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忽然就传出了消息,说是太子大婚定在十月初六,钦天监选出的日子。作为皇室来说,日子确实匆促了点,而梓清却敏锐的捕捉到这其间的不正常,总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晚上的接风宴,梓清没有安排杨氏的坐位,本想着她是否又会借故寻事,却不料竟一直不见她的人。梓清讶然的问红袖,“三姨娘人呢?”
“四小姐,三姨娘才梳洗完毕,便出门了,说是要见识下上京的繁华。”
梓清愕然。杨氏自己回避这场接风宴,这太诡异了!
“要不要去看看?”香雅在一边小声的问道。
梓清点了点头,香雅便交待了红袖几句,她则亲自去杨氏的院里查看。
崔云骁撩了眼皮去看特意修饰过一番的蓝少秋,眉目之间的冷凛越发的重了。蓝少秋却是直接无视了他不予隐藏的敌意,只温文尔雅的陪着王老爷说起这上京城里的风土人情。
“老伯这是一品香有名的神仙鸭子。”蓝少秋夹了片被片得薄薄的鸭肉放在王老爷跟前的碟里子里,又拿了一旁瓷色精美的酒壶,替王老爷斟满了面前的酒杯,“这是盛藏多年的清风玉露,老伯偿偿看。”
王老爷笑呵呵的举了杯子,眼光却是精锐的扫过一直不曾言语,只时不时举杯独酌的崔云骁。只一眼,他便看出,眼前的这两个男人都对王梓清有意,只是梓清对谁有情呢?他又瞥了目光去看王梓清,却见那个举杯独酌的人,正冷不丁的将自己跟前的一盘冰(和谐)糖湘莲的菜式递到了梓清跟前,“你素来喜甜,偿偿这道菜如何?”
梓清一愣,抬头,便撞到崔云骁漆亮如星略带疏狂的眸子里,心头一慌,又低了头,未几,恼道,慌什么。重抬了头,笑道:“谢谢。”眼见蓝少秋与王老爷都朝她看过来,又道:“父亲,这菜式如何,可还合您老家口味?”
王老爷笑着点了点头。
梓清又道:“本应喊了姐姐过来,一起为父亲洗尘,姐姐俯里事多,说是忙过这两日她重新为父亲设宴洗尘。”扫了眼桌子,挑了味合蓝少秋口味的菜,夹了放在他碗里,“少秋与女儿熟识多年,父亲在俯里若是闷了,便让少秋带着出去转转。”
“嗯哼。”崔云骁咳了两声,在引起在座之人的注意后,才悠悠开口道:“蓝掌柜贵人事多,我是个闲人,老伯若是闷了,还是找我比较合适。”他素来是个张狂的,几时做过这般的讨好的人,话落,瞅了个空,狠狠的瞪了梓清几眼。
王老爷从接到王梓淇书信,知王梓清要与谢沐安和离,到得一路上来,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时,人已经是从最初的惊骇过渡到此际的惘然。汇通天下的蓝掌柜,英亲王俯的二公子,他二人,随便拎出一个往大街上一扔,只怕会被那些达官显贵之家抢得个四分五裂,怎的却都齐齐看上了一个再嫁之妇?
“好好,到时少不得麻烦两位贤侄。”王老爷必竟是块老姜,他圆滑的对着崔云骁与蓝少秋同时举了举杯,“来来,贤侄喝酒。”和起了稀泥。
崔云骁使了个眼色给梓清,梓清想了想,淡淡的点了点头。蓝少秋狐疑的看向梓清,不明白他二人这番意思,梓清对着蓝少秋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老伯,我想跟你打听件事。”崔云骁放了手里的杯子,看着王老爷。王老爷见他神情认真,便也放了杯子,道:“贤侄请讲。”
蓝少秋此际便明白了崔云骁想问的是什么事,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则是机警的对着一旁侍候的蓝总管使了个眼色,蓝总管领会,挥了挥手,侍候的下人便鱼贯而出。崔云骁做了个手势,青锋、叠影身形一闪,齐齐隐于暗处。
“老伯可曾听过玉玲珑这三字?”
