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贺老六冲至宅前,一头撞开虚掩之门直冲进去。“呔!兀那些痞兵,竟敢私闯民宅,戏弄女流!还不住手!”贺老六一腔邪火此时终有了喷泄之地,声若响雷,把那院内众人唬了一跳。
“哈哈——”稍静片刻,院内的兵将狂笑起来。贺老六定目一看,暗道:“糟了!”院中确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女眷,那院内作恶的明军乃是黄蜚水师装束,竟有数十人。带头那个将官面皮颇为面熟,想来是军议时在营中所见,应当来头不小。
“哪来的野狗!兄弟们好好招呼他!”一个哨官咋呼着带几个兵丁冲了上来,挥刀便砍。贺老六连忙跃马闪过。“咣!”马刀一挡,那营官的兵刃已被击飞,呛啷一声飞于数丈开外。贺老六天生大力,又久经战阵,哪惧怕这几个人。
那围上来的众兵与贺老六正yù动手。猛听众人齐喝:“住手!”却是上官云和手下亲卫正大步迈进院来。
“老六无礼,面前都是自己弟兄怎能动兵刃?”上官云斥道,一面拱手施礼对那将官道:“张佐将军,幸会。”
原来那人正是黄蜚手下副将张佐,难怪贺老六觉得面熟。那张佐也模糊觉得这骑兵似是左营上官云的亲卫,所以便同时出言喝止了手下。张佐见是上官云来了,他倒是知道黄蜚有拉拢左营的意思,当即笑道:“原来是太湖左营上官统领,几个弟兄在缉拿清贼,不想竟惊动了众位。”
那城南一战已打出了太湖左营的威名,众兵知是左营众将立时安静下来。上官云这才注竟到院中的几名“清贼”,原来是五六名衣装不整的女子,最长者不过二十出头,最少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院中地上还躺着几具男尸,装束是仆人模样。
上官云强压住怒意,道:“这些弱质女流,便是将军所言的清贼?”
“将军可别小看了,你道她们是谁的家眷?”张佐正sè而对,稍一示意,一名哨官走至人群拽出一女子,喝道:“贱娘们,快说来,尔等来历!”
那女子微微抬头,虽是乌云已乱却不掩丽质天生,姣好容貌。轻轻掩住胸口露出的雪肤,似已由惶恐中平静了下来,但仍发悲戚之音,缓缓道:“妾身……乃清……李成栋侧室。”这原来李成栋率了五千兵兵也吴淞,但却把最宠爱之侧室置于苏州府宅过两天繁华生活,至苏州城破便一直躲于此宅,不想今晨被明军发现。
“何人?哪个李成栋。”上官云听得此言不禁追问。李成栋,实在是太过响亮了。嘉定三屠,广东抗清;先前的屠杀人民的满清走狗,后期的忠心护明殉国的大英雄。忠也jiān也,古今难辨。
“此女即那卖主求荣的jiān贼的小妾!”
张佐的话打断了上官云的沉思,上官云再抬头打量这位年轻的妇人,见她已深深低下头去,娇躯微颤,轻启朱唇道:“妾身女流,所从非人,唯怨命之不济。今rì便死于义士之手,当得其所。”说到此处,那女子抬起头来,眸子闪闪发光,死志已定,竟全无惧意。
“只请众位义士赏妾身众人一个清白之躯……”言罢闭目,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若不是上官云等人赶来,恐怕这时早已遭到众兵凌辱了。
“清白之身?!哼!”众人便哄笑起来。那女子见众人如此轻视,玉面几变,咬破朱唇,娇躯摇摇yù坠,显然是羞愤之极。
上官云忽然心中一动,便轻声问道:“夫人,敢问可是姓张?”
那女子见明将中竟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不禁低目而视,见是那位闯入门中的上官将军。而上官云的心中却翻起一段公案,那李成栋的反清复明,史书所载却是与一位侍妾的死谏有些关联的,至于她是谁历来有广东张玉乔和江南赵氏之争。上官云平素读史对这些奇女子倒是非常关心并神交已久的,所以了解颇多。
“或者,乃是赵姓?”上官云此刻有些失态,这一连串地追问让众人颇觉怪异,众人只道莫不是他看上了人家女子了吧。
那女子听上官云说出“赵”字,忽地娇躯一震,那便是她的姓氏,可这位英挺的将军并非自己的亲邻故交啊。连忙轻声道:“贱妾却是赵姓出身,薄弱女流,卑贱之身……”
上官云听得此言,又见她临危能说出如此话语,便认定她不是一般苟且求生之女子,感慨毕,目视这赵氏道:“此,奇女子也!”
