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未亮时,老臭顺着下水管道的铸铁管子爬进二楼的,老臭的身手极为敏捷,上个二楼都不叫个事,把小飞、武卫看直眼了。
老臭是用床单和被套搓成绳把小七从楼上缒下的,小飞和武卫早备好了一床棉被,将小七一裹也不等老臭就出了医院,顺墙根走了不到二十米,就上了停在一树下的一辆车上。
小伟脚一蹬,车刷地就出去了,车上还坐着潇洒和六强,一直没熄火。
车是小伟找的,小伟的一个发小在制衣厂开车,平时小伟老找发小蹭车开,时间久了,小伟车也开得很不错。小伟原本二十八里去看英雄就是跟发小定下的车。
大伙儿商量定了,小伟就去敲发小的窗,他发小正睡的迷糊,随手把钥匙给了小伟,也没问。
小伟还郁闷了,想想编排了老半天的说辞,一句都用不上。心说我这发小真可以,这车就象他家似的,就这么给了。
其实,这还得说小伟为人好,两人关系在哪里,要不他发小也不至于一声不啃。
这也是义气,江湖中的义气有时候也管用,有的时候却会害死人。
不过,有江湖就会有义气,任何时代都如此,这个道理恒古至今不变。
白少年的叙说很有点混乱,听完后萧见沉默了。
屋外的雪映得窗口煞白,风停了,雪止了。有些东西却还要继续。
很多的时候,我们去看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会发现,一个细节能改变人的一生。
离小年夜的这一晚仅仅只过去了一天,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就像一盘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格局变了,事态也变了。发展的轨迹也变了。有的人借势而起,有的人顺势而落,此为时事造英雄。
一条路。远离了街市的路。雪覆盖着,几株被积雪压弯了腰的荆棘在路旁的坡坎上很倔强的样子。
一夜雪白,视野很空阔。下玄月隐在一片厚厚的云层后,就像很多的江湖中人一样,都站在暗影里。不是喜欢,是习惯。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两行雪地里的足迹从很远而来,往很远而去。捕捉不到尽头。
萧见和白少年脚底的军靴踏着积雪,发出嘎嘎的响。两个人很有力的走。
四面很静,偶尔有积雪从枝头坠下,声音沉闷。白少年捂着手心擦亮了火柴,脚步不停递一颗烟给萧见。
路愈来愈颠簸,脚底的雪忽深忽浅,路两旁开始出现半堵的墙,两人的裤管湿了半截,隐隐有种牛粪和泥土纠结的气息飘来。
还是一条屈曲坡折的雪路通往山前的村庄,一面临水,水面空阔。
很破败的那个年代才有的土砖混合屋,黑色的瓦掩在厚厚的积雪下,村前一棵华冠如盖的香樟树冠,顶着一丘雪白,远远看去就像一株白色的巨大蘑菇。
愈往里走,萧见的心愈纠结。
四五条土狗暴戾的吠,追逐着两人的脚步不离不弃。
突然从香樟树下的草堆后传来一声呵斥,去。几只土狗吠声减小。两个披军大衣的黑影从草堆后转了出来,一个高大,一个瘦小。高大的嘴里不断发出“去去”的呵斥声,几只土狗,呜呜地不愿离去。
白少年叫了声,海哥。
临近了,海哥看了眼萧见,目光里多了份怨责。
白少年说,萧见,七哥的弟弟,我兄弟。海哥一蓬浓密胡须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海哥说,你等着潇洒哥骂你吧!我懒得说你,就你事多。
白少年一笑,从口袋里拿两盒烟出来说,哥两个抽着,幸苦了。
海哥接过烟,递一盒给身后的瘦小个子。瘦小个子也没客道,始终不发一言。
海哥说,赶紧走,嫌天不凉么?
萧见看一眼瘦小个,朝海哥说,走了。两人顺着屋巷往里走。
萧见说,少年,那个瘦小个子叫啥?
