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狂凉的冬风吹开重帛似的浓雾,轻沾欲滴的晨露与倾泻满地的霜白,卷起一缕夜半偷放的梅花幽香,再挽几丝浅黄的日光,绕过长廊水榭,不染纤尘的跑进那碧瓦琉璃宫内,呼醒那粉帐中酣睡的小小佳人。
慵懒的起身,纯真可爱的打了个小小哈欠,不畏晨间的寒凉,用过甘泉水洗涤后的娇美容颜,更是堪丽胜百花,这人见即倾心,月见即羞愧!
“这天下没有人能比公主生得更俏丽了,将来定是天下第一美人!”
珞菲宫中,常常会响起这样的赞美声,宫中之人一听即知这是从侍候之珞公主的宫女飞烟口中说出。
相对于性格稳重的如雾来说,飞烟说的是大实话,公主与她的生母筝妃太过相像,怎么不会是最美的人呢?但她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命人布上玉食尚羹后,静静的退立在一旁。
之珞凝视着铜镜中那张无双丽容,心中微微一颤,挥挥手,示意梳妆的宫人退下,方有一闪而过的失神在脸上掠过。不知何时,珞儿越长越像母妃了呢……
只是,这样伤感缅怀的表情连一秒时间都停留不上,只怕那暗中监视之人看出什么端倪。很快就漾上幸福的笑容,优雅的吃完食后,移步出殿,朝阳已经穿透浓雾,颇有破开心理阴霾的气势,头顶上洒下淡淡金光,晨风拂过,百花向她点头问安。
“公主,您想去哪?”飞烟跟在身后问道。
“去‘百色园’,昨儿个那株七色牡丹已出苞,今天说不定开了。”之珞踩在晨雾湿重的玉阶上,回头对身后的飞烟与如雾吩咐道,“你们都不用跟着,忙去吧。还有,去请紫沫姑姑到百色园来见我。”
“是!公主。”如雾应声道,率着飞烟及众宫人退下。
百色园是秦昭王为爱女之珞公主独造的花园,这花园不同于其它花园,除了此园中种了百花百草,收集了天下名种外,还在园中建立了一个‘登舞阁’。百花丛中,琼楼玉宇,花仙遗世独舞的姿态,迷醉人心外,绝巧的设计,放眼整个龙华大陆,决无第二个。
而且平日除种植护养的宫人外,未得公主的允许,即使是昭王也不会擅自进园。
腊月中,正是梅花盛开的好时节,园中开满红,暗红、淡红、白、墨及绿色等。花有单瓣或重瓣,芳香已四溢,人行花中,如置花国,袭人之味,沁脾熏衣。
若是能在此梅下煮酒,亦是人生雅事,只是无有那煮酒之人。
之珞绕过株株花树,走至园中一个小小的花圃前,搭的是个温室间,犹记得从一本古书上学得,若是改变植物生长的温度,就能违背植物的生长时令,不想真是成功了,这小温室中仅种有一株稀世牡丹——七色皇后。
“真的开花了呢!”
看到温室中那株怒放的牡丹,之珞不由面露笑容,喃喃自语道“花中王者犹忘时,天道亦非不可逆。”
这一株七色牡丹不同于这园中任何一种牡丹,它枝干挺拔,高约二尺七,顶上开花,花约碗大,色作彩虹七色,色色天然过度,圈圈环绕,其中蕊红若血,腥红鲜艳的诡异。
“公主。”
温室中正一片静寂时,紫沫前来禀报。
“紫沫姑姑,登舞阁上摆琴。”之珞起身出温室,却在离去的刹那,毫不怜惜的摘下唯一的稀世花朵,“一曲《花王自赏》如何?”
“奴婢明白。”紫沫微笑点头,唤人进园备好了一切,方等到之珞小步优雅的走上登舞阁中。
紫沫恭敬的立在一边,宫内最好的琴师已经起符跳乐,之珞手持一枝七色牡丹,拈花一笑,翩翩起舞,朱唇盈语唱念道“狮龙气象竟飞天,再度辉煌任自遨!淡巷浓街香满地,案头腊月霜梅傲……”
“廊下阶前一片白,香声潮浪涌游人。只缘霜重方成杰,秦苑东篱共古今。”
“寒花开已尽芬芳,七色红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嗅,浅香酒暂随风流。”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血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寂寞秦苑湿露华,依前金屋照泥沙。世情几女无高韵,只看旧岁一日花。”
“庭前百花妖无格,池上芙蕖争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
悠悠扬扬的琴声歌声,漫过深深的宫阶,一望难触的舞姿,远远的荡开一层别样的水波,弄得看客折服心醉。久久方有人打破静谧,赞叹道“大王,美,实在是美。如此公主,定是真国色,定是要名动京城,只是不知吾儿有这个福气否?”
“魏王抬举,小女还年幼顽劣,这定是戏言罢了,谁不知那京城已不副实况。”秦昭王言语客气,但话中有话的暗示着自己的女儿心比天高,要嫁当然是嫁真天子,成天下之主母。
魏惠王如何不懂,就是他那两个被迷得七晕八素的儿子也是明白,那个女子未来当得最好,那么要成为天下之主前,是否要先成为一国之主呢?
魏国二王子魏邢与三王子魏熊默契的再望了一眼远处那抹下阁离去的身影,心中皆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国一定要夺得太子之位,把计划多年的事情提前。
这厢兄弟各怀鬼胎,那厢百色园内,之珞慢慢的踩踏在落地花瓣上,勾唇一笑“姑姑,那边可全看见了?”
“全看见了。”紫沫答道,那里是大王搭在自己寝宫外殿最佳的观舞台,今日的时机都算计好了的,公主这一舞当然全都入了他人耳,进了他人心。
“那就好,接下来又是一场好戏呢。”之珞轻嗅牡丹,翩然出了百色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