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当真是噌在亲爹的怀里跟讨女乃吃的孩子似的,憋着嘴就抱怨哼哼:“爹爹,你们回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好叫女儿做个准备,这样手忙脚乱的着实吓得人一身冷汗。”
常瑜一边抚模着爱女的脊背给她顺着气,一边瞥了眼不着调的战云,道:“这有什么好吓人的,宫里什么都有不必做准备,你母皇也是想念你了,这才回来!”
“谁说我是想念她了?!”窝在颜行书怀里的战云立刻坐直身板,瞪着眼睛就一口反驳了常瑜的说辞。
战国也毫不示弱:“我还不稀罕你回来呢!”
颜行书和常瑜看着这对一见面就吵架的母女俩,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后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这俩人都心知肚明,明明这对母女都在心里惦记着对方可谁都死鸭子嘴硬不肯说一句软话,好好的一场亲人相见的戏码也被这俩人弄得跟战场似的硝烟滚滚。
候在一旁的小春眼睁睁的看着太上皇和皇上之间飞扬跋扈、各不相让,这颗心也都颤颤巍巍的,不停地偷掏出帕子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战云和战国僵持了一阵之后,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摒退了伺候在侧的宫人后就唬着脸色,一改刚才的锋芒毕露,隐晦的看了眼战国,沉声道:“听说你广纳男子进宫侍寝了?”
战云心里咯噔一声,抿着嘴唇看了眼常瑜和含笑的颜行书,严肃道:“母皇身边的暗探果然是厉害,竟然将寡人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到你的耳朵里。”
战云知道战国这是在不爽她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只是要不是这些眼线恐怕这西凉早就被这臭丫头败干净了。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战云的脸色越来越沉:“宋家那孩子是不是也被你接进宫了。”
突然提起宋若卿战国也惊讶了一下,她本以为自己老娘风风火火的放弃行宫逍遥快活的日子回来是为了找她游说关于御天涵的事,却没想到提到了宋若卿。
本是站在战国身边的常瑜听见战云提起宋家本是欢喜平和的脸色也变了一变,甚至连颜行书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垂着眸子不作一语。
诺大的大殿中,顿时静若寒颤。
战国站在原地盯着坐在软榻上的母亲,拧着眉心揣测着那句话的意思:“若卿哥哥的确是在宫里,母皇若是想将他孩儿可以让人宣来。”
战云一摆手,道:“不用,我若是找他自己就会去寻;只是小国母皇只跟你说一遍,西凉男儿只要是德风好正者你喜欢谁想要纳谁进宫母皇都不会管一下,只是那个宋若卿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找个日子送他出宫吧!”
战国惊讶,上前一步疾呼道:“这是为何?难道若卿哥哥德风不正?”
“我何时说过他德风不正?”战云瞪着战国那副模不着北的傻样,吞吞吐吐道:“那个孩子……不适合呆在宫里。”
战国不明所以的看着坐在软榻上的母亲,难道只是为了她后宫里纳的一个男子她才匆匆从行宫回来的吗?
“寡人要是不同意母皇的安排呢!”第一次,战国有了真正想要压制住自己亲生母亲的冲动,浑然天成的皇威,盛气凌人的驾驭在战云之上:“寡人贵为一国之主,喜欢谁,想要谁进宫都是寡人的事,母皇就不要管了!”
看着战国那副熊样,战云再也忍不住拍桌而起的同时,也是第一次和亲生女儿真正杠上:“你敢再说一遍!”
坐在一旁的颜行书已经面露急色,轻轻地拉扯了一把战云的衣袖,却被她毫不客气的甩开。
看见战云的动作,战国毫不退让:“再说几遍也一样,寡人绝对不会放宋若卿离开后宫。”
“小国,你怎么这个口气跟你母亲说话。”常瑜也终于意识到这对母女之间的情况有些不对头,以前虽是吵闹的凶可谁都知道这对母女俩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像今天这样飞扬跋扈的相互牵制可是前所未有。
战国回头看向父亲:“爹爹,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贵为一国之主难道连个喜欢的男人都不能保护,不能留在后宫吗?”
“你长大成人……?”战云抢过常瑜的话,颤抖着手指着战国,痛心疾首道:“你若真的长大成人,就不会将大周和西凉的关系弄得如此紧张!战国我告诉你,老娘能将皇位传给你,同样也能将皇位收回来,你现在还想仗着身份来压我?也不想想你这兔崽子真压的住老娘?!”