王老爷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崔云骁与梓清俱是一愣,照他二人想来,王老爷就算是忘记了那样物什,至少也该知道这名字,怎的王老爷却是断然否定?
梓清为王老爷斟满了空的杯子,轻声道:“父亲,您再仔细想想。”
王老爷讶异的看着梓清,“清儿,这件事很重要吗?”
梓清看向崔云骁又转而看向蓝少秋,她原先想着,如果父亲确实记得这回事,那么便问个明白,可现在是父亲并不知道这事,那么还有必要说出来吗?接受到梓清的相询,崔云骁与蓝少秋同时摇了头。
“没什么。”梓清轻声道:“只不过偶尔听人提起,父亲是玩玉石的名家,跟您说说而已。”
王老爷再次凝目想了想,半响仍是摇头道:“真的想不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印像。”
梓清轻声笑了笑,有心绕开这个话题,便道:“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去谢俯?”
王老爷怔了怔。
梓清道:“父亲此来,一是为清儿之事,二是为五妹之事?”见王老爷脸上有了一抹涩然,心知他定是知道了王梓萱在谢俯发生的事,叹了口气道:“是女儿不好,女儿不应该写那封书信的。”
“清儿。”王老爷神色复杂的看着梓清,“你既已知晓谢沐安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将你五妹迎入谢俯,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妹妹。”
梓清看着王老爷略带责备的神色,笑了笑道:“父亲,大姐当日送五妹妹回俯,你为何又允了她上谢俯。”
王老爷一窒。梓清却似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五妹进俯当日,我已被谢沐安重伤,当日情形如何凶险她真不知也能猜个一二,只要她说一个不字,谁又能强留她在俯?”梓清抬目看着王老爷,王老爷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父亲,我们都是您的女儿。”
王老爷的脸色便有几分涨红,虽不是指责,但委屈之意透露无遗。随着梓清的话落,崔云骁的脸色越发的冷了几分,而一直温文而笑的蓝少秋笑意也淡了下去。
院外忽然就响起了争执之声,梓清细听了一会儿,唇边嚼了抹冷笑便不出声了。未几,蓝总管匆匆的赶了过来。
“四小姐,俯里的杨姨娘回来了。”
梓清撩了唇角看向王老爷,“请姨娘进来,总管麻烦你加张凳子和加副碗筷。”
“是。”
蓝总管退了下去,很快便有下人搬了椅子,红袖又在王老爷一侧添了副碗筷。一切停当,杨氏领了惜香气冲冲而入,抬眼看到浅笑安然坐在下首的梓清时,眼睛都红了。
“王梓清,你还吃得下这饭?”杨氏几步上前,抬手便要扫梓清跟前的碗快,只是她尚未靠近,便有一股冷冽之气迎面袭了上来,杨氏一窒,便见崔云骁一双淬冰似的眸子冰冷的看着她。
“姨娘说笑了,梓清身无大碍小疡的,为何吃不下饭?”梓清微笑着抬头看向杨氏。“姨娘这是从哪来,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我……”杨氏转了眸光去看王老爷,忽的便嚎了一声,扑向王老爷,“老爷啊,萱儿她……你可要救救她啊。”
梓清蹙了眉头,对站在一侧的惜香道:“扶你家姨娘下去休息,莫让两位贵客笑话。”
惜香应了声,便要上前去扶杨氏,杨氏却猛的抬手,一把挥开了惜香,瞪着梓清对王老爷道:“老爷,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她是这样冷血的人,她害了萱儿还能这样心安理得。老爷啊,你可要替萱儿做主啊。”
王老爷之前受了梓清一讽,此刻眼见杨氏不会场合,胡言乱语,不由得脸色越发涨红,拂了袖斥道:“有话不会好好说么,当着客人的面,成何体统。”
梓清却是没有王老爷那好脾气,她本就气着王老爷对杨氏对王梓萱的偏爱,同是女儿,她在谢家受尽委屈差点一命呜呼,王老爷不闻不问,一个王梓萱便让他不辞辛劳亲身而来,此刻落不敲打杨氏,往后还不知杨氏要怎样一番作腾。
只一个寻思间,梓清便冷了脸,对杨氏冷冷道:“姨娘想必去看过五妹妹了,五妹妹得入高门,姨娘该高兴才是,怎的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王梓清。”杨氏绕过了崔云骁,一把攥了梓清的手,恶狠狠的道:“你是不是人,你到度是不是人。”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梓清,“萱儿她都快没命了,你还要在这说这些风言风语,你明知那谢沐安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怎的还要把我的萱儿往火坑里推,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梓清站起,抖了衣袖,一把甩开了杨氏的纠缠,冷冷一笑道:“姨娘这话说得好笑,你既是见过五妹妹了,可曾问过她,我是拿刀架着逼她进谢俯了还是拿命挟了她。姨娘眼巴巴的让人送了她来上京,不就指望着五妹妹有个好归缩么?”眼见杨氏半侧的脸颊乱抖,哆哆嗦嗦的指着她,梓清拂了杨氏的手,冷声道:“姨娘真心疼五妹妹,大可领了她出俯,我记得谢沐安可没有什么纳妾文书的。说到底,五妹妹只不过是在谢俯做客而已。”她将那做客两字咬得极重。
