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个有一方池水相伴的亭子时,皇后便牵了她的手一同坐下,温婉的笑道:“早闻婉儿妹妹舞艺超群,不知是师从何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只是曾练习过,并不曾有师授艺。”她慌忙起身行礼,却是刚刚把手放置腰际便被对面的人轻巧的搀住,柔声道:“婉儿妹妹。”
她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便重又坐回石椅上。良久,皇后才转移了视线,望向那一方清冽的池水,长长的叹一声说道:“本宫长你几岁,你唤我姐姐便好。”
“是。”
“婉儿妹妹,你是不知的,这宫里···”说着,突然扬扬手,周围的太监宫女便一并散去了。“这**原是最为是非之地,是最容不得亲情友情的,你唤我一声姐姐,我这心里是极暖的。”
“我···”她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皇后娘娘并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她,她说“我”说的那么自然。皇后娘娘如此待她,亲厚和蔼,好想她们当真是姐妹一般。
“婉儿妹妹,你看这**,表面各司其职,各安其事,各个宫殿之间也甚少有来往,其实私底下的暗流却是汹涌至极的。”自然汹涌,皇后在心底冷笑几声,你若识得“大局”,便顺了这**原有的规则,皇后最大且无人妄想专宠。如若不然······
“婉儿知道。”她轻轻应下,觉得不无道理。她从未涉世,不识人心,这**原也不是她可以待的地方。
皇后见她只静静垂首不做其他,便继续措辞,声声哀怨着说道:“知道!又有谁不知道呢?你看我,世人皆知我与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之后又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再而母仪天下,无尽风光。**姐妹们无人不是羡慕的,你说对不对?”她的心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明媒正娶”,她的贪念里只有守在他身边如此简单。“娶”,或者不止一个名分,还有心底里的一个安稳。她点点头,还未及附和,皇后便又魔怔着自语道:“谁都看得到这外面的浮华。可是,婉儿妹妹,人是会因色衰而爱弛的。皇上是一国君主,**佳丽又是数不胜数,而我呢?我只担余了这皇后的虚名,每日里只顾及处理**内务,焦头烂额,却从未与他言及一声。”
她只埋首听着,不曾注意皇后抬手用手绢掩口的那一笑。笑的摇曳多姿,笑的倾国倾城,笑的全是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快意。
“你知道吗?他有好久都不曾陪我看落日,看彩霞,他总是那么忙。我一直劝慰自己,只要我仍然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坐着,就说明他的心里起码有我。可是,可是······”她静静听着,忽然间边有滚烫的泪滴落到她的手上。
黎婉素一下子便慌乱了手脚,急忙取了手绢胡乱的为皇后拭起泪来,一边又是不知所措的口不择言:“不是的皇后娘娘,不,清儿姐姐。”从未有人在她面前这般伤心,这样痛彻心扉的模样,“清儿姐姐,一定不是那样的,你和皇上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他一定对你爱极敬极的。或是可能因了政务繁忙,再或是只是不善表达,你······”
“傻丫头。”皇后握住她拿手绢的手,冲她宠溺的笑笑,眼中的无奈却是显得愈发哀伤。
“是真的,清儿姐姐。你那么端庄,那么贤淑,那么温柔,那么漂亮,而且你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老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而且,就算有一天你老了,皇上也是会老的啊!你们一切总是会同步的,执子子手与子偕老不过如此而已······”
“好了好了妹妹。”皇后急忙用手绢掩住她的口,“你这话说给我听也就罢了,若是为多事之人听去,可是有杀头之罪的。”说着,竟是放平了手掌玩笑地在自己颈间比划了一下。
黎婉素亦是眨眨眼冲她笑笑。
清儿姐姐果真是不错的女子呢!洛轩哥哥有她相陪,定是幸福愉悦的吧!自己又怎么可以奢求其他的呢?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而惹得他们不开心呢?清儿姐姐看起来那么坚强,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她为爱付出了那么多,原是该与她白头偕老的。
那么,她自己呢?
之前在慈宁宫时,她抬眼望见他,一眼便望见他,是那个被她误会为侍卫统领的人。
怪不得她会那么紧张,对待同是初次见面宁远时的原是镇定的。她原本还以为是在宫里,所以行事谨慎小心才那般紧张局促,却不想,他竟是他。而他,竟然在初进宫时便已那么巧的遇见他。
在慈宁宫,她看他第一眼便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们原也是有缘分的。可是清儿姐姐呢?她那么柔弱,她想要的保护原也不多,她怎么可以那么残忍,那么恶毒呢?
黎婉素忽然就从她的口中品味出**女子的悲哀来,身为一国之母的清儿姐姐尚且如此,那么其他女子呢?她们大多数甚至终其一生,枯瘦容颜,青丝熬成白发,也见不得君主一面。
她知道她退缩了,也清醒了,理智了。她只要远远的能够看到他就好。只是这思绪万千,再不流于表面。不是不能,是不敢。她们爱的本是同一人,只是清儿姐姐那么优秀,而她那么不堪,除却退缩,再无其他。于是,便只言笑着直至烈日当空,原本清爽的亭子也燥热起来,才起身告辞。
清水亭中着有华服的黄衣女子,看着愈来愈远的白衣背影,微微招手,便有一名样貌平庸的中年嬷嬷躬身立在一旁,恭敬着唤了声:“娘娘。”
“阿嬷,你看她如何?”细品一口茶后,黄衣女子方才头也不抬的问道。
“待人真诚恭谦,心事隐忍,若非年少单纯些,当是日后娘娘稳坐皇后之位的最大障碍。”中年女子不卑不亢道,句句似是肺腑之言却又一直埋首安静淡然。
“障碍?”黄衣女子幽幽道。
“是!”
“阿嬷!”说着,黄衣女子竟是扯了扯那人的衣襟,娇声道:“您总是这样,这里有没有旁人,您还是这么打击我。那个老妖婆的意思可是让这个狐狸精做皇后。”哼!她以为她笨吗?‘你都是做皇后的人了,贵为一国之母···’怎样?一国之母,若不是因为她爱洛轩,她才不稀罕做什么一国之母,来受这宫廷规矩的束缚。
“娘娘。”那嬷嬷看她这般尖利,便语重心长道:“依奴婢看,那白衣女子倒不像是多事之人,怕是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自然?”她冷哼一声,“若为自然,她可是会攀上龙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