众人听上官云如此说,越发认定上官云有非分心思了,俱都yín邪地笑出声来。
“既是如此,那便交由上官将军处置罢!我等还要巡查缉盗,告辞!”说罢,那张佐打了个哈哈,率先迈出门去。只有那几个就要得手的兵丁咽了一口唾沫,但想想苏州的清贼还有很多,便兴奋地涌了出去。
那张佐敬重上官云的英勇,加之也不认为是多大的事,因此对上官云很是大方。此时,李成栋所为众人俱不太清楚,可能尚没发生那许多血腥事件,因此,大家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上官都督,如何处置?”那贺老六又道,眼睛忍不住那名女子身上瞟去。
那几名女子也不知上官云意yù何为,俱都不敢言语,上官云对郭三道;“你带几名弟兄,找一辆马车送赵夫人由娄门出城,送出三十里地,由她去吧。”上官云想,如路上再有不测,那便随老天之意吧,怨不得我上官云了。
“上官都督……”那贺老六还要插嘴,被上官云怒视一眼再不敢说话了。
“夫人,自重!”上官云又道。
那赵氏未想到竟是如此结果,心中激动万分,待要行礼作谢,上官云已大步迈出门去了。
赵氏立于当场,竟似痴了一般,口中喃喃:“奇女子,妾身是甚奇女子……”
上官云赶至苏州府衙正堂,见已是济济一堂,知自己又误了时辰。刚待致歉,那黄蜚照例笑起相迎打住了上官云的话。待众人落座后,黄蜚正sè道:“我几路义师苦战数rì终于攻下了这苏州重镇,王师重归,苏州绅民终得重浴大明皇恩。然清贝勒博洛率水陆两面路人马数万之众往苏州开来,不rì即到苏州城下,想那江宁多铎更不会不闻不问,我义师必然会月复背受敌。唯今之计,当如何?”
黄蜚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想是听听众人之见解。
“既已拿下苏州震慑江南,敌来势汹汹,我义师当先避其锋芒,寻机歼敌。”说话的是吴志葵。
“将军高见,此时不可和清军争一时之长短,以待来rì。”吴易手摇折扇,点头赞同。
“我义师若能合军御敌,未必不可一战。”说话者是夏允彝,他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夏完淳也对连连点头,支持其父的意见。
“你不掌兵,自是不知数千义军来之不易!”那张三张口便冲夏允彝发怒,在他看来,这样的老朽只会添乱罢了。夏完淳大怒又不好发作,只能涨红了脸,拿眼望上官云。
可上官云端坐于堂未发一言,他的直觉告诉他,黄蜚打开这样的议题应当有其它打算。
“夏老先生所言极是,我义师达万余人,如能合成一军统一号令,必能和清军周旋在这江南水泽之地。”说话的是黄蜚身边幕僚。
众人一听立即明白,这黄蜚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黄蜚见众人不语,呵呵笑道:“这个主意甚好,若能结为一体,再奉了朝庭号令,便是江南最大一支力量!”
“如此甚好!”夏完淳更是兴奋,显然,如能形成这样一股力量,当然是江南抗清之大幸!完淳年轻,又全无私心,自然没多想过其中的曲折。
“若如此,但不知奉何人统一号令?”张三人直,说出心中之疑,实际上众人均心知肚明。
“自然是有德有能者居之!若是为大军正名,当然是黄公莫属!”那幕僚倒好脸皮,直接推举了黄蜚。
黄蜚呵呵一笑,说道:“谁居其后,稍后谋之。上官将军,你以为合兵之策如何?”
众人均目视上官云,上官云心中是很赞成兵合一处的,但这里似乎无一人是帅才。虽说时势造英雄,但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这几位很快就会把自己的家底给败光了。见众人这气量,上官云知道此次合兵定难成功,自己作何表态都不能改变结局,但自己的态度却会影响众人对自己看法。稍作沉吟,便道:“在下也以为,众人拾柴火焰高。”说完,再无下文了。
见上官云如此态度,那黄蜚很是高兴,频频点头,夏允彝暗赞这上官云倒是没有私心。众人听了自是不快。
“我大军聚于一处目标太大,倒不如散若星火,互为犄角,让敌人无处下手!”吴易说道。
“吴将军见教的是,战则一呼齐应,休兵则各奔所处,让清人不知所踪……此法好极!”吴志葵当即应道。
“是极!”
“高见,当如此!”
一时厅内闹哄哄,黄蜚的好脸sè全没了,变得yīn晴不定。“啪!”猛地立起,手拍长案,怒道:“如此,只会被各个击破,毁我抗清大业!”
“黄总兵约束部下不严,所辖内挠民甚剧,如此,又岂可担当大任?”那吴易也见黄蜚部下所为,此时便拿来驳斥。
“你——”那黄蜚一时气竭,只拿手指着吴易却说不出话来。
“哼!”吴易自顾走出大厅,道:“我太湖头领回军议事,不奉陪了!”其余众人也纷纷涌出,上官云见吴易传令,也不好违抗,跟了出去,只留下黄蜚水师众将佐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