杨氏闻言越发气苦,王梓萱即使走出谢俯,已非完壁的她还能说上什么好人家,而谢沐安即连个纳妾文书都没有,王梓萱她到底算是什么?
“王梓清,我跟你拼了。”杨氏使了全身的力气便要往梓清身上撞去,却不料半途里一道强劲的冷风扫了过来,杨氏唉呀一声,啪一声跌坐在地上。
崔云骁缓缓起身,冷眼看着王老爷,“老伯好家规,一个姨娘敢对嫡出的大小姐吆五喝六的。”
王老爷对着愣在一侧的惜香喝道:“还不快扶姨娘下去。”
任是杨氏再如何挣扎嚎吼也无济于事,终是被惜香合着另一个下人扶了下去。
经过这么一闹,梓清意兴阑珊的道:“二公子,少秋,让你们见笑了,天色不早了,我看散了。”
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蓝少秋默然起身,抱拳对王老爷道:“王老伯,小侄告辞。”
王老爷还礼。蓝少秋看了眼大刺刺坐着的崔云骁,脸上划过一抹晦涩。
梓清起身道:“少秋,我送送你。”
崔云骁立马挑了眉头看过来,梓清低了头避开他的目光,垂头跟着蓝少秋往外走。
幽美的夜色中,淡月扰纱,娉娉婷婷,有早下的夜露生起,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略带感伤的氛围。
蓝少秋忽的驻了足,凝着天边的那勾银月轻声道:“梓清,其实我可以不要这一切的。”
走在后面的梓清怔了怔,待听清蓝少秋的话后,心里忽的便生起了一抹痛疼,脸上也跟着有了隐隐的不安与惶惑。好在蓝少秋没有转身,只是那样痴痴的看着那抹月色。
“可是我却也知道,我唯有好好的守住我的一切,在你将来需要时能全部给予,才是我能为你做的。”
梓清沉沉的叹了口气,“少秋,我说过,那都是你的。”
“不。”蓝少秋转了头,一双凝光聚彩的眸紧紧的锁着梓清,“那是我为你保存的。”
“少秋……”
蓝少秋抬手,制止梓清往下说。有风轻轻的吹起,凝于树叶之中的夜露便被吹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带起湿湿的凉意,一如此际的心情。
“我用你教给我的那一切夺回了属于我的东西,也用它缔造了一个王国。在我将蓝氏族人踩于脚下的那一天,我便发誓,今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可是……”蓝少秋落寞的笑了笑,“你拒绝了我。”
梓清低了头,对她来说,她只是教给了他一套《孙子兵法》,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她没有理由去得到,即使是依约拿了当初契诺的那一部份,对她来说也已足够多。可是这个男子却想要给她全部,即使在她拒绝过后,仍固执的守着自己的誓言。如何能叫她不感动,只是除却感动,却只是感动。梓清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就觉得有了淡淡的感伤,如果在相遇的最初,她不是一直固我的封锁心门,紧守着前世的记忆,他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未来?只是那必竟是如果。
“少秋,谢谢你。”梓清抬起脸,真挚的看着夜色里艳神俊秀的男子,“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蓝少秋摇了摇头,他满目怜惜的看着梓清,“谢家,你想怎么去做就去做,不用在乎,更不用想太多。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梓清点了点头,这是她离开谢俯后,两人第一次谈起谢俯,谈起她可能会有的行为。她和他都知道,汇通天下做的是钱庄生意,靠的便是朝中人脉关系,而这刻,他却对她说,不论她对那个当朝二品大员,工部尚书谢绍锋,当朝四品大员,太仆寺少卿,谢沐安,做什么样的报复行为,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去支持。其间尚有钱氏一族的当朝一品大员钱少傅,更有圣宠当前的贵妃娘娘。面对这样错根盘结的关系,他只说,你想便去做。梓清的鼻子酸了,这一生,还会有第二个男子像他一样无畏的付出吗?会吗?
