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是,霍凯当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覃霓敏感的从瞿郁桀的眼底,扑捉到了一抹忽闪而过的异色。而他表露出来的镇定和不以为意,让她莫名的不安。
他好像知道,那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这份突来的快递意味着什么。
他的内心在躲避,也在刻意掩藏。
虽然掩饰的很好,可覃霓还是觉察了出来不对劲。
“霍凯,你上车。”
主婚车的滞留会引人猜测,覃霓因此说。她的脸上,笑容悄然隐退,表情十分的严肃。
今天的车流十分的壮观,像是一场豪车展览,备受人关注。
霍凯迟疑着,看着瞿郁桀。
“那就上来吧。”瞿郁桀说,他迎上覃霓定定困惑的目光,一刹那,有些心慌。可他马上就坦然下来,让覃霓恍惚,那又是错觉。
“是什么?”覃霓开门见山的问道。
霍凯吸口气,将胸前的盒子递到瞿郁桀的手里,脸别开,闭上眼睛。因为他担心,再看覃霓,他心里的怜悯,便会止不住流溢。
瞿郁桀尽管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他的双手,止不住的在发抖。
覃霓瞪圆了眼睛,全身寒栗。
她倒吸数口寒气。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断指,放在密封的玻璃瓶里浸泡着。让她害怕和震惊的,到不是那只断指,而是断指上的那枚戒指,“永恒”!
她惊愕的抬眸,看着瞿郁桀。
瞿郁桀面庞紧绷脸色发青,眸中寒气四溢,注满嗜血的光。意料中,却仍是难以承受。
覃霓摇摇一晃,胃中翻滚。
霍凯觉察到她的异样,因为之前的经验,很迅速的拿起垃圾桶,接住那源源不断的污秽物。
也难怪,那么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指——不是砍下来的,是被牙齿生生咬下来的,一般的人,看到都会恶心。
盒子里面,还有两颗散落的牙齿,压根沾着血,以及一U盘,一张便条。
“既然你想继续玩,自然奉陪到底!既然你不稀罕做个安乐的新郎,成全你!”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覃霓拿着便条,惊怵未定的在瞿郁桀的面前摇晃。
“我还是先下去吧。”霍凯不安的说。他有些胆怯。
“没必要!”覃霓喝道。敛眸,不可思议的瞪着瞿郁桀。
Diesker还在逍遥法外?
徐姿,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他想做什么?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瞿郁桀的拳头握紧,盯着那狂飞的字迹,眸中阴鸷寒凝,震惊过后,怒气腾起。
“嫂子,你冷静点。”霍凯有些局促难安,宽慰道,“没事的,他兴风作浪是他的事,别因此坏了我们的好心情,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
说话的时候,他不禁瞟向瞿郁桀,心中担忧。形势有变,希望他能掂量轻重,谨慎而行。
覃霓也很想冷静下来,谁想在结婚的这天蹙眉?可那句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兴风作良的人不止一个!
她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十分的陌生,如果diesker是污蔑诋毁,为什么他不吭声?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
他心虚!他在心虚!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他心虚!他的虚伪被她看穿了,他没有勇气面对!
瞿郁桀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也不看的放在耳边接听,敛眉微蹙,目光冷凝,声音却十分的镇定,“好,时间地点,行,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动她!”
覃霓听见那边有张狂的笑声,毛骨怵然。她愕然的摇头,这叫她怎么敢相信,他竟然答应,拿她去换徐姿?!
毫不犹豫!
是啊,怎么会犹豫!他原就蓄谋如此!
可是,覃霓仍旧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一定是自己多疑了,对,一定是!
“先去酒店。一切等婚礼完了再说。”瞿郁桀语气坚定,像是做了某个重大决定之后的毅然决绝。却是不敢直视覃霓受伤的眼睛,不敢面对她的质问。他闭上眼睛,想要抓住她的手,覃霓却是一甩,愤然的尖叫,“他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的声音尖锐,眸中怨怼,情绪激动。
瞿郁桀不说话,石化了一般,覃霓便转向霍凯,手指着瞿郁桀,质问着霍凯,“你说,他到底在干嘛?Diesder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疯子在做什么?”
什么奉陪,什么成全,她的心都要害怕的跳出来了!如果仅仅只是意外,她不怕。她不怕危险,不怕死。可是,事情绝对不单纯!
