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这些照片前,先深呼吸三次。对,就像这样深呼吸。然后放松身心。接着我会从你的相册集中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照片,帮助你慢慢回忆。好,放松,放松,放松……”
“看,”罗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一张一家三口的黑白照片,“这是你三岁那年时候,在黄石公园照的一幅全家照。半躺在床上的韩墨皱着眉头,盯着这张黑白照片看了好几眼,努力回忆了一下。可惜或许年代太过久远,他对此实在没什么印象了。
“站在中间的这个个子瘦瘦高高,常年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就是你的父亲。他曾经是燕京大学的中文系教授,脾气很好,做事认真,为人和气,经常带着你们全家出去旅游。”罗凯的声音低沉温柔,脸上的表情真挚诚恳。
见罗凯一脸笃定的表情,起初有点怀疑的韩墨心里头也有点动摇了。或许这张照片真是自己三岁那年照的,只是因为那时自己还小所以不是太记得了?
“你父亲旁边这个笑容如花,柔弱美丽的女子就是你母亲了。你母亲信仰佛教,天性善良,你家周围的邻居也常夸奖你母亲是菩萨心肠。想来你小的时候也是经常听到的吧?”
“有吗?”韩墨下意识地喃喃自问。不知为何,韩墨记忆中关于母亲的印象实在太过模糊。但无论是哪家的孩子肯定是十分愿意且无比坚定地相信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菩萨般的人儿的。所以韩墨没有出声反驳,算是默认了。
罗凯又拿起另外一张照片:“还有这张,这张照片你总记得吧?”窗外的余晖透过淡紫色的窗帘洒下碎碎的金色光斑,再配上罗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暖笑容。小房子里满溢着阳光的味道。
“这是你上初一时,在获得‘国际奥林匹克数学大赛’特等奖之后,和你的数学老师一起留下的纪念。怎么,想起一点没?”
韩墨模了模这张保存尚算良好的照片,看着照片中一副中性打扮的自己,沉思了一下,迟疑道:“我,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就对了!”罗凯兴奋地一拍手,“我就说你不可能完全失去记忆的吧!”
“完全,完全失去记忆?”听到这话,韩墨被吓了一跳,“我,我完全失去记忆了?”“不要紧,”见韩墨情绪激动,罗凯忙温柔地按住他的肩膀,盯着对方的双眼认真道,“医生说只要慢慢休养,再加上旁人的一些帮助性的回忆,记忆是不难恢复的。”
记忆?恢复?医生?亲人?韩墨努力地回忆着,可惜除了先前桌子前的这个青年帮助自己回忆的那些外,自己很难记起其他东西。甚至,甚至自己都记不起面前这个男人是谁!
“不,不好意思,”韩墨有点羞于启齿,但还是鼓足勇气,“你,你是谁?是我的什么人?”罗凯微微错愕,尽管伪装的很好,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还是被眼尖的韩墨捕捉到。
“我是罗凯,”罗凯说到自己的名字时特意停顿了下,期待韩墨有些许特别的反应。不过他失望了,韩墨听到这个名字跟听到路人甲乙丙丁并没有任何区别。罗凯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话说完,“是你男朋友!”
“胡说!”韩墨大声嚷嚷起来,反应大的出奇。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狗屎男朋友。自己可不是什么同志!……可是,当韩墨低下头,看到自己自己胸前鼓鼓两团,竟被自己吓得一时失语。这是,是什么?
这是胸肌!是胸肌!韩墨在心底哇哇大叫,同时不敢相信似地悄悄往*一模——此刻韩墨甚至对于自己的身体都有点糊涂了。
“啊——”一身尖叫差点掀翻屋顶。自己,自己竟然是女儿身!韩墨小脸煞白,尖叫不止,眼睛更是如失控的水龙头般,毫不吝啬地往外喷洒着廉价水珠。
不对。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虽然其他东西自己都不记得,但自己身为男儿身的记忆肯定不会错!肯定——不会错!可是现在,现在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罗凯沉默不言,只是善解人意地递过一包纸巾和一个小小的镜子。韩墨没有接纸巾,却是近乎失控地一把夺过小镜子。此刻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韩墨急急忙忙地把镜子往脸前一举。
柳眉若画,明眸似水。小巧挺直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很漂亮,很美丽,很妖娆,妖娆得让韩墨几乎想扯破喉咙大声嘶吼:玛勒戈壁!老子还真是女人?!
老子是女人?老子是女人。老子是女人!不,现在或许应该自称“老娘”才对!
不,我绝不同意,绝不同意!但是,就算不同意,韩墨似乎也改变不了自己女儿身的事实。更令人讨厌的是,罗凯这厮还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
看到韩墨似乎慢慢回复平静,罗凯温柔地开口道:“墨墨,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之前以为不能赶回来为你庆生,特地托快递公司为你邮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你收到了么?”罗凯刚问完韩墨的脑子里下意识地久想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不过,此刻韩墨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关于自己性别的问题。
不知怎地,听到罗凯的声音韩墨突然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自己可是喜欢女人的啊!难道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此时韩墨再看罗凯那张英俊的脸时,颇有一种想冲上去把它踩扁的冲动。但出于基本的礼貌素养韩墨还是臭着一张脸硬邦邦地答道:“收到了。”
“那么你喜欢这份礼物么?”罗凯的话还没说完,韩墨已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最讨厌曲奇饼干,尤其是黑色的曲奇饼干!你脑子被猪吃了?怎么会送那种连狗都不吃的东西给我!”