“少秋,让我抱抱你。”
蓝少秋一愣,下一刻却已是温香软玉在怀。梓清将自己埋首在蓝少秋宽厚温暖的胸前,弥漫了一眼的热意洇湿开来。
“梓清……”蓝少秋抬起手,想要环上梓清的腰,却在触及的那一刻,改为攀上梓清的肩,“怎么了?”
“没什么。”梓清摇了摇头,“只是很开心,很开心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蓝少秋原本亮起的眸子便暗了暗,但很快眉梢又含了抹笑,“我也很开心,能够遇见你,能够与你做朋友。”
“四小姐好雅兴。”
冷不丁的一声冷冷的语声响起。相拥着的二人连忙分开,蓝少秋看着慢慢上前的崔云骁眼里生起一片恼怒之色,他心知再难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只想将她的美好静静的收藏,而眼前之人却冤魂不散的无处不在。
“少秋,我就送到这了。”梓清生怕崔云骁起什么心思,敛下心头的难为情,微笑着对蓝少秋道“你放心,不论怎么做,我总会知会你一声。”
“那好,我先走了。”蓝少秋点了点头,又抬眼看了一眼崔云骁,想着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于是便略过了,转身大步而去。
“怎么了,不舍得?”
崔云骁没好气的看着梓清,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双大大的凤眼黑水晶似的流光溢彩却冷的没有情绪,此时正咄咄而相的盯着梓清,梓清听着他略带讽意的话,心头便起了一股无名火,他是她什么人,由得他来说三道四?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王梓清。”
崔云骁气急,这女人,难道反驳他一句会死吗?
“二公子。”梓清停了步子,抬头看着崔云骁,“时辰不早了,早点洗洗去睡。”
崔云骁怔愣当场,这什么意思?
梓清却不管他什么心情,调了头,三步并做两步赶回了清语斋。
“香雅,去将惜香找来,我要问话。”
匆匆回到清语斋的梓清,对香雅吩咐道。
香雅不敢多做停留,连忙应了声便往外走,却又被梓清喊住了,“避过三姨娘。”
“是。”香雅匆匆退了下去。
“你在怀疑什么?”
梓清回身,便看到崔云骁正徐徐而来,锦衣华衫于月光之下,在有我踏着月色而来的飘逸俊雅。梓清不由得便想起前世的那盗帅楚留香,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你这女人,怎的气量这么小,只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崔云骁见梓清默然无语,以为她还在为他之前的挑衅之言生恼,不由得便软了语气,好言相哄道,“我自知道你视蓝掌柜为兄长,可若是别人看到,该作何想?”
梓清微愕,想着,难道他是来道谦的?不由得便撩了眼看崔云骁。果见崔云骁神色之间有着淡淡的不自然,原本肃沉如水的脸色,也有着讪讪的神色。梓清不由得便笑了。
崔云骁见她露齿而笑,不觉便松了口气,想着自己这是何苦,明明他才是该生气的那个,怎的反过来还要来哄她。只得暗地里叹了口长气,轻声道:“你让香雅去唤杨氏,可是有什么怀疑的?”
