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
这是哪里?
木哲胥惘然四顾,天地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而雾气苍白浑厚,于四周缓慢地蠕动。好冷!他的身子活似被泡在冰水中般,使得牙床不停地颤战着,刚呼出的热气,瞬间就在睫毛上结成一层白霜。他不得不将身躯紧紧皱缩成一团,疯狂揉搓自己僵硬的胳膊,生怕一停下就被冻结于一起。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他绝望地呼喊着,四周,却死一般寂静。
半刻,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
谁?谁在那?救……救命!木哲胥一个激灵,就欲凄声呼号,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丝毫的动静。他便踉跄着向那脚步声迎去,近了,更近了,然而,恐惧的恶寒突然顺着脊梁就抓上了他的头顶。
脚下的大地随着那沉重的脚步细微地颤抖,脚步声离木哲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当声音如同闷响的滚雷、地面的每一次颤动都已让木哲胥站立不稳时,它停下了脚步。一个巨大的人形阴影便于浓雾中兀现于木哲胥面前。
燃烧般的双眼闪烁着轻蔑的光芒,自阴影与雾障中呈现。粗重的呼吸夹带着咕噜噜的闷响搅动气流,扯乱着周遭的浓雾。而野兽特有的恶臭的膻味使木哲胥即使恐惧忘记了呼吸,却也恶心欲呕。
木哲胥早已被惧意制服,呆若木鸡。
阴影眼中光芒暴涨,兀然便俯身而下,灰黑的毛茸茸身躯前伸出粗壮的上肢,撑立于木哲胥身旁,就从白雾中现出它庞大的上半身。它咀部上数颗巨大的森森獠牙黏着涎液,剪合交错,闪着夺人魂魄的凛光。猛然间,巨兽便张开巨口,涎液四处泼溅,就朝着木哲胥的头颅噬来。
木哲胥于巨大的恐惧之中战栗不已,他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咽喉间便终于挤出了声。
“啊!!啊!!啊!!不要啊!!!!!!”
天地突然摇曳起来。
木哲胥喘着粗气,脑中一片空白,而冷汗却已沁透了全身。他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眼前便现出了一张人脸,一张削瘦伶仃,戴着近视眼镜的人脸。五官都被扭曲成恼怒的表情。
啊?
木哲胥呆呆地直视着面前这张脸,这谁?
他木然地便左顾右盼,而他正处于一个不大房间里,房间中井然有序地被成个数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正都伸出个脑袋,有男有女,表情各异:同情,讥笑,看热闹,却无一不是将他望着。
坐在他对面隔间的人这刻就悄然将脚伸了过来,狠狠地踩了下他的脚。木哲胥一吃痛,就惘然望去,对面却是个健硕的大个子。
兀然一声炸响,终于便让木哲胥清醒了过来,那位恼怒的人脸的主人,狠狠地就将手中的资料摔向他面前的电脑桌上。
“同志,睡得是不是挺舒服的啊?”
木哲胥这才认出,眼前这位双手叉腰,整张脸上满是嗔怒两字的削瘦中年男人,却是人事部的李副部长。
木哲胥暗地里就叫苦连连,惨了!
李副部推了推因动作过大而下滑的眼镜,纠眉将摔出的资料拢回,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刚踱出几步,他又停住,回头斜视,瞟了木哲胥一眼,便转身返回,拿起木哲胥放在电脑桌上刷报到机的用的员工证,眯眼瞄了一下。
“木哲胥是吧?这个月奖金全扣!”
木哲胥闻言,便颓然跌坐在座位上,心中暗骂:靠,一个瞌睡,两百块就没了。
李副部只瞧了瞧他郁郁的神情,鼻腔中一声闷哼,左手握拳,覆于嘴上,轻咳数声,复又转身而去。
“你怎么了?睡得也太死了,爷踩了你这么多脚也不醒。”
对面却传来低语声,木哲胥提了提神,挺腰便往面前看去,对面那健硕的大个此刻也正直着腰,似乎在对木哲胥发话,而他的视线却越过格子间的隔板,正戒备地瞥向李副部。
这人便是铁天,木哲胥的哥们。
“哎……”木哲胥的声线极其疲惫无力。
“得了,又做噩梦了?”
