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江的脑中还在回忆着,半个小时前,她那胖嘟嘟的脸,坐在病床上,不时的还跟自己搭讪两句,有说有笑的样子。
她说了,她很希望看自己孩子一眼,只知道孩子是个男孩。刚一出生,只看了一眼,就被急忙送到了儿科监护。
梵江当时还安慰道,没事的。当你病好的时候就可以跟孩子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母子俩同睡一张床,多好啊。让她别担心,没事的。
再看眼前已经几无生息的她,梵江脑子一下猛的炸了一般,不可能。不会的……梵江不敢去想,本以为只是占时性的病情发作,抢救过后她就会好起来的。
此刻已经九点一刻,若论往常,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此刻医院外面的大街上,依然喧闹繁华,监护室中却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作响,大家一片宁静,谁也不想说话。
可是他的动作却依然持续着,口对口人工呼吸。三次胸外按压,一次人工呼吸。大家都知道病人已经不行了,可是看见梵江不要命的还在抢救的时候,诧异不已。
眼前的她,很安静,眼睛不甘的微微睁开着,两只胳膊搭拉在床沿。本在一旁协助的护士已经离开,因为她不会再抽搐了。
王大夫也在尽力的做胸外按压,可是一停下来的时候,心电图的直线显示让他也很无望。
汗水已经渗透的白大衣,梵江满头大汗的做了最后一次人工呼吸之后,旁边这时走过来一个人。
“小梵,算了。”张艳丽声音低沉的说道。
梵江沉默的停下动作,看看眼下的那张脸,眼角微微侵湿,睫毛上沾着一颗水珠。静静的问道:“张老师,她死了,对吧!”
梵江此刻心里一疙瘩,是酸,是苦,什么滋味他也感觉不出来,只是在想,为什么生命的消失就在这一瞬间。
是我们的失职,还是她已经达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病人从自己的眼前死去。梵江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那份不甘,她也是只想再看一眼孩子,可惜她永远也见不到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小梵,回去吧,下班了。这里不用你操心了。”张艳丽看得出眼前这个小伙子,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也许是他还太年轻,太过于注重感情。一个下午都在见他和病人有说有笑,看的出他很有责任心。只是,事已至此,希望他能从中明白些事情。
梵江起身,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在常曼玲的眼前划过,合上了那双沾着几颗泪珠的眼睛。轻叹一声,没有说话,他不想说,生怕一说,心里会承受不住,自己的眼睛也会红了起来。
快步的挤出人群,向外面走了出去。
“好了,大家都去交接班吧,这里留下来一两个人就够了。”张艳丽对这还在床外围着的一群人说道。
这里的护士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只能已经死去的病人节哀。
人渐渐散去,张艳丽突然有点诧异,不过看到梵江那个样子,她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那个人就是邵研君,她哭了。只是默默的流泪,泪水从那黑框的眼镜中滑落。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女人的心是脆弱的,看见梵江最后的那个举动,忍不住的泪水狂涌而出。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忙赶紧擦拭掉。但是张艳丽却看见了。
“去忙吧,不要看了。”张艳丽走了过去,对她说道。
邵研君沉默的点点头,转过身去看了一眼站在监护室外的梵江。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便悄然走开,开始工作。
出来之后的梵江正好碰见许主任在跟一对老夫妻说话。梵江暗道,难道她们是她的父母吗?
