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然跑到阿香躺的棺材前,阿香躺在里边,脸上汗水涔涔,十分虚弱。她想挣扎着起来,可实在没有力气。她说:“蔑然,这到底是在哪里呀?你快帮助我,恢复原样,你也恢复原样。我要是死了,也得原样死。”
“不,你不会死的!”蔑然叫道。她扯掉两个人脸上的伪装。“你忍一忍,我背你走!”
“你,背不动的。”阿香喃喃地说。“你看看,这是在地洞里吗?”
蔑然抬头看,果然是地洞,两侧都有黑幽幽的洞口。
阿香道:“逃不掉的。那个怪人,能把咱们囚禁,就是有办法的。”
地洞里忽然传来急速的脚步声,一个人拼尽全力跑过来。在昏暗的油灯光下,蔑然搭眼一瞧,大吃一惊:姜嫂!
姜嫂边跑边把一根手指竖起在嘴上,示意蔑然不要作声。蔑然脑子里一转:难道不让她以师傅、弟子相称,难道她与那个说话阴凄凄的家伙关系特殊?
姜嫂跑到跟前,果然并没称师傅:“哎呀!是蔑然,是阿香!来,来,我背阿香,咱们赶紧走!”
蔑然来不及说什么,也没敢说什么,任凭她背起阿香。
阿香在姜嫂的背上说:“谢谢姜嫂,可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姜嫂眼里全是泪水,却不回答,急促前行。拐过两道弯儿,出了洞口,竟然站在刚才逃跑时从上面用绳索吊下来的悬崖前。
此时的绝崖之上,垂下一只大萝筐,足够装两个人的。姜嫂把阿香很费劲地放进萝筐里,自己也上去,对蔑然说:“你等着,上面是老牛在拉。一会儿,萝筐下来,你再上。”
萝筐拉上去了。蔑然有些担心:老牛拉萝筐,能保险吗?如果老牛来了牛劲儿,半路不拉了,萝筐还不得摔下来呀?
再说,那个说话阴凄凄的家伙呢?
萝筐上升得很平稳,并没有停顿和掉落。姜嫂和阿香的身影不见了,只能看见萝筐的底部。终于,萝筐到了绝壁顶端。随后,被拉进去。
蔑然一想,何必等在这里?她撒腿就跑。一边跑,她一边观察四周,再没看见人。她绕着山,在林间穿行了好久,才找到一条向上去的小道,跑上去。奇怪,自从被阿香调理了之后,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儿。
小道尽头,是一个宽大的平台。平台的后半部位,座落着一个挺大的院落。可以看到前后有两座房屋。院门紧关着。蔑然跑过去,院后却转过来一个人,正是姜嫂。她急步上前,看看四周,没有异常,噗通跪倒。
“师傅,弟子姜嫂,向你请罪了!”她泪如雨下,哽咽难语。
蔑然忙上前,扶起了她。仔细看她,仍然面白如玉,模样娇好,不像是吃苦受难的样子。
蔑然一阵激动,抱住她:“我很想你!”
师徒两个抱得紧紧的。
蔑然说:“姜嫂,你虽然跑了,可我真的不责怪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有些事儿,你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姜嫂分外激动,抱她抱得更紧,浑身乱抖,显然要嚎啕大哭。可她忽然惊怕起来,松开手,往四外看了看,拉住蔑然,向一边去:“走,走,快走!阿香……没事儿,她……没事儿的!”
蔑然被姜嫂拉到一个小山窝窝里。蔑然觉得奇怪,姜嫂总是在担心着什么,时不时便向周围望望。姜嫂让蔑然跟她一起坐下,把自己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蔑然。
原来,在药铺的地洞里时,姜嫂是忐忐忑忑地守着乐行的。她怕乐行真的是奸细,从自己手里逃跑,那就对不起元庆谋,对不起师傅了。她坐在旁边的地上,看着油灯光下的乐行。乐行沉沉睡着,似乎一时不能醒来。姜嫂终于有些熬不住,眼皮子直打架。她努力睁着,但还是没有完全抑制住,打了个盹。她一激凌醒过来,发现乐行不见了。她大惊,在洞里左找右找不见影儿,便出了地洞。
她当时下了决心,就是死,也要找到乐行!
出了地洞,才知道,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正是早晨的时光。她出了院子,一眼就看到百丈开外的乐行,正艰难地在大街上往东走,显然他的伤势很重,走得很慢。姜嫂本想上前拉住他,但再一想,乐行到底要干什么,总得弄清楚啊!如果他真是奸细,那就不能客气。
姜嫂便拿出元庆谋给她的药,握在手里,悄悄地尾随。她心里打鼓:这样跟随,能不能出事呀?如果被二女乃女乃的人发现,该怎么办呢?得有套说词,必须准备好说词,才能应付过去。
姜嫂终于想好了一套说词,心里稳当了一些。
乐行对道路很熟,遇到行人也不打听,一瘸一拐地走了一阵,往右转。姜嫂急忙跑过去,靠在墙角,向右侧的大街看,见乐行拦住了一个士兵。
“大哥,”乐行说,“我是司马大人徐进帮派出来的,受了重伤。你帮助我,送信给司马大人,让他们马上派人接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你送了信,一定会得到赏钱的。”
那士兵挺刁蛮,歪头瞅他:“你说话算话吗?就你这破破烂烂的样儿,还能赏我钱?你有钱吗?”