“哎,是的。”
铁天仍盯着李副部的身影,嘴里却道:“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都连续一周大半夜做同样的噩梦,现在连白天也这样了?”
“没事啊,前段时间不是都和你们一起吃喝拉撒,啥事都没。”木哲胥轻叹一口气,搭着脸的手指就烦躁地模了模自己的嘴唇:现在怎么连白天都发噩梦了?
“对了,刚才李见愁直直地望着你,从门口一路过来,爷都快把你脚掌都踩扁了,你屁反应都没。”
“哎?一点感觉都没。”
“他到你面前刚摇了你几下,你立马就弹起来,竖得笔直,还嚎叫起来,什么不要啊!不要啊!好像他在非礼你了一样。”
“当时我在梦中以为地震了……”
“得了,李见愁刚才那表情,差点就想把你生吞活剥了。”铁天龇齿一笑,便剜了李副部的背影一眼。
“哎,那个变态。”木哲胥不禁悻悻然,长叹了一口气。
李见愁本名李莫,脾性刻薄,仗着自己是董事长远房亲戚,不久前刚调来就直上人事部副部长的职位,是个典型的门外汉不说,份内的事倒不做,却偏好于各个部门内乱串,到处颐指气使,大耍威风,员工们私底下颇有微词,但却连经理都奈何他不得。闹得各部门的员工成日都戚戚然,暗地里给他冠了个李见愁的绰号。
木哲胥呆坐着,只盯着面前的显示器就是一阵发愣。
而时钟便指向了十二点,同事们便相继起身,一阵座椅碰撞,经过木哲胥时倒都真真假假地安慰了他一番。‘
铁天上前一手把住木哲胥的肩膀,咧嘴一笑:“得了,去吃饭,爷请你,晚上和他们再去聚聚餐。”
“哎,轻点,肩膀痛啊。”木哲胥一幅呲牙咧嘴的表情,便夹杂在人流中一同向外走去。
这刻正是正午时分,各个饭馆正是爆满时刻,两人饶了半天,却还没寻到空位。
“嘿,胥子!老铁!”
两人抬头顺着声音觅去,便瞥见一位身材单薄,一脸女圭女圭相的娇小男生正从街道对面汹涌的人潮中费力地挤了过来。
“伍笑,一起吃饭去,爷请客!”铁天大笑道,他的大手猛拍着小男生的肩膀,当即就把伍笑痛得龇牙半蹲下去。
“老铁!说了多少次,下手轻点!你想拍扁我啊,本来就够矮了。”伍笑闪身就转到木哲胥这面,不满地揉捏着自己娇弱的肩膀。
“得了,谁叫我身材这么好,能讨这么多美眉喜欢。”铁天抖了抖壮硕的肩部,颇带着点炫耀的滋味。
“恩,厉害,一会你去公司果身溜一圈,我帮你数数有几个恐女为你发狂。”伍笑讥笑着瞄了他一眼。
“咦?”伍笑注意到木哲胥郁郁的神态,疑惑的表情便望向了铁天,铁天便只耸了耸肩。
这刻,铁天却瞥见一家小面馆里的空桌,他几个大跨步,就上前占了座,回头便对着两人得意地扬了扬大拇指。
“哎,我今天有点霉而已。”木哲胥只一个苦笑,便跟着踏入饭馆。
饭馆里一片嘈杂,铁天大咧咧地就将菜单往他们面前一丢:“随便点,不要点什么牛肉面一类的,点热菜。爷请客!”
