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与陈太医究竟又怎么的宿怨我不得而知,那一日,宸妃怒打陈太医的场面是人人都见到的,太后、皇后都在场,虽说平日里主子责罚奴才再平常不过,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的苗头,绝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的。皇帝近来忙着朝政上事情,听闻边关战乱又起,烧了不少村寨,掳走百姓数百,吵嚷着要挥军直下,搬到大宓,气焰十分嚣张。皇帝下了朝便去舞修宜那里,毕竟她刚刚小产没几日,又是朝中重臣李太傅的妹妹,不论是人情还是碍于李太傅的面子,皇帝都是要看去看望关心,刻薄后宫,往往比战场上失利还要危险。渐渐地,皇帝开始有意无意的冷落了宸妃,不仅在朝堂之上苛责沈氏一族的将领守卫不利,更将宸妃那个游手好闲、私下出借高利贷的胞弟打了一顿板子,一时间,整个沈家的威望受了损,往日的风光似乎难以继续。
想来皇帝定是介怀那日之事,宸妃自知理亏,却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张扬,近来每日藏于佛殿之内读经诵文。进出宸烨宫的妃嫔们,除了同在宸烨宫之内的蓉充仪与怀了身孕的何充媛每日来请安问好,其他人也渐渐少了踪影,虽说表面恭敬,可实则却是故意躲着宸妃。
后宫本就是人情凉薄的地方,不落井下石已属万幸,难道还奢求有人雪中送炭吗?
宸妃亦非初初入宫的新人,这样的人情世故,她如何不懂,只是心中有了牵挂,无暇理会便是了。
宸烨宫如今不比从前热闹,失了皇宠的妃子,就像过了保鲜期的食材,不论多么珍贵,味道已经大打折扣,只有降价处理或是丢弃的份儿。
幸好内侍局之中还有沈家安插的人,宸妃如何失宠,也不会落入穷困之地,虽说送来的份例不如从前,可也不差,至少相比其他小主,是好上很多的。
此刻宸妃失宠,我等做奴才的日子也不好过,更不敢偷懒,生怕一不小心生了事端,触了宸妃眉头,惹祸上身。
宸妃跪于佛堂之内,闭目默默念着经文,手中的素白帕子被香火熏的微微发黄了。
我等众人则是站在一侧,手执笔墨,伏在桌案上抄写经文:
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属分散,或诸横事,多来忤身,睡梦之间,多有惊怖。如是人等,闻地藏名,见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满万遍,是诸不如意事,渐渐消灭,即得安乐,衣食丰溢。乃至睡梦中悉皆安乐。
我虽然从未读过佛经,可也猜想得到,这定是为那早夭的孩子而书写,心中哀叹,孩子福伯,若是出生,便是生在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家,日后的富贵荣华,还会少吗?可惜可惜,但愿他可以有个好去处。
宸妃神情淡然,相较从前的明艳,憔悴了不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清减了些。
“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复次观世音,若未来、现在诸世界中,六道众生,临命终时,得闻地藏菩萨名,一声历耳根者,是诸众生,永不历三恶道苦。”
这经文诵读一次,便是一个时辰,转眼天空渐渐阴沉,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佛堂之内冷了起来。
宸妃睁开双眼,盯着供奉在上的佛像,微微叹息,眼神之中透着迷惘。
“哗哗哗!”大雨滂沱,冷风肆虐,春雨冰冷,门窗被刮的呼呼作响,一阵怪风将火盆中的火吹灭,一阵间众人胆颤,静静地看着宸妃。
宸妃沉吟一阵,静默一笑,起身踏出门外,走到庭中,双膝及地跪了下来。坚硬的白玉,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加晶莹透彻,倒映着宸妃单薄的身影。
宫人们见宸妃如此,连忙冒雨冲了出去,围在宸妃身旁,为她遮挡风雨。
绿荷直身跪了下来,抱着宸妃,满眼心疼,哭诉道,“小姐,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身子要紧啊!”
宸妃默然,淡淡一笑,执手一比,“退下,让本宫清净一下!”
绿柳皱眉看着宸妃,疾声说道,“小姐若是不起,奴才也不起,小姐要清净,奴才不出声就是了,小姐要跪,奴才跟着跪,小姐要淋雨,奴才跟着淋雨!”
宸妃垂一垂眼睑,摆手不语。
绿荷、绿柳无可奈何,眼见劝不动主子,只好屈膝跪下,静静地陪着、跪着,用身子护着宸妃,免叫风雨吹袭。
我素来讨厌他二人,此刻也被主仆之情所动,既是如此,做一回忠仆又有何妨。
宸烨宫中,主仆跪于殿外,整整一夜,直到天明太后传了懿旨,宣召宸妃,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