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ì暮时分,清军在各山谷口燃起了堆堆柴火,除了之前两波的试探xìng进攻,清军只是在收拢包围圈。而义军也终于放弃了对盘踞山顶的清军的攻击,只两下试探xìng的进攻已让义军折损了近百骑军。
“怎么办?”众将佐七嘴八舌,局势突变,攻守易势,众人都失了主张。
“当前之途唯有突围!”张衡盯着山坡上正在布阵的清军有些奇怪,他以为这数千敌军已完全占据优势,完全可以攻败己方。
“如何突围?”看着远处山口清军燃起的火堆,众将议论纷纷,谁能料想竟因一时追敌兴起陷于这方圆不过数里的狭长地段,无可守之势,亦无攻战之力,真个是被内处夹攻了。
“眼下只有突围一途,若是过了今夜,清军工事构好,那我八百骑军恐怕真要亡没于此了。”上官云语气沉重,他深知作为一名主将他的悲观情绪的流露对这支部队的影响更大,但已露倦态的他无法全然掩饰。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不,我们要活着,活着回金山卫城!”上官云语气坚定,身躯挺直,如出鞘的利剑浑身散发出戾气。异世为人又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上官云已不畏死,但他看重死的价值,他觉得这样一支机动力量没有必要和敌人消耗在阵地攻坚之中,即使是死那也应该是和对方骑军的对决,而不是被窝囊地困死。何况,他觉得问题并不这么简单。
“我想,敌人摆出围困的样子另有图谋!”上官云遥望远处清军升起的点点篝火,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另有图谋?”张衡有些不解,迷惑地说道:“这纯粹是一次意处之战。”
“不错,先前是意外。但是现在敌人摆出这样的阵势,只怕意在诱金山卫军出城来援,上演一出我们刚上演过的戏!我们亡没事小,只怕因此牵动金山卫的大局!”
众将听得此言心中一凛,这才明白上官云语气沉重的根由,在众人还为困于山谷张惶的时候,上官将军看到是更大的局。金山卫的骑军是候承祖军主力,而上官云更是江扬军的主心骨。如里兵陷重围的消息传出的话,他们还会兵守坚城吗?
在追击清军之时,上官云已命亲卫回金山卫通报去了,不久,见大军未归,他们便会得到受困的消息。如此一来,只要清军大部埋伏于行军路上,金山卫军定是一击便溃。退一步,只要守军出城,哪里是清军铁骑的对手?
上官云的推断是正确的,张元在得到了军中急报,即命各部死困山谷,并令其余各部轻军前进,隐慝开往金山咀一带集结。作为一名出身于大顺军中的老牌军官,他有着一定的战略眼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支骑军便是诱歼李元芝部的那神秘部队,而今天,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举拿下金山卫。因此,他终于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的进军,他希图以此一战,诱歼金山卫城主力。
相比较而言,金山卫驻军的情报反应就慢了许多,此时,候承祖、阎应元、鲁壮等人还满怀希冀等待大军的归来。他们对上官云亲卫送来的取胜的消息很感快慰,下一步该如何走,他们还要和上官云商议。
……
因为并未准备突袭谷中,清军的骑兵部队分成十数队驻于各路口,配合步军的木栅、箭阵准备困死义军。清军的两位统领丁泽南、柴伯克二人对张元的军令并没有全部领会,他们很奇怪这道只围攻不攻的命令。而柴伯克则有些不满于张元的绝情,他认为张元竟敢置觉罗巴克托的安危于不顾,这让同为满人的他很是忿恨,在他看来自己千余清军完全可以解救出觉罗巴克托部,而张元竟然让他部力困山谷中的骑军,实是最蠢的部署。
如果说张元的本次谋略有何破绽的话,那便是他作为一名统军将领漠视了觉罗巴克托的对于李成栋的政治意义,他以为只要攻下金山卫城即使死了个把满将也是无所谓的,何况他早就不满于这个人的嚣张跋扈了。
午夜,山谷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可以看到义军正对山顶的清军残部发动攻击,这可是最不利于攻坚的时候了。这让守于谷外的清军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间,反而摆出一个防守的态势。而现在,困于谷底的义军终于发动进攻,不过,他们不是突围,而是继续围攻困守山顶的觉罗巴克托部,整个战场充满着怪异的氛围。
“轰——砰——”上官云把所有火器都集中起来向坡顶shè击,实际上,这种shè击对于躲在巨石后的清军没有任何效果。铅弹的尖锐的撞击声,在夜的山谷发出摄人的呼啸声。这才是上官云想要的声势。
在坡上的清军躲藏在石后不敢露面时,几十条清壮的汉子,敏捷地躲过滚下来的巨石向坡上扑去。
“杀——”一个清军未等抽出长刀,便被手持短刃的义军刺穿了咽喉。另外一个清军持长枪扑来,那jīng壮的汉子未及躲闪便被刺中腰部,被清军一脚踹翻,滚落山下。jīng于扑杀的清军潜伏在各处yīn暗的地方,而受伤攻击的义军则把成堆的火把往上扔,从远处看,直不知此时山上有多少义军在发动攻击。