这时那个瘦小的婆婆,红着眼圈,快步的走道了监护室外的那扇隔离窗外。静静的望着里面,看了一眼,便欲从门中进去。
只可惜被护士拦下。
而那个老头此刻已经拿出手机在那开始讲话,讲的什么,梵江没有听清,都是本土话。
此刻梵江有点想不通,如果这俩人是她的公公婆婆,那么怎么不见她丈夫,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她的丈夫应该出现,可是却唯独没有出现。
一想到此处,原本挺难受的心情,此刻一阵恼火。都*什么人,人都死了。家里人就那副样子。
心中暗暗不平的他,快步的走进了那间他的更衣室。几分钟之后,梵江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走的时候还不忘向监护病房中看了一眼。只想早早的离开这个地方,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外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
门开了,一辆小平车推了上来。一群人有老有少,还有几个妇女,个个表情不一,有的看不出难过,有的神情淡漠,唯独一个妇女已经哭红了鼻子,跟在众人身后。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也跟在进来的十几个人群中。梵江想到,想必这些人都是她的亲戚和家属吧。
“妈妈,玲姨是不是病好了,好回家了?”走进来的小男孩,看见大家都把进来接人,一阵兴奋的问道。
这时那个妇女,忙捂住他的小嘴,道:“嘘,别吭气哦,待会你玲姨就出来了。”
听见小孩的说话声,梵江没由来的鼻子一酸,看着那辆平车上铺的红色床单,上面还有凤凰的图案,还有一条带着寿字样的大红被子。
看来东西早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接已死的人回家了吧!
回家的路上,炫彩的琉璃的街灯,熙熙攘攘的车辆,路旁散步的人群。梵江此刻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没有人看自己,此刻可以尽情的流泪。
晋南的夜,在这个时候是那么美。可有谁知道,刚刚在晋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九楼ICU病房,一位刚刚做母亲的女人已经去世。
人情冷暖,世间百态。不是一人可左右的了的,为了下一代,宁愿牺牲一位母亲,也许她是自愿的,可是梵江心里就是愤愤不平。
社会都进步了,医疗水平也提高了,为什么还要有病人在绝望的情况下离去。梵江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去解救她,哪怕让她能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生活几年。
梵江想到,如果伦道爷爷在的话,这个她就不会死了。能迅速的治愈我的车祸导致骨伤,想必这这样的病,也是手到擒来吧。只可惜,我还没有那种本事。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想跟别人说说话。梵江此刻心情低沉迷谷,在路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莫筱漾,很想把这件事情给她说说,自己也好过点。
于是电话打了过去,半响之后才接通了。
那便一个声音小声说道:“江,有事吗?”似乎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
梵江当时心情不佳,没有听出什么不对,才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哦……”这一声过后
梵江在电话里忽然听见,那边一个男子声音厉声道:“谁打的,是不是那姓梵的,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不要跟他来往了吗?挂掉。”
“爸……”莫筱漾不情愿的声音喊了一声。
一听声音,梵江知道。那是莫筱漾父亲的声音,但是听完之后,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父亲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分手吗?前两天,莫筱漾不是对我说,他家人只是占时不让俩人见面吗?现在怎么会这样说?
难道……
“莫筱漾,你爸说的是真的吗?”梵江顿时清醒,大声道。
“嗯……可是,我……”莫筱漾顿时语塞,半响之后,支支吾吾道:“江,你都听见了?”忽然小声道:“现在说话不方便,明天打给你,行吗?”
“不”梵江对这电话,大吼一声道:“我不,不说清楚,今晚我能睡的下吗?莫筱漾,我就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想啊,上次的事情。我妈已经把工作给丢了。”莫筱漾一听梵江发怒了,焦急的说道:“江,你别急啊,那是我家人的意思。完了,咱们见了面再说行吗?”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梵江精神都快崩溃了,心里的承受极限已经达道了最大。听完最后一句话,梵江道:“行。我等你电话。”
愤怒极致的梵江,匆匆的就挂掉了电话。
再繁华美丽的夜景也无心去赏。双重的打击,已经令他毫无知觉,脑中全是刚才莫筱漾父亲的那一句话。此刻骑着单车,四肢已经麻木,毫无知觉,真不知道怎么骑回去的,二十分钟之后就到了自己住的那条街道上。
到了巷子口,梵江停下单车。停在那里,却始终没有进去,他不想回去,那个房间的局限真会让自己想的更多。
昏黄的街灯,这条路上的人还很多,这片区域大部分都是外来户,吃夜宵也是这个黄金时段。梵江停在那里,人来人往,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此刻已经十点了,夜风阵阵,轻轻吹起梵江的衣衫,望着长街,阵阵出神,眼前仿佛什么没有。
只有那句话,是不是那姓梵的,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不要跟他来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