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汴梁来了三个人之后,这几天永明寺一直很热闹。
这一次永明寺的孟兰盆会不同于往年,往年一般就是吴越皇宫送来各种祭祀用品,派来音乐仪仗队伍,由延寿亲自主持,净坛绕经、上兰盆供、众僧受食等诸仪节。
这一次孟兰盆会,实际上最大的意义,就是公开黄巢遗物。延寿这一次算是把江湖上有点名望的武林人士一网打尽。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江湖名人赶着来永明寺,一时间东西两禅房都住满了人。
公开黄巢遗物这件事,我一直都挺纳闷。如果那真的是李神谕口中的传国玉玺,延寿向江湖宣布它的存在,这不是闹着玩儿么。这东西除了想当皇帝的人有用,其他人拿着很容易惹来杀生之祸。除非,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想凭借这玩意,跟当今天下的几个皇帝讨价还价,求个大将军什么的干干。
但是,这可能吗?这事闹得天下皆知,蜀地,南唐,宋国,北汉,还有南汉的朝廷们,他们会不知道吗?或许是碍于延寿的名声,还有并没有真正公开那东西就是玉玺的原因,否则几国之间早已经兵临城下了。
明面上不好出兵,但暗地里他们也会派人来。这一次来的江湖人士,大部分都是带着各国皇帝殷切希望而来,一场龙争虎斗即将在佛门清净之地展开。
我闹不明白,延寿作为当时有名的高僧,淡薄一切,看穿一切,虽然江湖上有他的传说,但他从来不掺和江湖事。这一次,他又为何要把永明寺带进如此复杂的境地之内呢。
“师傅,徒儿不明白。”
半夜睡不着,我走到宗镜堂,延寿正在参禅,我想不通他操持黄巢遗物这事,于是便走进去开口问道。
“何事不明?”延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说道:“师傅作为一个出家人,为何要往这些名利争斗的事里面搀和。”
延寿微微一笑,说道:“你看到的,未必就是你以为的,你以为的,未必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啊?看来还是被他看出来了。我大半夜的不睡,跑过来就是想替李神谕先来打探一下,七月十五那一天,延寿打算怎么公开遗物。
“师傅,”被他看出来了,我也不再拐弯抹角,“您打算七月十五那一天,怎么公开遗物,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公开之后,会不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我永明寺怎么办?”
延寿收起木鱼,走到我面前,模了模我的光头,很高兴的笑着:“如此甚好,甚好。”
“什么意思?”我模着脑袋,不明所以,是我的光头剃得好?还是延寿乐于见到永明寺上演一场打打杀杀?或者,这老和尚,还有其他的阴谋诡计?
我依然每天早上坚持在后山练拳。刚到后山打了一阵拳,一个我很不愿意看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玉貔貅手里拿着她的细柳剑,邪邪地笑着。
我没理她,依然故我的打拳。
“给你说话咧,你听到没有。”
见我不应她,玉貔貅恼怒地拔出宝剑,便朝我胸前刺了过来。
自从修习了唯心诀,我六识也开始通明起来。见她的剑直逼我心口,我闪身于一侧,然后猛地朝她挥出一拳。
一月以来,我最熟练的功夫就是般若拳。般若拳的招式威力虽然不大,但却是极佳的防御拳法。攻势不强,但可以有效地化解敌方的招式。
自这般若拳练成之后,除了跟道凡交过手,我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真正的实战经验。此时于玉貔貅对招,我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正好是检验我这一个月以来练功成果的大好机会。
空手接白刃,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我自问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半瓶醋,禁不起摇晃。
与她缠斗了十余招,我便渐渐支撑不住,只能疲于奔命地应对她的剑招。
我感觉自己的般若拳越打越没力量,越打越混乱,她的剑好几次都是擦着我的脖间而过。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能判断到她剑招的方向,力道,但偏偏我自己应付不过来。就好像,你看到一柄飞刀正朝你飞了过来,而它的速度在你眼中完全可以躲避开来,可是悲剧的是,你的动作却跟不上飞刀的速度,只能硬挨的感觉。
原来内功与外功的进度不协调,居然会是怎么坑爹的一个结果。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把内力运转自如,用来外发制敌。二十余招下来,我狼狈不堪,僧袍被她挑了好几道口子,连滚带爬地退到了溪水旁边。
“想不到昔日四海帮内的一个小厮,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名鼎鼎的高僧延寿的关门弟子。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玉貔貅讥笑地看着我,然后还剑入鞘。
“玉貔貅,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可是永明寺。”我虽然不明她的来意,但听她这么一说,也猜到了几分,极有可能是像那晚李神谕分析的那样,她想一以我为突破口。
收起宝剑之后,玉貔貅坐到一旁的山石上,说道:“那日在青州,与你服下醉生梦死,本以为你已是个死人,想不到今日还出现在这里,当真是给我带来了个惊喜。”
“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等会我师兄找来了,我可没工夫在这里陪你玩。”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这件袍子可是刚出家的时候延寿给亲自缝制的,要是被他看到现在破成这样,一定会很伤心吧。
“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叙叙旧就不行吗?”