“我有钱!你别看我穿的这个样儿,钱还是有的。你快去报信,一定有赏钱的。如果司马大人不在家,你可以找一个人称二女乃女乃的,她是个女人。”
士兵显然挺感兴趣,马上走了。乐行在墙根下坐下,长喘一口气,闭上眼睛。姜嫂趁机以极轻的脚步靠近他,把药面猛地塞进他的嘴里。乐行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看见是姜嫂,大惊。可他还没说出话来,便软软地躺倒了。
姜嫂以为他只是昏迷了,便想把他背走。可刚蹲下,发现他嘴角流血,鼻子也流出血来。他身子一阵一阵地抽搐,似乎在作着最后的挣扎。姜嫂吓坏了。这是咋回事儿,难道元庆谋给她的不是迷药,而是毒药吗?
姜嫂急得使劲捏乐行的嘴巴和鼻子,希望他能重新恢复过来。可是,乐行不再抽搐,脑袋歪到一边,气息全无。姜嫂猛地跳起来。哎呀!乐行死了,他死了!姜嫂把装药的纸包扔到地上,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她果真撒开双腿,拼命地逃跑。一边跑,一边哭。她杀人了,杀人了!
在一个街口,姜嫂蓦地停住了:二女乃女乃领着两个人堵在那里。
二女乃女乃厉声说:“是你毒死的乐行?”
姜嫂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坐倒了。
“不是,不是!”她胡乱地喊着,“啊,是我,是我呀!可我以为,这是治病的药,我也不知道会毒死人哪!”
二女乃女乃的两个手下要上前殴打姜嫂,二女乃女乃摆摆手,制止住他们。二女乃女乃盯着姜嫂,不错眼珠地盯着姜嫂。姜嫂只能低下头,呜呜地哭泣,心里还在想着怎样对付二女乃女乃。这太难了,姜嫂觉得自己不行,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女乃女乃蹲到姜嫂面前:“你给我说说,你和乐行是从哪里跑来的?”
“就是在城西的树林里,就我们俩。乐行有病,我看护他。可我一觉醒来,乐行却走了。我追上来,给他喂药,谁知却毒死了他!我有罪呀,二女乃女乃,我真的有罪呀!”
“你说的,当真?”
“是真的。我不会杀人,不会!”
“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留下我和乐行。二女乃女乃,乐行是你们的人吗?”
二女乃女乃不回答,扭过头,对跟随她的两个手下说:“你们俩个,去把尸体处理掉,给乐行家送些钱。”
两个手下答应着走了。
二女乃女乃把姜嫂扶起来,叹口气:“我看出来了,你是个误入歧途者,不适合这种打打杀杀的营生。你上次给我讲的失恋一事,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明你被情所困,是个本当人。我不想再追究你的过去,也不想报复你杀乐行的行为。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我会让你安安生生地过下半辈子。”
“啊,啊?”姜嫂懵了。
“离此三十里,有个山庄,里面住着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女乃女乃,人称良婆婆。你如果愿意给她养老送终,侍候她,我就送你过去。这样,你与世无争,安渡人生,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在心底,行吗?”
姜嫂放声大哭:“我愿意,我愿意!”
“那就一言为定!你可要记住,是我救的你,是我不追究你的责任的!”
“二女乃女乃的大恩大德,我永?不忘!”
二女乃女乃派人,当天就把姜嫂送到这山庄来。
蔑然听了经过,心中很奇怪:那个凶恶好斗的二女乃女乃,咋会如此安排姜嫂呢?难道她也有着刻骨铭心的情感煎熬,抑或这个良婆婆也确实需要人照顾?而如此一来,姜嫂倒确实得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蔑然这才想到,春秋时期,还没有佛教、道教,情感受伤的人不能遁入空门。姜嫂这也算是很幸运了,相当于是一种另类的遁入空门。
蔑然叹息道:“姜嫂,你真愿意在这里孤灯为伴,陪着一个老太太?”
姜嫂成了泪人:“师傅,我心已死,这里就是我的家园!我愿意陪胖良婆婆,一直到死。而良婆婆,也确实是个好人。只是……”姜嫂忽然惊怕着跳起来,拉起蔑然:“师傅,你快走吧!二女乃女乃,不知啥时就会回来的。阿香,她没事儿,就呆在这里,我会照顾好她的。可你不行,名声太大,二女乃女乃盯着你呢,你快走吧!”
可蔑然不想马上走。她问:“地洞里那个说话阴凄凄的人物,是谁?”
“我不知道,确实不知道。良婆婆让我来救你们,我就跑进地洞里了。你快走吧,我真的怕二女乃女乃回来!”
蔑然知道姜嫂说的都是实话。她刚才的一切担心,原来全是因为二女乃女乃!
蔑然道:“好,我走,阿香就交给你了。可你弄明白了吗,二女乃女乃与良婆婆是什么关系,为啥让你来侍候?”
“我才来两天,还没弄明白。但良婆婆,待我很好。”
在姜嫂的推搡下,蔑然往山下走了。蔑然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姜嫂听的。她应该告诉姜嫂,阿香的真实身份;应该告诉姜嫂,阿香与吕离的婚约是很脆弱的;还要告诉姜嫂,来日方长,以后很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可是,这些话,现在实在说不出来。
蔑然往下走了十几米,一回头,姜嫂不见了!在姜嫂站的地方,地面上有一条头巾,正是姜嫂刚才戴的。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蔑然急了,要往回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是一个粗嗓门的男人的声音:“你还能跑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