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二)
小屋外,大雨依旧倾盆似地往下倒着,仿佛没有尽头,天也不知道暗了多久,根本无法计算时间。(百度搜索4G中文网更新更快)
小屋内,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停地从屋顶滴下,这样的环境,根本没法升起火堆。
崔莞缩在门板后的角落,环抱着双臂蹲着,原本粉色的嘴唇早已冻得发紫,脸色也苍白中透出青色。她频频望向小屋外那一处灌木,慕容一直一直没有回来,她等待的心也随着她的体温不断地下降。久坐的双腿麻木而僵硬,她撑着门板一点点站了起来,每动一下缺乏血液循环的双腿便犹如被密集的针扎般刺疼。
小屋内的雨越下越大,屋顶不时响起“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伸手推开了门板,迎面的风雨差点又将她吹回屋子内,她用手臂挡在额头,眯着眼望向灌木丛的方向。
身后房梁顶端却突然“嘎吱”响了一声,紧随着密集的“啪啪”声响起,就像是什么东西纷纷折断了一样。
崔莞扶着门板的手忽然一紧,脸色刷地变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没有回头,忽然撒开手向着外面冲了出去。就在她跑出去差不多只一箭之地,身后“轰然”声响起,许久她才能僵硬地扭头回望,那一座暂时栖身的小屋在顷刻间塌败变为了废墟。
望着那一堆废墟,她只觉得手脚发软,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在心头毛毛地升起,她就那么望着变为了一堆废墟的小屋,任由大雨冲刷着身体,许久才凝聚起一丝力气狠狠地咬住舌尖,剧痛使她找回了理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最后望了一眼塌败的废墟,她转身钻进了灌木丛。
昏暗的天地间,只有暴雨在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大地,细小的水流裹挟着泥沙千条万条地汇聚在一起,从山脊汇拢到山谷,最终形成滚滚的洪流。
道路是那样泥泞,崔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路行来,她根本寻不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究竟还能撑多久,她只是机械地走着。山脚下的道路早就被雨水淹没,她人小腿短,几乎不能成行,她抬头望着山脊,透过雨障,看到了山脊上几块巨石造就的一处避雨之地。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脚并用开始往山脊上爬。期间许多次,她好不容易爬上去一截,脚下一不小心便又往下滑落,只是她从不曾放弃。她的指甲已经翻转磕坏,十指渗出血水来,脚上破旧的鞋子也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娇女敕的脚底根本不能抵挡石子的锋利,伤口纵横。只是寒冷使她的感觉迟钝了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爬到了岩石处,眼前的岩石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有多大可以避雨的地方,只仅仅一条缝隙,可以勉强塞下一个成人的样子。她后退着钻了进去,一直往岩石缝里挤,直到大雨不能打到她的额头,才停下。她倚靠着岩壁,浑身月兑力,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嘴巴张张合合地喘着气,这又使她不住地咳嗽起来,胸腔呛进雨水,火辣辣地疼痛。
大雨混淆了各种声音,天地间显得十分嘈杂,但有些声音依旧能够刺破雨声传递。
崔莞阖着双眼,想要平息剧烈的咳嗽,耳中却是忽然听到了各种尖叫呼号,有男有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轰隆隆”沉闷的声响袭来。她身下的大地也开始震颤起来,越来越剧烈。
她爬了起来,不自觉地探出头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山脚下的山坡上忽然多出了许多的人影,黑色的小点,在一拥而上地往山脊上跑,拼了命一般,杂乱而慌乱,哭嚎声夹杂着呼救声,撕破了连成一片的雨声,然而最终却被轰隆隆的声音盖过淹没。
脚下的大地震颤得越发厉害,崔莞心头一震,想到了某种可能,她立时爬将起来往岩石外跑了几步,山脊的西面,滚滚的洪流从山谷里猛地倾泻了出来,像一条巨龙一般忽而席卷冲出,渺小的小村瞬间被淹没,那些在山坡上跑得不够快的黑点也被席卷着冲刷而去。
眨眼之间,原本安宁的小村就这样不见了,只剩下那股洪流依然在奔腾。
崔莞呆呆地望着山坡下倾泻的洪流,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僵直。上一辈子他也知道山洪暴发的残酷,然而却从未真正经历过,他看到的只是电视画面上那一个个被毁坏的村子,倾塌的房屋,断裂的桥梁……还有前线记者传回来的声音。可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得这样近,这么清晰地见证一场山洪突袭的惨景。
滚滚的水流东逝而去,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它撞上山壁,激起高高的浪花,淹没村子,席卷一切。人类在它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那样渺小。
