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歆只穿着家居服、拖鞋就跑出门了。
跑了不知道多远才停下来,她哭得满脸是泪、一身狼狈,实在没去处,手机又没带,模了模口袋,幸好口袋里还有一些零钱可以坐捷运。
坐捷运又能去哪儿?
她没得选择,唯一能想得到的人就只有俞承耀。
看看时间,现在晚上七点半,俞承耀一定在图书馆里吧!
她坐车来到了学校,警卫认得她,她简单骗说有东西放在教室要拿,警卫就放她进去了。
她很快来到图书馆,直接走进自修室,楚楚可怜地站在俞承耀面前。
俞承耀原本还因为她今天没来而感到失望,一抬头看到她意外出现,满心欢喜。只是很快注意到她没穿制服,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很不对劲的样子,他连忙拉她坐下来,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没说话,双唇颤抖,低着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他呆愣住,霎时手足无措,连忙先掏出手帕让她擦眼泪。
图书馆需要保持安静,怕惊扰其他学生,看看时间也八点了,他索性收拾好书包,带她出去找个地方深谈。
“我们出去再说吧。”
唯歆乖巧地跟着他离开图书馆,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校园现在不会有什么人,但她不想让巡逻警卫注意到,以免跟她爸报告她的行踪,她决定带俞承耀去一个地方。
“我们去顶楼,那里不会有人。”
“顶楼会不会锁起来?”
“据我所知不会。”她从小就常跟爸爸来学校玩,学校等于是她的第二个家。
他们到了顶楼。
这里很暗,只有月亮和满天星斗是唯一的光源,他们找了个强风吹不到的角落坐下。
没有其他人,她又哭了起来。在他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宣泄所有的悲伤。
“对不起,我想哭一下……”
“我的肩膀让你靠,好好的哭一哭吧!”他体贴地用手帕为她拭泪。
这手帕是女乃女乃买给他的,节省的他常常洗,用了好多年,上面有肥皂干净的味道。
“到底怎么了?”他担心的问。
“我爸爸好坏,他打我……”
“校长打你?”他听不懂。“为什么校长要打你?”
她一五一十地把所有发生的事都说了,不想再隐藏心事。“从我妈去世后,我就跟我爸相依为命,直到我爸交了个比他小二十五岁的女朋友,还是他以前的学生……我不喜欢蓓姨,我讨厌她,一直反对爸爸娶她,结果今天听到蓓姨讲电话,说要怀孕逼婚怎样的,我气不过,就跟爸爸告状,结果爸爸生了好大的气……”
俞承耀沉默地倾听着,原来,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难处及烦恼,就算是高高在上的校长,下班回家之后也有可能要面对家里的不平静,而家中富有的小公主,心里也有悲伤的事。
他同情地看着唯歆,语重心长地说︰“别难过了,比起我,你还是幸福多了。你爸爸还是爱你的,就像你也是爱你爸爸一样,你们不应该再互相伤害了。”
她眼睛张得好大,满月复委屈不解。“是我爸打我的呢!我哪有伤害他?”
“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感情都是要好好呵护维系的,你如果关心爸爸,就要直接说出来,而你爸爸也不应该用打骂的方式来教育你,家庭应该是快乐的,不该是悲伤的。”他早熟地说出自己的体会。
她犹带泪痕,呆呆地凝视着他仰望夜空的侧脸。
“我给你个建议,你换个角度想看看吧!你难过,相信你爸爸更难过,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爸妈,你也应该替你爸爸想,他也要面子,你把该讲的话讲完就好,你爸听不听那是他的抉择,不管那女人是不是别有居心,我相信他是明智的人,心里有一把尺,知道怎样衡量。”
“学长,为什么你不替我说话呢?”她委屈万分。“自从有那女人后,爸爸都不爱我了……”
“不要想太多,其实你爸爸没有不爱你,他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你是自以为不幸福,但比起我,你已经在天堂里了。所以,只有知足常乐的人才是真幸福。”
他充满哲学的话让她十分崇拜,这一刻她想着,这个人、这些话,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疼惜地模模她的头。“其实大人的事谁管得了,重要的是你自己,你应该多爱自己一点才是,你表面上漠不关心,其实已经因为这些麻烦事心烦太久了,才会搞得什么事都不想做,不想念书、不想写功课,从小就学的钢琴还有在弹吗?看你瘦巴巴吃也没吃好,今天就生病了吧,说不定你心里还真的想过要离家出走呢……”
“我真的错了吗?”她的泪珠又不乖地流下。
“不算真的错,只是跟大人讲话要好好沟通,不需要乱骂大吼,你这样,你爸爸当然听不懂。”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乖乖的回家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把书念好,不用考第一,但起码要维持在前十名内,你的本分有做好,才能管其他事,因为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本事有能力啊!”
