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他就派了人来给我下指令,要我三天内启程去找清清,然后潜伏在段一佑身边,为他收集情报。
在收到指令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什么包袱也不带,这里也没什么是属于我的,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小筑,而那些撕碎的“采芹”的字笺,仍旧躺在小筑的地上。
我真后悔昨夜没有把它们统统扔了干净,不过想想也罢,反正以后也不会回来,放在那里,和丢了没什么两样。
走到河边,不自觉回首望了望,今天的阳光特别好,谷里的雾大多散了,这才第一次完整地打量这个地方。怪石嶙峋而草木葳蕤,水汽寒冷而如梦似幻。还有那片芦苇丛……
我怨怪自己的心软,心软地相信人,心软地原谅人,心软得到了一个地方就有了感情。
“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我转身对掌船的人说。
掌船人点点头,道:“姑娘有事可以办完再走,主子并没吩咐确切时候。”
我感激地笑道:“多谢。”
我匆匆赶去芦苇丛,因为通向那里的路不多,所以尤其好记,很快我就找到了那儿。那里仍是那样美,一呼一吸,有种蓬松的泥土气息,缭绕鼻间,这里的一切,让人难以抗拒。
我看着这里的景色,触景生情,想起几天前段易长清晨带我来的情景,只是数日光景,我就已陷入他精心策划的泥潭,身不由己。
忽然听到身后有树叶磨蹭簌簌的声音,我立马警觉,回头去看。
是段易长。
他靠在树干的分支处,两边的枝叶像一个天然的摇篮,包围着他,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惬意地享受着这份安宁。
他也有如此闲适的模样?我所知的他,都是沉肃的,冰冷的,精明的,好像没有一刻休憩,就像永动的车轮,从不懈怠地行走着,一步步地走向他的目标,一步步地在那波谲云诡的宫闱争斗里,越走越深。
我小心翼翼,尽量不去打扰他,估模着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刚踏出一步,听见他的声音:“要走了?”
我看了看他,他仍闭着眼,那话就如同梦呓一般,显得语气都特别温和。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说:“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他说:“请讲。”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名字的?”
小筑里的那一幅幅“采芹”,那么多的字,他写了很久吗?我早知道,我就是心太软,心软得连到了这个时候,心底还是有一份可耻的奢望,奢望他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起码还有短暂的真诚。
他缓缓睁开了眼,身子却没有动,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芦苇丛,深吸了一口气,说:“在我救了你之后,我就派人查了你的身份。”
我心里响起一个自嘲的声音,救我是为了保险,再立马查了我的事,之后就计划让我做一颗棋子了吗?
“那些字……”我把刚到唇边的话吞了回去,何苦再问?
他见我没有回答,静候我说完后面的话,我沉默半响,转身飞奔而去。
段易长盯着来路的方向,许久未动,他其实思绪起伏,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要冷静!
他忽然想起遇见她的时候,他正被高虹一的大队人马追杀,他就是在生死关头遇见了这个女子。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和高虹一搏斗的地方,瞪着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她的眼底有好奇有疑惑,他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易了容,贴满了大胡子,厮杀间竟然有一瞬觉得自己挺好笑。
他忽然想起那天淮恩杨跟他汇报查到的这个陌生女子的事情,他只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好听,采芹,采芹,于是挥笔而就,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写了许多了。放在房间只怕别人看见会觉得自己对她有意,为了争夺地位,他早已绝情弃爱,这也是他万万不允许自己犯的错误!他心烦意乱,叫来了人,把所有的字笺统统拿走,又迟疑许久,叫人拿去挂满了她的房间。
后来朝中传来消息,西夏使节向皇上请求,把公主嫁给他,两国联姻。三皇子段正浩借机进言,说既然如此,就该召皇兄回来,好歹将是姻亲,礼节上不能缺短了。西夏使节来朝已有一段时间,而段易长人却一直不在大理。而身在山谷的他,还没有布好他预想的局,不是时候回去。
段易长忖度良久,现在的他,虽有不少大臣支持,但皇亲之中归附他的人还太少,他左右权衡,决定把段一佑引为己用。淮恩杨和他商议此事,立马想起采芹和四皇弟的妾室是至交好友,于是提议让采芹去打探情报。他迟疑不决,只得推说再考虑考虑。思前想后,他狠下心来,既然决定把她作棋子,那就干脆决绝些,免得日后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