她怕的是人的心,怎么能够这么的狠!
爱吗?
爱吗?
这就是那个说爱自己的人吗?
是那个在上帝面前宣誓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吗?
霍凯垂下眼睛,咬咬牙,欲开口,瞿郁桀眼眸一敛,他又将声音吞了回去。
“说!”覃霓怒不可遏。
霍凯看一眼瞿郁桀,再咬牙,胸一挺,充满正义,“上次,diesker因为郁少的刻意疏忽,逃跑了。”
他更像是指控。是的,他怎么能理解这种行为?
明明,他的枪可以打准他的心脏,却是偏了一毫米的距离。
那是个死一千次都弥补不了他犯下的罪过的恶魔,怎么能够放虎归山留下后患?
徐姿何尝不是作恶多端,坐一辈子劳,那是罪有应得!
两战下来,他们死了十几个兄弟啊!
都是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的血,就那么的白流了!
刻意疏忽?
覃霓云眉紧拧,狐疑的眸光锁着瞿郁桀冷冽的俊脸上,“为什么?”
霍凯没说话,复杂而不满的瞟一眼瞿郁桀,目光落在他那个包裹之上。
覃霓心中一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眉宇间的震惊与哀恸瞬间化作近乎癫狂的讥嘲。
果然如此!
霍凯吓的抱头垂下,覃霓是个聪明的女子,一点就透。其实,她的心中怕是在看到那便条的时候就有怀疑了,不然,反应也不会这么的激烈。
“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装的咯?”眨眼,笑声褪去,豆大的眼泪滑下来,那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睛里,朦胧一片,伤痛绝望。“你非要高调的举行这场婚礼,只是想更加激烈的刺激你的对手咯?”
“我对你怎么样,不要问我,问你的心。”瞿郁桀吸口气,如是掏心掏肺,却终是底气不足。
就算他于心不忍,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事情才会周全!
覃霓闭上眼睛,不说话,嘴角只是嘲讽的冷笑。
他引蛇出洞,却并没有如diesker料想的将徐姿救出来,diesker发觉上了当,重创后肯定大受打击,恼羞成怒。
他一开始肯定也没有发现这又是瞿郁桀的圈套,所以才会冒险将徐姿给劫了出来。
想殊死一搏,用徐姿来换她覃霓,让瞿郁桀为难,想逼他选择,不管他到底怎么选择,总是要看着一个人受尽折磨。让他受到良心的谴责。
只是,没料到瞿郁桀要的就是如此!
怕是所谓的痴情重义,那也是假的!
他只爱他自己!
他骗了所有人!
如果她没猜错,平安夜那晚他出去接的那个电话,就是关于徐姿被劫的。
他的演技真的精湛到让人心悦臣服!
别说是骗什么眼线,就是她,不也是误以为她是他的心肝脾肺肾了吗?
却只是诱敌人上钩的饵!
他不便从ICPO里面劫人,却可以假手于人。
他那晚说什么来着?
做不到万无一失,他怎么去冒那个险?
可笑,可笑!
原来世界上最可笑的人就是她覃霓!
陪一群穷凶恶极的男人玩了一出又一出!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部署好了。相信我。”瞿郁桀说。
覃霓张开眼,看着他,微笑,举起左手,痛彻心扉。上面两颗硕大的戒指璀璨夺目,那是多么珍贵的宝石。
可是,他们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她还能相信谁?
她还敢相信谁?
“我相信,你看,多么精美精密的暗器,我已经都会用了,如今我还是神枪手……”
“小霓……”瞿郁桀沉沉的急急的一声呼唤,“我必须将徐姿救出来,我欠她的命,她以前受的那次伤,我没告诉你具体情况,她是替我……”
他的心里有些慌,咬定着那一个理由辩驳着。
她是替他挡了一枪,子弹穿透月复部,为了保命必须将子宫切除,才丧失了做妈妈的权利。
所以,他才一直那么的想弥补她,放不下。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可他怎么能承认,更是因为自己年轻气盛,是个输不起的人呢?
被diesker耍的团团转,他怎么能不赢回来!
“所以我应该被牺牲!应该被利用!”覃霓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我最后问你一次,难道,你不担心我落入diesker的手里,不担心我被他砍手砍脚?”