她确实没本事没能力,又耐不住性子,才会让蓓姨看笑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低声说:“其实仔细想想,你的生活过得比我辛苦多了呢,可是我从没有看过你不开心,你总是能忍受一切的压力,看你这样,我又有什么不能忍、不能等待的呢?”
在他的开导下,她豁然开朗了。
“谢谢你。”她看着他,终于不再哭了。
“唯歆,加油。”他为她打气。
“是,学长也是喔!”
他们微笑互望,心中充满了希望。
两人一起抬头看满天星星,想着各自的心事,想着他们的快乐、希望,还有烦恼。
“我没有爸爸妈妈,是由女乃女乃抚养长大的,我们家很穷,所以我很羡慕你的生活,我希望将来有钱可以重新修整破旧的老家,让女乃女乃过好日子。”他感叹地说出他的愿望。
“学长将来想做什么?”她好奇问。
“我想开飞机。”
“当机师?那很难呢……”
“就算再困难,我也一定会成功的,我是打不死的小强。”他幽默地自我期许。
“我应该学习学长的精神,将来也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她心情好多了。
“你将来想做什么?”他回问她。
“嗯……我想当服装设计师或是歌手。”
“哇!那也很难呢!”他很佩服。
她心情愉悦,心血来潮地说︰“学长,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在夜风吹拂之下,她唱起一首英文歌〈A Place In This World〉——
“I don-t know what I want
So don-t ask me cause I-m still trying to figure it out
Don-t know what-s down this road
I-m just walking trying to see through the rain coming down
Even though I-m not the only one who feels the way I do……”
他陶醉地看着她唱歌时脸上发光的样子,心中有股异常的激荡,不管未来两人的路会如何变化,这辈子他永远不会忘记她。
一曲唱完,他拍手。
“很好听,你可以当歌星了。”
“可惜现场没有钢琴,我还会边弹边唱呢!”
他们珍惜着这一刻的相处时光,自在地谈天、聊心事,他们知道,在未来的回忆里,记忆中已经留下了彼此的身影。
☆☆☆
经过了在顶楼谈心的那一夜之后,唯歆乖乖回家,爸爸没再说什么,她也变得沉默了,和蓓姨相敬如宾,家里不再有争吵声,她也重拾课本,开始愿意念书了,成绩日益进步。
而晚上,她和俞承耀依然习惯约在图书馆念书。
隔年,果然如俞承耀的预期,他顺利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检定考试,大学如愿考上台大机械系,为小?光。
学校的墙上张贴着恭贺的红榜,上头大大写着他的名字,全校师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有个学长要提前毕业了。
众人有崇拜、有欣羡、有嫉妒,其中只有一个人不知为何开始长吁短叹,就是颜唯歆。
她一直把俞承耀当成是她真正的、唯一的好朋友,现在学长要毕业了,她一方面满怀祝福,一方面也有些落寞。
想到以后在学校再也见不到他,她居然很难过。
看到俞承耀如愿金榜题名,她更觉得比不上他……
她除了有一个校长爸爸可以炫耀外,根本没有其他地方比得上他,看来她也要很努力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她决定送他一份最棒的毕业礼物。
晚上八点多,唯歆叫司机载她到行天宫。
行天宫是北台湾参访香客最多的庙宇之一,唯歆对行天宫很有印象,因为从小每逢初一、十五,妈妈都会带她来行天宫拜拜。
她虔诚地取香拜拜后,诚心地为俞承耀求了一个关于他未来前途的签。
没想到这个签是第一首的大吉签,表示他未来前途无可限量,看到这样的预言,她也跟着高兴,随即又求了一个平安符给学长,希望他出入平安。
毕业的前一天,俞承耀还是一样到学校上课,不过现在他的处境不一样了。
他为小?光之后,过去所有排挤他的同学都很佩服他,下课时间很多学弟妹都会来向他讨教念书的方法,他一走出教室就会有人拿着课本问他问题。
唯歆看到这一幕,默默地离开了。
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单独说话,明天毕业典礼他又要上台领奖,还要准备致词,一定更忙。
只好趁晚上他去图书馆时把礼物送给他了。
她不打算跟他见面,如果跟他见面,她怕自己会哭。
所以趁着他离开自修室时,她偷偷地把礼物夹在他的书里,然后就匆匆离开。
二十分钟之后,俞承耀回到自修室,坐下后翻开书本,看到一封信,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条还有行天宫的签诗、平安符,纸条上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学长,祝你一帆风顺。
是唯歆,她来了!
他眼睛一亮,连忙奔出去试图找她的踪影,可是图书馆外一个人都没有。
他一脸惆怅,失望全挂在脸上,自从他考上大学后,在图书馆就再也没见到唯歆了。
她为什么不来念书了呢?
他想去她的教室找她,但是心念一转又停下脚步。不!如果去找她,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惹来什么麻烦……
手里紧抓着她送的平安符,他相信她是关心他的,不然不会精心为他准备这份礼物。
学妹,希望你也安好,也祝福你,有个灿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