梓清想了想道:“以杨氏的身份,谢俯不可能让她进门,更不可能让她跟王梓萱见面,我想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崔云骁想了想,“或许是王梓萱买通了下人,私自放行也有可能。”
梓清摇头,“谢俯全是钱氏的人,王梓萱还没有那个手段,杨氏能见到王梓萱,肯定是经过钱氏默许的,照理现在钱氏不会让她见王梓萱。”沉吟半响道,“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崔云骁赞同的点了点头。
屋外响起香雅的声音,“四小姐,惜香带来了。”
“进来。”
惜香低了头走进来,才进屋便感觉到一股冷意直往身上涌,不由得抬了头,便看到冰人似的崔云骁大马金刀的坐在那,一双冷冽的眸正盯着自己。惜香不由的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苍白了脸色道“四小姐,奴婢什么都没做。”
梓清不由得便往崔云骁看去,这人难不成前世是个煞神,怎的一个眼神便能把人吓成这样?细想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废心想那些有的没的来敲打惜香。
“三姨娘今天都去了哪?见过哪些人?”
惜香颤瑟瑟的抬了头看了眼梓清,刚要开口说话,冷不丁的崔云骁轻轻的咳了一声,惜香立刻低了头,咬了唇,轻声道:“三姨娘去了谢俯。”
梓清邹了眉头,“只去了谢俯?”
“不……不是。”惜香摇了摇头,接着道:“去谢俯前,还去客上居吃了点心。”
梓清与崔云骁对视一眼,崔云骁则是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隐于暗处之人,一个纵身便没了身影。
这个时候,杨氏还有心思去客上居喝茶吃点心?梓清知道杨氏素来仗着爹爹宠爱,又是官赐的身份,从没将母亲放在眼里,加之母亲素来宽和,这些年来,杨氏更是不可一世。王梓萱被她这样摆了一道,素来跋扈的杨氏不可能就此罢休,但即便如此,杨氏也不可能只身去谢俯,她没有蠢到那个地步。那么杨氏便是在客上居见过谁才有了谢俯之行的。而她能轻易的见到王梓萱肯定也是有人暗中相助。是谁?会是谁?
“三姨娘点了些什么点心?”梓清看着惜香。
“奴婢不知道。”惜香低了头,“姨娘让奴婢在外等着。”
崔云骁对梓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用再多问,以免打草惊蛇。
“你下去,我找你来问话的事,不用让三姨娘知道。”
“是。”惜香连忙提了裙摆退了出去。
见惜香退了出去,崔云骁才缓缓的开口道:“你怎么看?”
“杨氏必定见过谁。”
崔云骁赞成的点了点头,“杨氏是怎么到令尊大人跟前的?”
梓清想了想,“听母亲说,有一年龙溪知俯宴客,席间杨氏献舞,父亲夸奖了几句,知俯便将杨氏送给了父亲。”
“那个知俯姓甚名谁?”
梓清凝眸细思,“好想是个叫吕瑞恩的。”
“吕瑞恩?”崔云骁反复搜索有关这个人的信息,半响无果,对着暗处道,“去查吕瑞恩。”
“是。”一声轻脆的应答声。
梓清喊了红袖上来换茶,红袖才刚刚沏好茶,一抹黑色的身影像箭似的窜到厅堂之中,立在崔云骁身前。
“公子,客上居的老板说杨氏单独订了间雅室,不曾有人一起。”
梓清蹙眉,她相信自己的猜测,杨氏肯定是见过什么人的。
“杨氏左右雅间可有相询,是什么人订的。”
青锋脆声道:“小的问过了,老板说,杨氏左侧的雅间是几位书生公子订的,右侧的雅间,也是一位中年男子于半月前订的。”
“查了吗?”
青锋应道:“查了,没有查到那位中年男子,老板说那中年男子看起来极为面生,似乎不是上京人。”
“下去。”崔云骁摆手。
青锋刚刚退下,叠影匆匆而来,沉声道:“公子,小的查过那位吕瑞恩知俯早在数年前因为贪污而被抄家问斩。”
梓清忍不住的便要拍掌叫好,好一个计中计,连环计。
“或者我们可以直接去问杨氏,见了什么人。”梓清看着崔云骁。
“不。”崔云骁摇头,“只怕杨氏都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们若去了,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对方先有了防范。”
梓清想了想道:“你说,杨氏会不会知道玉玲珑?”