在明火中对暗处的清军发动攻击,这是一种最伤己的行为,但上官云正指挥部下向山上发动亡命攻击。所余不多的火药被制成威力不大声响不小的大爆竹向上扔去,“咚——啪——”这样的音响煞是惊人,在山谷中回响更增加了许多声势。困守于山上的清军被这种气势惊呆了,在付出了大量伤亡后,义军终于占了上风,一举拿下山口,把山头敌军压在方圆不大的顶峰,后面则是深崖急流,再无退路。
“吼呜,杀啊——”见到义军如此疯狂的攻击阵势,柴伯克知道绝壁上的觉罗巴克托快撑不住了,同为满人,他哪能见死不救,何况他驱兵前来本就是为了驰援觉罗巴克托部,他再也隐忍不住,在骂了丁泽南一通后,发出了攻击命令。分散四处布防的清军骑兵终于得到进击的命令,他们打着火把,在最不利发动进攻的时候,向谷底发动进攻了。
柴伯克一马当先,后面是各处先后赶来的分成数十队的骑军,这无疑是最糟糕的阵势。丁泽南苦笑着连忙组织部下的水军注意防守各处关隘,对于他的见死不救,已被柴伯克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在违抗张元的将令还是听从柴伯克的调用的抉择上,他还是选择了前者。虽然缺少骑军的支持,防守的力量则太过薄弱,但丁泽南相信,他的箭阵还是能够消灭被柴伯克击溃的义军的夜间攻击的。
除非——
“报——敌军大部从南山口突围,我部已抵挡不住,速援!”那报信的水师探子,刚说完便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什么?敌军不是在谷中么?”嘶,丁泽南猛吸一口凉气,如果说南山口有相当规模的军队突围,那攻击觉罗巴克造成巨大声势均力的——只能是诱敌的小股部队!
“上当了!快,快随我去援南山口!”丁泽南嗷嗷叫着带领预备队的人马向南山口疾奔而去,他很担心自己这些步卒能否赶得上那股骑军突围部队。
……
觉罗巴克托困守的山峰极为陡峭,只能弃马而行。柴伯克部骑军冲至山下时,山口已被上官云部攻下,只用数十人便封住了上山之路,他们集中了全部的火器往山下轰击,山顶仍在挣扎的清军扔下的巨石此时又给向上攻进的清军造成巨大伤亡,这座海拔不高的山峰上形成这样一种奇怪的态势,顶端是作垂死挣扎的觉罗巴克托残部二十余人,山口以上腰部则上官云统领的百余义军,山口则上赶来救援的柴伯克部千余骑军。
柴伯克很快意识到形势不对头。战斗已向峰顶发展,但山下根本没有大队骑军的痕迹,再多的部队在这狭窄的山坡上也无法大规模集结进攻,那刚才的声势只能是敌军的一个假象,敌军诱我来攻,定然是——呀,上当了!
醒悟过来的柴伯克一面命人攻山,一面命余下骑军往南追击敌军,冲锋时他就该注意到南山口的异常火光和呐喊声,然而他贻误了。
瞬息之间,胜负已决。南山口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丁泽南的预备队前锋和突围攻义军混战在一起,张衡带着五百余骑军分成四个小队连番对清军战阵进行冲击,急驰而来的清军并未携带重型枪弓等,义军则轻骑突进,冒着箭雨向前冲锋,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嗖——嗖——”漫天白羽,织成死亡之网,可勇士们义无反顾前奔。上官将军亲自诱敌才让这六百勇士有了可乘之机,他们只能向前,向前!前面的士兵胸前插满了羽箭,然而马速不减,坚挺的身子一直冲到清军刀盾阵前才轰然倒下,后面的骑军趁机杀入敌阵。在第三队骑军插入敌军中军战阵后,丁泽南知道他已无力挽回局面,他终于决定和他的卫队一起向左侧的营中逃遁,于是清军中阵失陷,余下的近五百义军如开闸的洪水倾泄而出,滚滚铁流向东奔去,数十里外便是金山卫城。
张衡的征袍已被鲜血浸透,当骑军冲出山坳踏上官道时,他有一种快虚月兑的感觉。此前,当上官云让他带队突围自己却率部佯动诱敌时,张衡和上官云的亲卫们全都表示反对。若不是上官云及时喝止,杨子奇他们已打算硬绑起上官云运送出去了。而现在,他有些羡慕那些留下去和上官将军并肩战斗的江扬军亲卫,他始终有当逃兵的感觉,但想想金山卫城的江扬老营,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你能保证诱敌成功?你能保证活下去吗?”上官云一句话让所有争当诱敌之任的将官们闭了嘴,谁也不认为真把敌人大部引来后还有活着的机会。这也是大家不愿让上官云留下的原因,上官云已成了这些人的jīng神依靠,他闲谈时偶尔说到的对未来的憧憬是甚至成了这些青年军官的活着的动力。
“相信我,我会活着出去!”上官云恬淡的笑容中满是坚定,即使不太明亮的火光也能看到他熠熠的目光。那一刻,竟然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xìng和可能xìng,因为上官云经常的创造奇迹。
“上官将军,卑下相信你能活着回来!”张衡对着苍茫的山谷大喊一声,便只顾打马前行,数百骑军如风般掠过,而众人再没回头望一眼。相隔不到三里,近千清军健骑也顺道山道追杀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