“不会的,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你冒险!”瞿郁桀坚定的说,仿佛,真的已经胜券在握。
覃霓冷笑。
“真的!”瞿郁桀见她不信,她的笑让他心中无限痛楚,握着她的手说,“你还记得Josef?Diesker很听他的话。做最坏的打算,你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万一有什么事,你找他,他不会为难你。”
覃霓嗤笑着抽出手,黝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着无色的碎冰,尤笑,却无比冷厉。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面熟?”瞿郁桀心中一凉,急忙问道,又加强了语气说,“我查清楚了,你们其实是很早就认识的,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楼上有个喜欢挨踢足球的德国男孩?他爷爷去世后,你妈咪收留过他一段时间?后来被他叔叔接回国了?”
怪不得,第一次遇见Josef就觉得好面熟,原来,原来是他……怪不得,那一次,他除了言语上的侮辱,压根没有伤害过她……
覃霓愕然,恍然,然后又是冷笑。
他调查的好仔细!
真可谓做足了功夫!
“你想起来了?”瞿郁桀说,只想让她相信自己,真的不会让她有事,就算被diesker识破了,可那又如何?
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想起来了。”看到他的迫切,紧张,和认真,她只觉得好笑,“瞿郁桀,要我去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瞿郁桀以为她被说服了,心中一喜,“你说,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面对她让人发寒的笑容,他的悠然姿态早已不在。
覃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严大状,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立即送到瞿宅,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证!”
“你干什么?”瞿郁桀抢过她的电话,怒视着她。
“做什么?”覃霓嫣然一笑,“你不觉得,将新婚妻子送给一个吃人的疯子是个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如果是前妻,那么,至少我这里,还能承受的起!”
她捂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是笑,却凄凉的让人窒息。
“郁少。”霍凯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心里也是被火烧一般,他从一开始就不认同瞿郁桀的做法,这太残酷太匪夷所思了覃霓肯定接受不了。可是没办法,他是老大,他只有听命的份。
此刻,他真的想劝一句,“郁少,diesker已经识破了你的局,肯定也会强加防范,我看,还是不要让嫂子去冒险了。他的残忍,是不近人情的。”
关键是对手已经看出了你的意图。
什么Josef,那根本就不可靠。再怎么周密的部署,那枪还有走火的时候。
人的命,那是一颗子弹打穿胸膛就没了。
任你再有钱,再厉害,那也无力回天。
他真的希望瞿郁桀迷途知返。
他真的不希望看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再出什么岔子。
可是,瞿郁桀显然对这种动摇军心的话大是愤懑。一记冷眼秒过去,霍凯叹口气,望着车窗外。
这从教堂到酒店的一路都是封了的,好多行人就站在路的两边看热闹豪华的婚车队,人群里有多少惊叹,艳羡的眼睛。殊不知,唉……郁少是着魔了。
“小霓——”瞿郁桀怎么能接受这个条件?他虽然有做作的成分,但对覃霓的感情,他知道,那是真的,他对她的好,都是发自肺腑的。
为什么,她不能为他想一想?
为什么,她总是不信任他?
难道,她爱他,只是爱他对她的付出和宠爱和包容?
她就不能为他付出一次吗?
难道她希望,她爱的人是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男人吗?
难道她不希望,他将欠徐姿的全部还清,两人再无负担的在一起吗?
只要这一次,这一次之后,他们就可以快乐的遨游了!
可是,这些话他又说不出口,他只能看着覃霓,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和理解,他不想离婚。不想!
“废话不用多说,我的决定如此,绝无商量的余地!”覃霓冷漠的看着他,“要么去酒店,继续我们的婚礼,就当徐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要么回瞿宅,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将我送去那个恶魔的手里!”
瞿郁桀的眸子颤了颤,阖眼,再睁开,已是平静无波。如静谧深沉的大海,将一切的暗涌隐藏,他目不斜视的对霍凯说,“回瞿宅。”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让你的律师将我的卖身契送过去。”
覃霓一笑,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掉,放进他的掌心里,然后将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换到无名指上。
脸上的笑容,冷漠而疏离,瞳孔如破裂的薄冰,映着钻石的璀璨,刺他的心尖一颤,隐隐痛起。
她摘戒指的动作,是那么的认真,一如她平时的工作态度,一丝不苟,不带情绪。
她会原谅他的,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她爱他,他强调。安抚着如要坠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