“杨氏若是知道玉玲,嫁入谢家的就该是王梓萱而不是你。”崔云骁道,“我想,杨氏其实只是受命盯着王家。”
梓清认同的点头。半响抚了额,想道,如此煞费苦心,就为了那个谁也不知道是件什么物什的玉玲珑!
“你说那个安排杨氏进俯的是谢家人还是钱家人?”梓清看着崔云骁问道:“如果是谢家,那钱氏没必要接受王梓萱。如果是钱家,钱氏不可能不知道。”感觉太阳穴隐隐的痛,梓清不由得的蹙了眉头,道:“算了,不想了,我就不信,没了那玉玲珑,就弄不倒他谢家。”
崔云骁不由笑道:“你如果有足够的耐心,玉玲珑出现不出现都无关紧要。”
梓清明白,崔云骁的意思是,只要她能等到皇帝百年,太子继位,那么对于扳倒谢家来说,便不是什么问题。梓清摇头,“你忘了,贵妃娘娘肚子里的那一位。”
崔云骁不由得扬眉看她,“你怎么就认为那位一定能安然落地?”
“你是说……”梓清愕然的看着崔云骁。
“我什么都没说。”崔云骁摊了双手,一双贼亮贼亮的眸子看着梓清,闪着幽幽的光,梓清不由失笑,点头道:“对,你什么都没说。”
两人相视一笑。
良久
“明天帮我安排件事。”
*
谢俯
谢沐安看着紧闭的房门,沉沉的叹了口气。
“兰依,我在揽月,你有事让人来叫我。”
屋内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声响。谢沐安转身喊了莺歌、燕舞上前,“你们在这好生侍候着,有事立即通知我。”
“是,大少爷。”
莺歌、燕舞齐声应道。
芳兰轩响起一片轻笑声,更有低低吟唱之声,不时的响起,谢沐安站在庭院当中,到不是他想听什么,只是走到那,听到那隐约之声,不自然的便停了步子。
婉转之声如黄莺娇啼,“丈夫呀,虽然为妻我现是杏核眼无光,眉如柳残黄,唇缺齿残莺音哑。可也曾,面似芙蓉晨含露、眉如新月更晶莹,鼻如悬胆羡煞人。如今我罗裙遮不住绣鞋丑,珠花掩不得发丝黄,夫君呀,当年你赞我,倾国倾城无双貌,齿如贝,口似樱。水灵灵似笑非笑杏核眼,临风摆摇翠耳环。到今日奴家无盐貌,怎忍心,再看奴心碎神伤,菱花镜儿不敢照,静水池塘不忍瞄,春日怕听柳莺叫,夏怕荷花并蒂交,秋雁哀鸣声声泪,冬雪七弦缕缕哀。夫君呀,怎忍心让奴望穿了秋水想断了肠可叹我没有了如花貌,往日恩宠无踪影,从此没了下稍……”
声音仿似穿墙的风,一声声直往耳朵里钻,期或间还有那自恃的娇笑不断响起,才听了几声谢沐安便已是青筋纠,欲待提步去训斥几声,却忽的想起钱氏冷冷淡淡的语调。
“谢沐安,你若真心待我,便将那贱妇打杀了去。”
屋子内兰依再经不住这声声讽诮之词,隔着屋子嘶声喊了起来。
芳兰轩内青梅胆战心惊的看着床榻上一直反反复复喝着这几段戏词的王梓萱,颤了声音劝道:“姨娘,你别唱了,不然……”
“闭嘴。”王梓萱喝斥道:“我就是要唱,我要气死那个贱人。”
青梅张了张嘴,可是待看到王梓萱怒目而向的脸时,乖乖的闭了嘴,安静的立在一旁。王梓萱倚坐在床榻上,她的那扇窗正对着碧云阁的方向,灯火阑珊,月色溶深。王梓萱忽然就落下了两行清泪。
想起白日里见三姨娘的情景,她知道她的话让姨娘伤心了,姨娘肯定会去找王梓清的麻烦,可是也肯定跟往常一样,无功而返,甚至是咬了一嘴毛不落好。王梓萱忽然就吃吃的笑了两声,姨娘,你总告诉我,要争要抢,女人的命在自己手里。我挣了,我也抢了。难道别人挣的是荣华富贵,别人抢的是如意郎君,我就合该是这样生不如死的结局么?不,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他们这样作贱,你问我,是不是王梓清害的,我笑了。姨娘真的是她害的么?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世上还有放手两字,我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这一夜,王梓萱在哭哭笑笑中忽悲悲切切的吟唱又或欢声笑语的低吟,只来来回回就那几段。而碧云阁,兰依在最初的吼声过后,便也没了声音。谢沐安最终没有跨入芳兰轩,他拖着一条长长的身影失魂落魄的去了揽月。
