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束子被饿醒，今晚因为皇帝在场的缘故她只吃了一小碗米饭，若是在平时少说也有两碗的饭量。肚子发出咕咕声，她按着肚子在漆黑的夜里模索着，抬起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只臂膀，束子小心地将灯点起，微弱的灯光若隐若现，回到床沿，忍不住端详起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平日里是没这种机会的，卸下平日里威严的装束，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略微皱着眉头，一深一浅地吐着气。她轻轻地覆上皇上的眉心，稍稍抚模着自言自语道：“让我为你抚平眉角的忧伤吧。”
忽然，她又想起那个梦境，似曾相识，亦真亦幻，明明在梦里的事，为何如今会感到自己曾经做过。
她举着烛台移步至桌前，光随影动，落在地上一溜碎影。
此刻，皇帝已经醒来，他向来浅眠，方才束子起身时他已有感觉，当她揉着自己的眉头时已经是清醒。
束子正背对着自己，黑夜里，周边的一切都是这么安静而又清晰。他听到抽屉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油纸掀开发出的嘶嘶声不断，最后是“咔嚓咔嚓”极其小心的咀嚼声伴随着饼碎的香味。看着束子蹲在那儿津津有味而又谨慎地吃着，他都感到有些好玩，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等琐碎的画面。
束子吃到一半，有些不放心地转过头去，希望没有让皇上发现，惊扰了他的睡眠。无奈，皇上正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地咽了一口气，顺手放下手里的桂花薄饼。
梁毅换了个姿势，将手撑着床沿，有些惺忪，漫不经心道：“要不朕吩咐厨子给你烧几个小菜来？”
束子脸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回应着：“不用了，皇上，我自己吃些糕点就好。”
梁毅看着她，一把掀开床被，起身至束子跟前扶着她的肩膀道：“你的称呼该改改了，不要总在朕面前说‘我’，‘贱妾’，你是朕的妃子，你应该同其他妃嫔一样同称自己为‘妾身’，知道吗？”
束子点点头，“妾身知道了。”
“这个是什么？”皇上指着桌上被束子咬了几口的桂花薄饼，他记得宫里从未有这种点心，他也从未见过，薄薄的一张手掌大小的圆形酥饼，颜色是淡白色的，等她回答完毕，他又有些新奇道：“这个，好吃吗？朕想起你似乎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上次中秋也是如此。”
说到此处，束子有些兴趣，她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这桂花薄饼是臣妾托人从宫外带来的民间饼食，并非宫中之物，这是我们老百姓吃的，皇上你当然是没见过也没尝过的。妾身从小就喜爱吃桂花薄饼又脆又香而且不贵，那个时候，一个铜板能买两片哩，现在涨价了，两个铜板才卖一张呢。”想到儿时，想到遥远的宫外生活，束子有些激动。
“皇上，你要不要尝一口？”束子掰开一小片递上，梁毅没有回绝，放入口里尝了一下，“嗯，头次吃来还可以。”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此刻，她似乎忘了自己在和谁说话，只是纯粹的敞开心扉，仿佛她自己是卖桂花薄饼的，而被客官称赞是令她满足的，她顺手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这次不再是像贼一样反而咬得咔嚓直响，像是一捆纸裁减时发出的声响，咔嚓咔嚓清脆而又饱满。她认为吃着喜欢的食物就是要大声咀嚼才能够味。
“你还喜欢什么？”
“恩，”她搔了搔头仔细想了想，她不是个挑食的人，自小家里条件不好，吃的东西并不挑，突然间有太多喜欢吃的东西，她总结了下“热乎乎的面条，热乎乎的大饼，热乎乎的豆腐，只要是热乎乎的我都喜欢。”
“不，你还没说全。朕问的并不只是这些。”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皇上，听他接着说：“其实，你最喜欢自由，你想出宫，出了宫，你就不会有约束，出了宫，你可以大方吃热乎乎的食物，做你自己想做的，对吗？”
她并不否认，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宫外，都在儿时，都在有父亲的时刻，是的，她想出宫，她不想呆在皇宫更不希望回到那冷漠的地宫，也许她把外面的世界想得太好，可是人有个好的盼头总比没了念想好，是不是。
梁毅用力将束子抱入怀里，“束子，你很坦诚，你是朕的妃子，想出宫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最好还是绝了这个念头，以后，在朕面前不要隐瞒，你不必害怕朕，你想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告诉朕，知道吗？”
束子微微点点头，鼓起勇气问道：“皇上，那您呢，您又喜欢什么呢，妾身觉得您对什么都淡淡的。”
“朕是一国之君，从小母后就教导朕凡事都不能太上心，可是朕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特别喜爱的，只能尽力做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