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们这上一辈的恩怨吗?本不该去玷污一个孩子美好的世界的。
“这宴,是朕命人精心准备予款待公主的,为公主接风洗尘。”李克用还是忍住了,极力放缓了口气。
眉间那稍纵即逝的怜意落入了诸位极善察言观色的妃嫔眼里,就像……皇后就先按捺不住了,这李克用想做而做不了的事,她会做。
可笑的是,此时的嬿芸还不懂。
方开席,刘皇后就开了口:“素闻梁国女子皆精通音律,可惜本朝并无梁国歌姬。今日有幸得见安阳公主,不知可否为诸位弹上一曲?给这席间添些雅气。”不由分说,刘皇后就命人去取了琴。歌姬?嬿芸的双手不断握紧,指甲刺入掌心的痛都不及这般侮辱。
取了琴的侍女们把琴置于殿中央,当嬿芸走到琴的跟前时,她才真的领教了皇后的手段。
真不愧是一国皇后,从前在梁国,就听说过沙陀的刘皇后能带兵打仗,今天才知道,这皇后连侮辱人的手段都这么高明。
月牙弯的樱唇边,是无尽的苦笑,那一席琴,只剩三两根弦尚完好,其余,皆是断弦。兴许是这一抹苦笑引起了在座众人的好奇,或者,这根本就是他们都知道的。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都焦距在这琴上。
余光瞥过李嗣源,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可他伸手拉住了正要起身为她说些什么的芷茹。
呵,原来他对她,不过如此。她始终是一个要被羞辱的质子,而他能给她的,也不过就是在她千疮百孔后的一丁点怜悯。
若不是今天,她以为自己只是被囚禁,失去自由,偶尔会有嘲讽和不屑,但至少可以安安稳稳过生活。
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往后的日子里,这深宫对于她一定会是危机重重。
她还惦记着有朝一日结束这质子的使命,还能有一条命活着回梁国找明悦。
谁能保她这条卑贱的命?李嗣源?
如果,自己能让他对自己好,那么,起码,两国的邦交一旦恶化,一旦再次翻脸开战,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微渺的希望保命,这条命,她要留着见明悦。
她留定了!
就是仗着这一点尊严被毁尽后的气愤,她便要赌一把。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自己那心中的净土,已经不再纯洁美好了。
她徐徐抬起手指,指尖重重摁在琴弦上,就这样用尽力气一划,那细女敕的指尖,瞬间浸满殷红。
手指,一个,又一个,被血润泽的弦,发出了异常悦耳的天籁。
直至,一双纤手的所有指尖都染着那艳红的血,她勾了勾樱唇,幽幽抬起眼,竟绽出了一个凄绝妩媚得要人命的笑,就这样一直挂在唇边,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符。
十指连心,她怎能不疼,她就是要疼,在疼痛中笑得愈美愈好,她还要用这浸满殷红的指,在他面前,弹出一曲空灵呢。
李嗣源那沉痛的目光一丝不差地落进她的眼底,这意味着,自己有赌局的筹码了。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