“主子。”红裳将托盘里的菜放在小桌上,轻轻的送到兰依面前。
下一瞬间,兰依一把掀翻了那张小桌,狂吼着,“滚,滚,滚出去。”
红裳瑟瑟的抖了抖,脚步一抬,转身便要走。却又步子一滞,停了下来,颤声道:“主子,奴婢适才听到院里的婆子说,城里有位华欢华公子医术无双。”
原本燥动不已,瑟瑟绻在一角的兰依便缓缓的抬起了脸,然也只是露出了一双眼睛看着红裳,“你说什么?”
“主子。”红裳往前一步,小声的道:“你还记得以前少夫人中血铃兰之毒的事么?听说也是这位华公子给诊出来的脉。”
兰依眼前一亮,猛的起要起身。但想到自己的脸,又委了身子,只是声音不再燥烦而是急切的道:“那华公子能治我的脸吗?”
红裳抬眼忍不住的又颤抖了身子低下头,那脸实在过恐怖。纵横交错的伤口被涂了一层褐色的药膏。像是从泥浆里捞出来似的,不,比泥浆里捞出来的还要吓人。红裳闭了眼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华公子是神医华陀后人,据说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兰依犹自怀疑的看着红裳,“你怎么知道?”
红裳吸了口气,轻声道:“奴婢偷偷的听到院里的郑婆子跟下人们聊天,听说那华公子已解了以前少夫人身上的毒。”
至此兰依不由得便信了,她曾听谢沐安说过,王梓清身上的血铃兰之毒终身无解,此刻既然那毒能解,那么自己被毁弃的容貌应该也能治好?这世间不是说还有那换脸之术么?兰依目露凶光的看着红裳却是摇了摇头,红裳容貌太过一般,若是能换下王梓清的那张脸……兰依不由得便笑了。
“红裳,你去打听下,那华神医在哪,诊金如何算。”
红裳缓了缓紧张的情绪,尽力以一种极平常的语气说道:“奴婢听得那下人们在说,华公子脾气极是奇怪,治病看人全凭一己喜好,以前的少夫人,也是冲着英亲王俯二公子的面子才看的。”兰依一窒,红裳却已是峰回路转的道:“不过奴婢听说那华公子今日去药王庙义诊。”
兰依再不去细想,连声催促道:“快,快去备车,我们去药王庙。”
红裳却是蹙了眉头轻声道:“主子,你说华公子会不会是那欺世盗名之辈。”
兰依瞪了眼睛看过去道:“你这死蹄子,难道你就想让我一直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华公子若是个有真材实学的,我岂不要因你一句话而误了终身。”
红裳再不敢言语,连忙出去准备。
这边厢,女乃妈却是依了谢沐安的吩咐抱了顺哥儿来寻兰依。才一见屋,便见兰依正将红裳寻来的黑色幕离戴好,随手披了件斗蓬,便欲出门。顺哥儿这几日一直不见兰依,正哭闹的历害,此刻见了,怎肯再撒手,只扯了嗓子,哭喊,“娘,娘抱,娘抱。”
“女乃娘,你将顺哥儿抱下去,我要出门。”
女乃娘应了声,便要抱了顺哥儿退下去,不料顺哥儿却是朝着兰依的方向不停的哭喊尖叫。兰依看着眼泪鼻涕弄了一脸的顺哥儿,终于狠不下心的道:“女乃娘,你抱了顺哥儿跟一起出去。”
女乃娘犹疑的看着兰依,“姨娘,要不要跟太太说声。”
兰依心里本就对钱氏恨极,此刻女乃娘又犯了她的忌晦,喊了声姨娘,立时便遭到兰依狠狠的一个瞪视,“顺哥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难道我还会害他不成,让你抱着,你便抱着。”
