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十一月的天儿,就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好的天气,这会儿却是乌沉沉的,似有压人欲摧的感觉,时而闷雷滚滚,几道闪电划破天际,惊得地上的女子身子一阵抽搐。
石芸熙只身跪立在青石砖上,身子缩成了一小团,仿若一只受惊的猫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小主,这可怎生是好啊?”
兰心躲在廊檐下,指尖深深的嵌入红漆雕花木柱,心里急的是火急火燎的,似是猫儿挠心一般,喃喃自语道,“眼瞅着就要下瓢泼大雨,小主这么孱弱的身子可怎吃的消!”
方才淑慧妃博尔济吉特氏灵芸,一进来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冠到石芸熙的头上,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石芸熙也是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地跪在中庭受罚。
伴随着一声巨响,又是一道闪电花过天际,似乎要把天空给破开,雨珠子随之而来,因着是寒冬季节,那星星点点的雨珠子打在身上,就像是鞭子落下,冰冷而生疼。
任由雨水浇灌而下,打乱了发髻,打湿了衣裳,石芸熙贝齿紧咬着下唇,身子哆哆嗦嗦像筛糠一样,冻僵了的手指一寸寸握紧。
博尔济吉特氏灵芸……
石芸熙的清澈的眸光里,闪过幽暗未明的光泽,如养在清水寒冰里的一双黑鹅卵石,看着清透乌黑,却有让人浑身一凛的彻骨寒意。
“小主,你瞧瞧她那狼狈样儿……”
秋云是灵芸的贴身婢女,此刻端站在一旁,笑得是前仰后合,“小主早应该教教她规矩了,不然分不清自己是哪宫的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忤逆小主,给那个淑嫔求情!”
景仁宫里铺着地龙,又有红箩炭暖着,即使是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头,也是暖意融融,鹤纹铜鼎上轻烟袅袅,合着这暖气一熏,仿若置身于夏花灿烂的六月天里。
“人都死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也不怕污了自己的嘴,真是晦气!”
灵芸突然脸色一沉,白皙如温玉般的脸颊上,不带一丝温度,“敢情是平日里本宫是把你给宠坏了,居然还敢指教本宫了!”
秋云脸色登时苍白,身子一软,“倏”的一声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道,“小主恕罪,恕罪啊!是奴婢失言了,奴婢该死!”
说着,就是自扇耳光,只听见“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不消一会儿,粉女敕的小脸蛋上,已经是布满了红肿不堪的指印,殷红的液体自嘴角流下。
灵芸瞅了她一眼,脸上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呷了一口热茶,慢悠悠的道,“起来吧,若是教别人瞧了去,指不定背地里怎么议论本宫苛待宫人。”
秋云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来,不敢再多言,只是简单几句道,“是奴婢没了规矩,娘娘教训奴婢,也是为了奴婢好,奴婢心怀感激还来不及。”
灵芸淡淡的“嗯”了一声,悠悠的站起身子来,扶了宫女的手,悠哉游哉地往寝宫而去,走到拐角处时候,只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给我盯着那贱人,不到一炷香不准起身。”
秋云诺诺的答应着,斜着眸子瞟了一眼,案几上那伫立着的,一根又粗又长的香,心下不免打了个寒噤。
此时,已经是暮色降临,暴雨依旧是沥沥淅淅的下着,郊外的一片荒林里,闪着一束明明灭灭的火光,一阵风拂来,那微弱的火光似乎会随时灭却。
四周下,都是高高低低的坟墓,风过处穿过缝隙旋回,发出一阵阵教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如女人低低的啜泣声,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环境里更是渗人。
一个身子瘦小的男子,一手紧握着铲子,一手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师……傅,要不咱回去吧,这也太渗人了!”
回去?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手里提着个灯笼,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宛如那鬼火点点,斥道,“钱都收下了,明日再交不出人来,雷员外非得把我的皮剥下一层不可,那可是只出了名的雷老虎!”
瘦小的男子小心翼翼的说道,“都说入土为安,我们却来挖别人的坟,会不会遭报应啊?”
报应?胡须男不懂什么叫报应,现下只知道一件事,他明日若还是交不出人来,就真的是要遭“报应”了。雷员外的儿子早夭,按照习俗应该给他办一场冥婚。
“冥婚”通俗来讲就是为死人置办“喜事”,认为未成年男女未婚便因故死去,如果不替他们完婚,鬼魂就会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为他们举行一个冥婚仪式,最后将他们埋在一起,成为夫妻,并骨合葬。
胡须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瘦削男子的身边,兜头兜脸就是一记耳光,“让你挖个坟,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平日里吃饭怎么就那么干脆,懒痞子!”
借着那微弱的火光,照得地面亮了一尺方圆,瘦小的男子循着火光望去,眼里是又惊又喜。
“师傅,您瞧瞧那儿!”
胡须男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半成新的席子,似乎裹着的什么东西。
真是天助我也,看起来应该是刚死不久的人,如果是个女尸也算是对雷员外有了交代。胡须男疾步上到草席前,快速地褪去捆绑着的麻绳,片刻后,眼裂登时睁大了一圈。
那残旧的草席下裹着的,竟然是一个韶龄女子,白皙无暇的脸蛋上,脸颊微微透着绯红,长长的睫羽柔柔的垂下,红唇边含着一缕风情,宛如正在酣睡一样。
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连死后都美得让人不忍移目,两个人当下看得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