“我跟对我下毒的人,没啥好话说。”
我打不过你,可是这是我的地盘,你也不敢动我。大家虽然谈不上是敌人,但也不算是朋友,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念经,实在没工夫在这里耽搁,再者而言,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小子,”我刚走没几步,突兀地在我眼前闪现出一个身影来,那不是别人,正是玉貔貅的师傅,剑隐萧凛。
萧凛挡在我的面前,说道:“某听徒儿说起你在青州的事,特别是你与秦王交好。某今日找你,只为一件事。”
秦王?那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正在我诧异的时候,萧凛又开口了:“关于黄巢遗物,官家志在必得,你既然与秦王交好,理应助某在延寿的那场闹剧之前,夺得遗物。”
我摇了摇头,即便我知道这天下以后归了赵宋,但是我也没有义务去向为赵宋卖命。再说,延寿是我师傅,对我有恩同再造。在黄巢遗物做这件事上,他明显不想我搀和在里面。
作为延寿的弟子,我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会忤逆他的意思,甚至于是背叛他。
我绕开他,想从他侧边走过去,可才迈开步子,却被他大手一挥,便弹出了仗余远。
“小子,别不识时务,某从未如此用商量的口吻跟人说过话,今日放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则站在我们这边,”萧凛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一字一顿地说道:“再则便是…….死路一条!”
“呵呵,”我冷笑着,老家伙这大手一挥,把我打得喉头一甜,差点喷出口血来,幸好有唯心诀护身,不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我这个人没啥骨气,也没啥追求,但知道一件事。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有那么一点坚持,坚持让自己活得问心无愧!”
“那我就让你死得问心无愧!”
萧凛怒喝一声,如疾风暴雨般朝我呼啸而来。他的身影来得太快,我眼睛都来不及眨巴一下,他一只大手便举过我的头顶。
“萧施主未免没有把贫僧放在眼里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延寿以一种我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突然出现在我勉强,然后僧袍一甩,右手一伸,便化解了萧凛对我的痛下杀手。
“今日萧某便要领教一番大师的唯心诀。”
一击不成,萧凛蓄势再发。他的功夫,不是拳脚路数,也不是掌**夫,而是双指为攻。他不是号称剑隐吗,为何不见出剑?
我第一次见师傅延寿出手。他只是左腿微微朝前迈开一步,然后,右手结了个随心真言手印,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不偏不倚地站在原地。
风啸禅林林欲静,水击佛石石不惊。
延寿现在给我的感觉便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就好像万物都围绕在他身边,一草一木,只要他一动,便跟着他动。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唯心诀最高境界吗?万物为我所扰,万物为我所用。我心底里似有一丝明悟。
而延寿对面,萧凛指尖慢慢凝聚内力。他的两根手指合在一处,犹如一柄刚出鞘的利剑,夹山风海啸而来。
这是两种相互对立却又异常强大的力量。一如海纳百川,容天容地万物皆在我心;一如壁立千仞,无依无靠却力如千钧。
至柔与至刚的碰撞,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