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就像是雨后山林的蘑菇,在你一不留神的时候就那样滋长起来了。却不知这一场螳螂捕蝉的游戏,到底谁是那蝉谁又是那螳螂,或者谁会是最后的雀。
梓清并没有抱着顺哥儿回王俯认亲,而是带着顺哥儿去了四喜胡同自己陪嫁的庄子里,四喜胡同宋长贵家的没有想到梓清会来,急急的扫尘洒水,又是搬了最新的垫被出来铺炕,又是张罗着那时令的鲜果摆了满满一桌。
“长贵家的,别忙了。”梓清将顺哥儿扔在大炕上,让他自个儿玩。宋长贵家的孙儿平儿正巧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见了,嚷嚷着要同顺哥儿玩。“翠竹你抱小少爷出去跟平哥儿玩吧。”
翠竹上前抱了顺哥儿,宋长贵家的媳妇便抱了平哥儿紧跟在翠竹身后,到院子里的那株西葫卢下玩,阳光下,那些西葫卢有成人手臂般大小,正有是趣的时候,两人不时的抓抓这个,模模那个,玩得不亦乐欢。
梓清收了目光,端了桌上的茶,轻轻的拂了拂,半响才轻声道:“清源那边情况如何。”
“回四小姐。”宋长贵家的恭身立起,垂手立在梓清下侧,回道:“老奴寻到了当日在清源二老爷家厨房里做事的一个婆子,那婆子说,当日清源的三少爷俯里确实有小孩生产,但不是三少爷谢沐成家的于氏,而是另一个姿色绝佳的女子。”
梓清蹙了眉,虽然事情与所料想相差无几,但心里仍多少有点不适。“那婆子是因为什么离开谢俯的。”
“那婆子因为夜里吃酒耍钱,被抓着了,赶出来的。”
梓清点头,“现在在何处?”
宋长贵的低声道:“老奴给了那婆子一些银子,让她去她那嫁到余杭的女儿家去住些日子。”
梓清放了手里的茶盏,笑盈盈看着宋长贵家的,“你做得很好。”
“四小姐过奖了。”
“翠竹。”梓清喊了声院子里逗弄着顺哥儿的翠竹,“四小姐。”翠竹走了进来,梓清道:“你取张五百两的银票给宋长贵家的。”
“唉呀,四小姐不用的。”
梓清端了茶,“你先收着,以后要办的事情还多着。”
“那谢谢四少姐了。”宋长贵家的一张菊花脸笑成了牡丹花,梓清撩眼看她,笑道:“你只管把事情办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宋长贵家的一迭声应诺。
再坐了一会,梓清起身离去。马车骨碌碌转时,结霜看了眼已经在怀里睡过去的顺哥儿,轻声道:“四小姐,要不要把那个婆子看起来。”
梓清想了想,沉吟道:“去安逸伯俯,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结霜探出身子跟车夫说了声,车夫便调了头,朝安逸伯俯驶去。
见了梓清身后被结霜抱在怀里的顺哥儿,王梓淇挑了眉头,压下心里的恼怒,将人请到了客厅,听香奉完茶,便退了下去。
“大姐,世子在吗?”
王梓淇摇头,“他进宫了,东宫太子殿下今日在朝文阁请了苏老夫子讲学,一早他就进宫了。”
“哦。”梓清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酉时吧。你有事?”
“我想让世子派人去余杭帮我找个人。”梓清看着王梓淇,不待她问,又道:“大姐,将五妹妹纳给谢沐安做妾如何?”
她这一番话,只将王梓淇说得晕乎乎不知所以然,但王梓淇素知,这个胞妹,只从九岁之后,为人处事虽是低调,但却是异常的睿智。是故只低吟半响抬头便道:“你当真要和离?”
“我不仅要和离,我还要他谢家身败名裂。”
梓清并不知道,以不久以后的某一天,当她亲眼目睹谢钱两族被夷九族时,今日的那句声败名裂于谢家来说是如何的轻描淡写。
“你想怎么做?”