罗卡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韩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段下意识的话实在有些过分了。两人都是自尊心比较强的人,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向对方道歉。
沉默了半晌,还是罗凯主动开口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气氛:“对不起,墨墨。你刚从那么长时间的昏迷中醒来,我不该这么着急的。是我不好。”韩墨挤出一个笑:“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说话太冲,没经过脑子。我,哎,算了。现在我脑子里乱的很,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罗凯唔了一声,握了握韩墨的手,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微笑,这才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出房间,临出门时还没忘记细心地帮韩墨将房门拉上。
罗凯走了两步,往左边一拐,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很小。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桌子上堆着好几摞高高的书卷,书卷背后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半耸拉着晃来晃去,看不清脸,此时似乎正在在查找什么资料。
“老师,”罗凯关上房门,朝书桌后面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才不得意地道,“韩墨手上那个盒子里面是黑色曲奇饼干。”
“屁!”书桌背后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头也不抬,“你手上那个盒子里的才是黑色曲奇饼干,韩墨手上那个盒子里的是其他东西。”
“老师,你搞错了吧?”罗凯愕然道,“韩墨的是黑色曲奇饼干,我的是银色戒指。”“银色戒指?”书桌后面那人有点不高兴了,冷笑着说道,“你们两人的盒子都是我给的。莫非我就老糊涂到放什么东西进去都不记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凯忙低声解释起来,但无论他说什么,书桌后面的老头一句都听不进去,一口咬定是罗凯自己弄反了。
当然,事实胜于雄辩。罗凯并不怀疑自己终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想到这罗凯从怀中掏出自己那个包装精美,外壳上印着一个小小的“罗”字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老师,您看,我的才是银色戒指。”
“是这样么,”书桌后面那人的声音咦了一声赞道,“果然是银色戒指啊。干的不错嘛,小凯。”听到这罗凯心里一阵得意,老师为人严厉,想得到他的哪怕半句夸奖都是十分难得的。
不过书桌背后传来的声音却瞬间变的古怪起来,“可惜,赢的却不是你。”说到这,书桌后面的人缓缓站起身来。
“是你!”罗凯眼睛瞪成了一个圆,“怎么可能?”手中装戒指的盒子“啪”地一声掉落地上。书桌后面站起来的的那个顶着花白假发的人,竟是本应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韩墨!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韩墨此时笑得很灿烂,“当你以为我已经堕入你的催眠术的那一刻,却正是你自己进入我给你编织成的催眠陷阱。”说到这韩墨撇撇嘴,有点不满,“不过我说师兄啊,也亏得你能编出我的什么失忆啊,久病才醒啊,甚至是我是女儿身这么烂的桥段。不过你这么编也实在有点恶搞,有点,小瞧你师弟了吧?”
罗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确,虽然他知道韩墨在这方面很有天分,但他跟着老师只学了三个星期;可自己却已经跟随老师学习了四年之久,没道理比不上他的!
但是,作为融合了逻辑学,心理学,催眠术及自我催眠的毕业考题目“猜盒子”,自己却是实实在在地输掉了。自己当着韩墨的面打开了装着白银戒指的盒子,但韩墨的盒子里显然不可能是什么黑色曲奇饼干。游戏,竟然会以这么一个出人意表的结局收场,自己又何曾想到。
书桌,椅子,房间,一切都慢慢消逝,最后只余下罗凯和韩墨两个少年背靠背盘膝而坐。一个头发花白,面目和善的老头面上笑眯眯地盯着他们俩。
“老师,我输了。”罗凯睁开眼,很爽快地认输。老头也不答话,只是盯着韩墨笑。只是那笑容似乎愈发“阴险”了?韩墨被这老头熟悉的笑弄的头皮发麻。每次这老家伙一旦这么诡异的笑,肯定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老头笑眯眯地开口道,“我说小墨啊,老师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办一下咯…”
韩墨心内叫苦不迭,这老家伙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但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不然的话,哼哼。你就等着被噩梦缠身吧!
恰在这时,一个奇怪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你儿子找你,你儿子找你,你儿子找你……”罗凯和老头微微错愕,这手机铃声,还真是——有品味。
韩墨本来不想接,但那边打电话的人的耐心好得出奇,一直不停地重拨。因此“你儿子找你”的可爱童声就不断响起。“是谁啊?”老头点点头,“接吧,没关系的。”韩墨也对这恼人的电话不胜其烦,镇定自若地掏出手机:“爸,什么事?”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韩墨的脸色变的又惊又喜,匆匆聊了几句就挂断。“老师,”韩墨火烧火燎地从地上弹起来,“不好意思,我有件十万火急的事事,必须马上去办。”“没事,你去忙你的,”老头还是笑,“反正你已经毕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