“恩,胥子,咱们使劲点最贵的,大鱼大肉多点几个。好好给老铁放放血。”伍笑一脸窃笑就望着木哲胥,便让木哲胥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好吧,看我的。”
“服务员,点菜。”
“恩,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哎,还加上这个,这个。”
“再来三瓶勇闯天涯。”伍笑对着铁天挤了挤眼。
“你们两个,放血也不是这么放的吧?得了,现在能让胥子高兴,爷啥都愿意。”假意恼怒的铁天,便对着伍笑呲了呲牙。
“是你们哦?我搭个伙,AA成不?”甜美的声音响起。
三人举头一望,却是位女生,柔顺的长发从她头上垂下,白皙的皮肤恍若凝脂,而羞涩的眼睛笑得如同一弯新月,容貌清新干净,散发着极强的亲和力。
“是你啊,淑颜,来来,一起坐,爷请客。”铁天起身往内一移,就空了位出来。
“那不客气了哦。”边淑颜便缓坐于铁天身旁。
“每次走慢了,所有的饭馆都没位置了呢。”边淑颜对着木哲胥微笑道。
“恩,就是啊。”伍笑抢先回答道,他就瞄了一眼身边的木哲胥,才道:“胥子今天心情有点郁闷。”
木哲胥腼腆一笑:“这个月奖金没了。”
“啊?”边淑颜迷惑地瞪大了眼。
“得了,就是打瞌睡被李见愁抓了个现行,然后被收拾了。”铁天咧嘴笑道。
这刻,服务员便将菜品上了一些,啤酒也一并递来。
“你好像最近都没睡好呢。”边淑颜望着木哲胥,神态间带些担心。
木哲胥便有些窘迫:“哎,有时候嚎起来,都影响到合租的兄弟了。”
“来来来,喝酒!不开心的事过了就过了!”铁天高举着啤酒瓶,也不管是否得到回应,就兀自昂头咕咚咕咚灌了开来。
“淑颜,今天忙吧?”伍笑的女圭女圭脸露出可爱的笑容,筷子在碗边敲得铛铛作响。
“是哦,要月底了,为了冲业绩,业务部的人都忙翻了呢。”
“恩,还是我们工程部清闲,这个月没事做。”
话一出,伍笑顿感不妥,他眨了眨眼,偷偷瞄了木哲胥一眼。
他们所在的装饰公司,虽规模不小,但也不大。董事长原是个大老粗,前些年不知从哪儿发了财,听闻开装饰公司来钱,便跟风上马,各要职却全是安插的他的亲戚。当然,全是些二愣子,要是跟他们聊什么美感,设计理念一类的话题,能把专业人士气得吐血三升。可想而知,开业半年,公司只亏不赚,那董事长便来了脾气,偏就强怪于设计部的设计水平,三天连头便来咆哮番。而最近他不知从哪儿接来些外包的设计,非得让设计部半个月之内就做完。木哲胥与铁天两人,便属设计部的可怜郎,几天下来,已然都快累的不成人形。
而木哲胥最近一周都发噩梦,更是疲累。
半刻后,铁天把嘴一抹,站起身来:“吃饱了!得了,爷我准备走了,下午还得继续赶设计。”
“那就一起哦。”边淑颜擦了擦嘴,也站了起来。
其余人也相继离座,一看时候不早,便抄了个巷间小道,就往写字楼而去。
木哲胥脑中一阵困意,便晕晕然地走着,身旁的朋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侃。这时,他的眼角却瞥见上空中一闪而过的影子。
鸟?木哲胥将视线寻去,便于巷间悬空的电线上发现了它的踪影。这是一只全身漆黑外貌极似乌鸦的鸟,但它双翼尾端是鲜艳的血红色。体型也比一般的乌鸦大上不少,而喙部边缘则是成排均匀的锯齿,眼睛上方则各有着左右对称奇怪的羽冠。诡异的是,它的瞳孔也是血色,冷冷地与木哲胥对视着。
木哲胥背后便冒起一丝寒意。
而怪鸟半张开了喙,就发出古怪叫声:“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