她望着翻滚的山洪,忽然想起了慕容,她知道他一定是去芦花江边,芦花江……芦花江……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了那天渡江时的场景,那不可阻挡的浪涛,一下子将老爹淹没,再也不见……老爹的那张脸恍然间又变成慕容的脸,他蓝色的双眸静静地望着自己,江水却是忽而高高涌起,狠狠落下,瞬间将他淹没……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颤抖,只片刻便蔓延遍了全身。那个小子,那个小子……不,不可能,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侥幸逃过了一劫的人们也终于爬了上来,他们有的在哭,肝肠寸断,有的惊恐地坐在地上,犹自颤抖不停,有的双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有的却是赤红着双眼,眼里迸射出那样仇恨暴虐的目光。
一个壮实的汉子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双拳一下下捶着大地,嘴里发出野兽悲鸣一般的嘶吼,他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赤红的双眼亦如疯狂的猛兽一般择人欲噬。周围的人看到他的模样,纷纷畏惧地躲开。他忽然看到了崔莞小小的身子,脸上越发扭曲狰狞,他抬脚向着她冲了过来,嘴里吼着:“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活着干什么?!干什么——去死——去死吧!”他长臂一挥,将她推了下去。
山坡上的人看着,他们或许有一瞬间的吃惊,可是当看着她小小的身子滚落山坡,直直地往着那洪流中滚去,眼底却是浮起了快意的神色,一齐静默地望着,他们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庭,面对着无情的洪水,急需发泄,发泄心中暴虐残忍的情绪。
崔莞小小的身子眼看着就要被滚滚洪流吞噬,却是万幸之中,堪堪在与洪流相距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一块不大的凹地,却恰好兜住她小小的身子。
她静静地躺在雨天之下,双目紧闭,脸色青灰,指尖苍白,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的破布女圭女圭,她脑后的圆石上,红色的血液缓缓沁出,可是被这暴雨一冲刷,很快便失去了色彩……
五天后。
一只车队正缓慢地朝着洛阳城中行去,长长的车队穿过了高大的城门,喧闹的坊市,最终在富人权贵聚居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车队中最华丽的两架马车一路行驶到了陆府大门前,有小丫鬟从车上下来,在车边侍立,为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前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模样,乖乖地倚靠在抱着她的丫鬟胸前,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地看着陆府的大门。后一辆车上下来一个青年男子,羽扇纶巾,俊逸非常,只是却有些阴柔。他冲着那妇人做了一礼,年轻妇人微微颔首,随着他走进府内。
剩余的马车缓缓地绕着府门行进,绕到了左进小门,有各色丫环妇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其中一辆车上,有一个看上去已不年轻了的妇人从车上抱下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只是脸上却是伤痕累累,双目亦是紧闭,看上去那样气息微弱。
妇人用额头探了探小女孩的脸颊,眼底闪过不忍之色。
“桑婶,”妇人身后转出来一个小丫头,唤了她一声,“桑婶,她都昏迷那么久了,还能醒来吗?”
被唤作桑婶的妇人,眼里闪过不忍之色,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抱住了小女孩,她眼底泛起深深的伤痛。
那小丫头一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桑婶,我那儿还有一点银钱,等到府中安顿下来,你便带着她再去抓几副药吧,成不成,也只能看她造化了。”
“柳柳……婶子,谢谢你……”桑婶哽咽着道谢,双眸泛起浑浊的泪水。她们都不是高等婢女,每月月钱也只有那么几百文,柳柳能这么帮助她,怎么能不让她感激涕零。
“桑婶,您别这样,当年要不是你接济我,我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柳柳上前抹去桑婶眼中溢出的泪水,“只是,若是她醒来,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
桑婶闻言,又将怀中的小女孩抱得更紧了一点,眼中闪过恐慌的神色,“柳柳,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二丫。”
柳柳闻言,眼底闪过同情不忍,想起那个意外死去的二丫,伸手模了模小女孩的额发,对着桑婶定定地道:“是,她是你的二丫,是桑二丫。”
作者有话要说:大爷我马上顶锅盖!我知道又虐了,但素要相信,大爷我绝对是亲爹,小虐怡情,大虐伤身。
为了博取活下去的机会,大爷小小透露一点,桑二丫下一章哔——一下就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