“云儿你就少说两句吧!”常瑜加重了声音喝止住战云,又回身安抚同样火气正旺的战国:“小国,这次你就听听你母皇的话好不好?这个宋若卿虽然有惊世之才,可你于他终究有缘无分,别拉着人家好男儿跟你一样苦耗在这皇宫里,你若真是喜欢他就放他出宫,相信爹爹的话,爹爹和你母亲不会害你的。”
面对常瑜的苦口婆心,战国一头雾水;其实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话赶话被战云逼出来的,就在几刻钟之前她还想着将宋若卿放出宫去,只是她话才刚刚出口就被宋若卿堵了回来,现在又遇见这茬事儿,可不是让她两头为难、一头雾水吗?
战云气的不轻,又坐回到软榻上被颜行书揉着心口顺气,看着战国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这气都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自己,浮躁、易怒、受不得半点刺激和挑衅,就你这样如何统治得了西凉?我现在只不过是要你将宋若卿送出宫去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如此沉不住气真不是是像了谁的性子。”
颜行书手上的动作一顿,和常瑜齐齐都暗暗地看了一眼战云自己,战云还没意识到两位夫君的眼神,依然气呼呼的生着气。
战国垂下了眸子,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神采,藏在宽袖下的手指早就紧握成拳,青白的指尖可见用力之重。
想她战国女帝,也算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国君;及第之年就已经手揽天下大权,高高的坐在那天下至尊的宝座上笑看朝堂风云起伏;这么多年以来她何时不是以天下大计为重,坊间传她生性风流,可她的后宫里可是连一只公蚊子都没有,终于觅得了心中的那轮明月,可是明月照沟渠,人家根本不甩她;她心痛、难过、苦巴巴的眼泪一盆一盆的往肚子里灌都不敢哼哼出一句,掉出一滴眼泪说自己委屈;好不容易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子当着她的面说他喜欢她,可她还没有高兴出两天就又要这样没头没脑的被拆散,她问不出原因,找不出答案,就像一个受了委屈还要感谢那个给她受委屈的人,变成傻子、装成呆子的感恩戴德?
当天子当到她这种份上,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软蛋孬种到了极点。
想到这里,战国嘴角的讽笑越来越深,在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底的一汪清明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持和决绝:“母皇,正如你所说,这个天下是你给女儿的,你什么时候想要就什么拿走,我战国要是稀罕一分就禽兽不如;只是,你毫无理由的就让女儿放走宋若卿,孩儿实在难从,你说我违背孝道也好、忤逆犯上也罢,你若想让孩儿放手,必须说服孩儿心甘情愿;现在大周和西凉交恶,母皇大可放心,孩儿绝对不会让西凉断送在自己手里,如果那乔羽举兵来犯,孩儿定会身先士卒冲在前线,要生要死皆看天意。”
说到这里,战国眼底的一星眼泪终于再难藏住,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你说你生我养我,我不记恩情;可是现在孩儿想要问问母皇,你出了生我养我可还为我做过什么?幼时孩儿第一次抓起毛笔写字是三爹爹手把手交的,生病时也是几位爹爹轮流守在身边,这几年你在行宫中逍遥快活,可曾写过一封新回来问过孩儿?每次大爹爹写信回来,你可曾让他稍过一句口信给孩儿?你除了生我养我,什么都没为我做过,这就是我们母女之间的情意。”
说完这些话,战国又在深深地看了一眼愣住的战云之后毫不留情的转身走出大殿。
安静的殿阁之中,战云浑身冰凉,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抹明黄之色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常瑜也被战国的这席话惊住,慌忙走到战云身边伸手抱住了呆若木鸡的爱妻:“云儿,你怎么不对咱们的孩子说实话?”
“说什么实话?说她从小我就不近身照顾是因为国事繁忙吗?说她生病发烧我也着急的团团转,却不得不规束自己坐在御书房里批改奏折吗?还是说这几年行宫生活,我虽对她冷淡,可她每日每夜的行踪我都了若指掌,从未将她这个女儿忘记过一份吗?”战云站起身,缓步慢行,走到窗台前,一身孤独如傲雪白梅:“也该我罪有应得,当年辜负了遇白,现在他的儿子用我的女儿向我讨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