“是,是奴婢多嘴了。”女乃娘连连应声。
一行几人准备妥当,套了辆小车出门。
正出俯办事的钱妈妈遇上了众人的马车,不由得的对身边的安总管道:“兰姨娘这是……”
安总管恭敬的回答道:“适才兰姨娘身边的丫鬟来,说是姨娘要去趟药王庙,让我给安排了辆马车。”
钱妈妈点了点头,“我怎么好像听到顺哥儿的声音。”
“许是带了小少爷一起。”
钱妈妈想了想,碧云阁发生的事,她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兰依一反常态的去药王庙做什么。但想着钱氏交待的事,便也没再多想,赶紧去办钱氏的事了。
安总管跟钱妈妈分了手,便想着去安排其它的事,不料碧去阁看门的婆子,郑婆子却是愁眉苦脸的找了来。
“怎么了,郑婆子?”安总管之所能肯屈尊降贵的询问下郑婆子,实是这段时间碧云阁乌烟瘴气的,已经有不少下人来诉苦,走关系想换个院子做,他自然而然的认为郑婆子也是这般意思。正想着怎么拒绝。
郑婆子却是轻声道:“安总管,我想辞工。”
“辞工?”安总管不由得蹙了眉头,郑婆子不是死契,所以只要郑婆子提出来,他便也只有放人,“做得好好的怎么就想辞工了?”
郑婆子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安总管,蹙了眉头,却是不再说话,只低了头在那站着。
“唉,”安总管叹了口气,“你去帐房结帐。”
“谢谢安总管。”郑婆子连忙打揖作恭。
安总管摇了摇头,这俯里真是越来越不安生了。
*
兰依想到上次来药王庙时,遇到的那些事,不由得紧紧的邹了眉头。
顺哥儿不时的伸手想要拽下她遮住脸的长长的幕离,被兰依喝斥了几声,顺哥儿嘴巴一瘪,又要哭出来。女乃娘连忙撩了车帘,哄着顺哥儿看沿得途风景。
“红裳,你是听哪些下人说起华神医的。”兰依静下心来,细细的问起红裳话来。
红裳轻声道:“姨娘,昨儿个萱姨娘院里来客人了,平时在那院里当差的几个来往密切的下人,在一边悄声的议论,奴婢便听到了。”
“来的是什么客人?”兰依看着红裳。
“是萱姨娘的娘亲。”
兰依便不再问了,如果这话是从王梓萱的娘亲嘴里说出来,便不足为奇。她往后靠了靠,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慌的很。”
红裳低了头,不敢言语。
车子很快到了山底。红裳扶了兰依下车,女乃娘也抱了顺哥儿下车。红裳交待赶车的马夫在山下等着,又嘱了其它跟来的几个小厮,不要走远了。
三人才往山上走去。山风阵阵,那些黄了的树叶,铺满了层层的台阶,满目萧瑟的凄凉之景,不由得便让人生起几分感伤。
“红裳,怎的看不到人。”兰依看着空落落的山门,奇道:“不是说今天是义诊吗?”
红裳咽了咽口水,道:“或许都在上面。”
兰依想了想,嘱了女乃娘道:“看好顺哥儿。”
“是。”女乃娘紧了紧手里的顺哥儿,红裳转身道:“我来抱会儿,女乃娘你一个人也吃力。”
女乃娘看向兰依,兰依点了点头。
终于远远的似是人语声传来,兰依不由得便加快了步子。红裳便对女乃娘道:“你快去侍候主子,我抱着顺哥儿慢慢跟上来。”
女乃娘点点头,一步不停的追了上去。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才拐了一个弯,兰依便愣在了当前,她看着那个站在半山腰,广袖罗衣的人,嚅嚅道:“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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