白少年说,怎么啦?萧见一笑说,也没什么,就觉得怪怪的。
白少年说,哦,那是老臭,最近才跟的六强哥,别看他瘦小,很本事哩,七哥就是他从医院弄出来的。
往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六七十米,离得山麓脚下一片茂密的竹林,林前一个院落,灯火幽暗。
萧见进了门就被强子抱住了,强子说,怎么回来了,啥时回来的。
萧见觉得眼角有点湿,笑一笑说,旁晚才回的,七哥,怎么样了。
强子拍拍萧见说,醒过一次,现在睡着了,估计没多大事,医生说失血太多了。
萧见说,你手没事吧。强子左手吊着布带,强子说,没多大问题,小臂骨折了。你先进里屋看看七哥吧,潇洒哥也在里面。
堂屋里除了强子,火堆旁还坐着小飞和武卫。
萧见朝两人点点头,竟管不熟,却有些印象。
潇洒坐在床头,左边小七吊着盐水,右面学五斜躺着一张小床上,一脸枯容。
学五小年夜伤得其实并不重,都是些皮外伤。
学五跑伤了,一夜狂奔,内忧外患,学五后来吐了血,幸好遇上了二顺,若不然准的大病一场落下病症。
这还得说学五身体素质过人,换个人早不行了。
见有人进来,潇洒抬起头。
在萧见的印象里,潇洒一直都是高大魁伟、阳光洒月兑。仅仅一天一夜后,这个下颚上布满了青色胡渣子的大汉,目光焦灼,面容憔悴。
萧见紧走两步说,潇洒哥,五哥……萧见说不下去了,握住小七的手,萧见突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小七的面容还是很惨白,床架上的盐水瓶里,水珠缓慢地滴。
很寂静的一片沉闷,忧伤里注满了忿怒。
潇洒走出里屋的时候,屋檐上的冰凌已经挂了一尺长了。
寒气很重的风拍打着窗纸,夜空中零星的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潇洒走到后屋外,在劈材堆上抓了把雪搽脸,刺骨的寒意从面部急速的扩散开,潇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娑娑的竹涛声就碎了一夜宁静。
学五从被窝里伸出脚,轻轻的踢了踢萧见,萧见放开了小七的手,回过头看学五。
学五枯容的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学五说,*妈的萧见,跟七哥玩柔情啊。
萧见苦笑说,没呢,五哥。学五又踢萧见一下说,还知道叫五哥啊,都半天了,妈的。都受伤了,眼里就没五哥。
萧见说,对不起啊,五哥,真的给忘了。
学五说,萧见,你当真了?萧见有些疑惑。
学五叹息了一声说,你跟潇洒都闷死了,别死了爹娘似的一张苦瓜脸,你七哥没多大事,缓过这口气又是一个磊落洒月兑的汉子。
萧见说,五哥,七哥这两刀都是周小鱼扎的吗?
学五说,怎么,想给七哥报仇了?萧见点点头,眼神里爆出一股锋寒。
学五说,萧见,给哥来棵烟。学五深吸了一口,说,这个事你别费神了,等七哥好了在说,你知道的,小七的仇只能小七自已来报。要不那就不是小七了。
萧见伸手在学五手面上拍了拍说,五哥,谢谢你了。
学五说,*妈的咋跟五哥也玩起柔情来了,不知道五哥粗还是咋的?萧见一笑说,五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原本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很难受,越想越难受。跟五哥就聊了这一会,现在没事了,我谢你,是五哥解了我心结。
学五楞了。学五说,萧见,哥真没觉得你有什么心结,就觉得别太闷了。我学五喜闹。
萧见说,五哥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了。
萧见再次见到潇洒时,潇洒仿佛换了个人似得。
那个洒月兑不拘的潇洒哥又回来了。潇洒灌了口酒对萧见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萧见说,无意中听到七哥出事了,旁晚才赶回来的。
潇洒说,也好。这时候能回来也算多了个帮手。
强子说,哥,萧见那件事派出所还没消呢……
潇洒说,这个暂时没事了,至少十五前不会有事。
萧见和强子精神一震,喜上眉梢。
潇洒摆摆手说,萧见,十五前你不用躲出去,十五后就说不准了。
萧见心里欢喜,也没再问潇洒,突然间就觉得解去了枷锁,整个人都放松了,很自由很舒适。然后就是身心俱疲的倦意袭来,萧见坐在了火堆旁,眼皮越来越沉重。
蚱蜢飞简直是要疯了。
当晚得知西街大火拼后,蚱蜢飞把桌子掀了。满桌的酒菜全都飞到对面墙上去了,除了大力和横生外,所有的人都躲的远远的了。
蚱蜢飞的谩骂声不时的响在码头的夜雪里,大力叹了口气,心里很失望。竟管大力看不起蚱蜢飞,但从来也没今晚这么的失望。
这一刻起,大力知道蚱蜢飞完了。码头也完了,不再是马棒子做主的码头易帜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大力还能坐在这里,很大一个原因是大力已经没有实力,昔日西街的老大大力除了身边还有一个叫褚建飞的老兄弟外,已经成了个空架子。
大力被潇洒他们砸沉后,远离了江城。待伤好后,大力不甘心了,大力要报仇。
褚建飞先行一个月回到了江城,后一个月大力秘密的回来了。
几个月来的心血眼见着就白搭了,大力很失望。
周小鱼和卫蛮子硬着头皮走进屋子,狂怒中的蚱蜢飞失控了。
蚱蜢飞一脚将周小鱼蹬墙上了,反手一拳砸卫蛮子脸上,本来就面上开了花的卫蛮子脸上的血又下来了。
卫蛮子一声不吭,硬抗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