梓清想了想道:“其实我需要做的事很少,只需谢沐安承认顺哥儿是他的亲生子,只需他承认所谓三年的不孕是他的有心为之。”
“谈何容易。”王梓淇叹道:“谢家行这一番事,当真让人匪夷所思,即不想让你诞下谢氏子嗣,当初又何必三次上门求娶,还要许那绝不纳妾之诺。”
梓清摇头,有些事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谢家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而目前她必须尽早的抽离,她对谢沐安有疑,谢沐安对她何曾不是疑惑丛生。
“这些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梓清轻声道:“我手里现在捏着兰依的娘亲和她的亲生子,就看她能不能狠心到,弑亲灭子了。”
王梓淇愣了愣。
“大姐,你安排下我带顺哥儿去见见那个妇人。”
“金珠。”王梓淇喊了声屋外的丫头,金珠撩了帘子进来,“世子妃。”
“你带四小姐去那个妇人处,注意点别让人起疑。”
“是。”
梓清喊了结霜,抱着顺哥儿跟在金珠的身后,在偌大的安逸伯俯七拐八拐的走了几进院子,眼见到了一处甚是清静却是把守甚严的院子。
金珠上前敲了敲门,门开处,一张严整之中带着杀气的婆子脸露了出来,“金珠姑娘。”
“妈妈,四小姐要见那妇人。”
婆子便将门打开,往边上侧了身。梓清对着婆子微微的笑了笑,领着结霜,走了进去。婆子在身后将门再次沉重的关上,返身领了几人,朝一侧小院落走去。如此又拐了一条幽暗的小径,才到了一处房子前,婆子上前推了门,恭声道:“四小姐请。”
梓清提裙进屋,屋子里很是简单,一桌几椅,一榻,此刻榻上正歪歪沉沉的躺着那个妇人,听到声音猛的回了头,看到进屋的梓清时,啊的一声,发出一声惊叫。
“你认识我?”金珠搬了一张椅子摆好,请梓清坐,她安静的立在一侧。结霜抱了顺哥儿,仔细的观察着妇人的一举一动。
“不,我不认识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回家。”妇人躲避着梓清的目光,只喃喃的说着要回家的话。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如何?”
“我家……”妇人猛的抬了头看着梓清,一脸色青白交替,“不用了,小门小户怕污了贵人的脚,你放了我吧,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梓清笑了笑,示意结霜将怀里的顺哥儿递了过来。那妇人在看清顺哥儿的脸时,整个人越发的抖得历害了,一双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却又控制不住的只往顺哥儿身上瞄去。
“这孩子很可爱吧?”梓清看着妇人,勾了唇笑道:“我啊,三年不曾得一子,好不容易这过继了个孩子,也不知是天定无子,还是命相相克,顺哥儿啊,昨儿个不小心落湖,差点就淹死了。”
“扑通”妇人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抬了眼颤瑟瑟的看着梓清,哆了唇,“夫人,你……你……”
“我本不是个心善的。”梓清压了笑,有意无意的看着那妇人,道:“如果真是相克,想来总会是我命硬点吧。”说完,手缓缓的移到了顺哥儿那尚未闭合的囟门之上,尖尖涂着大红丹寇的指甲来回划着圈儿。
“夫人……”妇人一双眼睛只管盯着梓清那血似的指甲,高高颧骨上紧贴着的皮肉抽搐着,牵动着眼角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顺哥儿像是不愿被人惊扰了好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梓清早在感觉到他嘴角微瘪时,手指状试用力的按向了那一跳一突的囟门。妇人只吓得魂飞天外,扑通一声,便跪到了梓清跟前,双手紧紧的攥着梓清的手,声泪俱下的哭喊起来。
“夫人,饶命啊,小孩是无辜的,您放过她吧。”
梓清淡淡的收了手,将孩子递给结霜,“你现在认识我了,可我还不认识你呢。”
“老奴是俯是兰姨娘的娘亲。”妇人匍匐在地,头重重的叩在地上,眼泪成串成串的落下,“是我们猪油蒙了心,犯下这滔天大罪。夫人,只求您,放过这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
“呵呵,”梓清笑了笑。妇人抬头惊愕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梓清低了眼角看着妇人浑浊的眸,在那片浑浊里有个不甚清晰的自己,模糊的只剩一个影子。真像会揭开吗?
“结霜,你们出去,我要单独跟她说会儿话。”
结霜金珠对视一眼,齐齐的应了声,“是。”退了出去。两人站在屋檐下,相互笑了笑,往外走了几步,只至站在院子里。屋子里的声音很低,低到连风声都比那声音要响。
片刻之后,梓清走了出来。结霜抱了顺哥儿,快步上前,“四小姐……”
梓清摇了摇头,她现在很乱,需要理一理思绪。从兰依的娘亲那,她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谢沐安在找一样东西,似乎她这里有他需要的某样东西,是什么?梓清猛的便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谢家不可能会让她和离,同样谢家也丢不起那份脸,穷凶极恶之下,只怕会杀人灭口。
午后的阳光明明暖暖的,梓清却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冷意。她不能再等他们做出反应了,她必须尽快逼兰依来坦承这一切,只有兰依坦承,她有机会和离。这坦承还不能只对她一人。梓清抬起眼,迎着耀目的金光。谁,谁能给予她足够的筹码?那个人吗?不,不能连累他。梓清摇头,金色的阳光中,似有紫色的袍色划过。
好吧,不论你有什么样的目的,至少目前你对我无敌意。
“四小姐。”听香远远的朝这边走来,因为走得急,脸上生起细细密密汗。“世子回来了。”
梓清微愕,现在回来了?不是说要到酉时吗?
“世子知道您在俯里,想请四小姐去叙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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