康河淹不死他。
石寓玮很执着，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搏一搏的。实在是考败了，也是咱们俩一起去跳河，死党嘛，死在一起的朋党。
胖子愁眉苦脸，“如果你坚持，我倒不介意你去送死，你这个护工就别去了，猥猥琐琐的，老西蒙古怪得很，被他看到能骂几个钟头的。”
休学后复学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关系到导师的颜面，可以说剑桥是世界上所有大学中，导师制实行得最完善、最细致、最负责的大学。哪个导师（Tutor）指导的学生要是真的挂科开除或者投河淹死，于导师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否定，毕竟能考入剑桥的没一个是蠢蛋。
老西蒙就是唐宁学院所有导师中最为爱惜羽毛的一位，他粗暴的将烟斗磕在桌子上，用尖锐的词句讽刺着这个东方小子的不知天高地厚——在提倡戒烟的今天，教授固执地坚守着传统，他甚至认为传统比宪法还要值得捍卫。
“对着学生的脑门抽烟”是牛津和剑桥的传统。对付传统的最好办法，就是用传统来打败他。
学生质疑导师也是传统，“教授，我知道您为什么不让我复学，因为我并不赞同您对中世纪文化融合课题的研究结论，相反，我更倾向于C.沃伦.霍利斯特的观点一些。可以想象，您在害怕？”
老古板的冷笑在淡灰sè眉毛下的褐sè眼珠里升起，“霍利斯特？那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的？嗯？”
“您害怕自己的学生使用您最为不屑的理论进行答辩，而且会战胜您。我的命运我自己来掌控，您不能替我做决定！”
愤怒，极端的愤怒，教授头顶稀疏的白发都象充满了战意，树起钢戟般的战旗，“别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小子，你还女敕得很！等毛长齐了再来吧，没胡子的小混球！”
石寓玮摊开手：“您看，您确实在害怕。在去年的一堂公开课上，您这样形容亚瑟王的朋友及叛臣莫雷骑士：愤怒是弱者表达胆怯的呜咽。”
“既然不怕死，那我给你挑战的机会，论文计划提交学术委员会之前，还有最后一次考试，如果你拿下A，我就亲自担任你答辩的评委，否则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我想我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了？”
石寓玮这才松了口气，没注意背后扶着轮椅推把的胖子汗出如浆洒在自己的后颈之上，“是的，很清楚，拿不到A，我得滚；答辩不过，我还得滚。”
直到离开系办公室很远，胖子才扇着风喘着气道：“斯当，脑袋撞傻了吧？咱们虽然也算天之骄子，但要说肯定拿A，这样的牛皮还是吹不起的，何况你还把老家伙刺激得不轻，他不当评委还有一线生机，当了评委我看就只有跳河了。”
胖子也有英文名，名副其实：斯壮（Strong）。两人在以前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起的，号称斯氏双雄。
“斯壮，你刚才也看到了，老家伙贼得很，给下了个套，我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从。至于拿A，放心，他会给我A的，他想打败霍利斯特，拿我做做热身不是很好的选择？再说东方系主修中国古代史，咱们自已家的东西，没道理考不过外国人的。”
石寓玮其实并没有太大把握，在临出门时教授摔的那本书好象就是《欧洲中世纪史》。如果你对一个人不屑，会不会去捧他的臭脚？只有想寻找他的弱点时，才会如此吧？但是万一看错了呢？
不管了，现在没有时间去做无谓的揣测，就是老西蒙想和我交战，也不会在白卷上画A的，“我请你吃饭，然后你送我到宿舍，我记得是咱们俩一间的，下午去图书馆，记得把你的笔记带上，我要悬梁刺股战西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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