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离踩着八厘米细高跟从A大附属医院冲出来,铁青着脸拉开车门,压抑着胸中的震怒,冷冰冰对驾驶座上的姜家司机下达命令,“回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小姐愤怒中带着扭曲的神色,小心的敛了敛目光,恭敬的道:“是。”
车窗外光影变化,姜若离盯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扭曲的脸,越想心里的怒火越是高涨。
姜若离是A市市长的千金,在A市这个一亩三分地上,她父亲姜泽就是土霸王,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人敢跟她抢夺东西。
顾昀虽然性子懦弱了些,但是家世却是不弱。
顾家虽然及不上京城四大世家,但是若是要论排上一个京城第五世家,以顾家的底蕴财富,完全能担得上。
人心是不满足的,她虽然生在豪门,却也是向往那顶级的豪门生活,她以为拿捏住顾昀这个性子绵软的,结果却没料到——
居然有男人和她抢人。
云微?
姜若离眸子里一片暗沉,她也是大一的学生,听说过这个儒雅的云教授,据说是学识渊博,品行良好,为人低调,靠自己的能力,勉强成了三流富人。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眼高于顶的姜若离记住这人。
她和顾昀很久之前就认识,只不过关系不是男女朋友,是她刻意的营造的一种暧昧的气氛,直到上一周,她才成功的钓上顾昀这只金龟婿,晋升为顾家少爷的女朋友。
顾家少爷性子绵软,不等于顾家的人性子也好糊弄,起初,姜若离对顾昀会追随她到A市这个弹丸之地的可能连想也不敢想。
但当顾家少爷随她意愿,在已经错过新生入学时期,作为空降生,直接插班入了A大,她是欣喜若狂,对自己的魅力的自信又高了几个度。
看,顾家的少爷为了她,抛弃了京城最优越的条件,这不该让她自豪吗?
可事实……
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姜若离在见到今天这一幕后,她才突然想起,那一日她陪着他看A大的详细资料,一目十行翻阅得十分快速的人,在看到A大云微教授那一页时,足足停留了十几秒钟……
更甚,顾昀随她来了A市,她本以为他应该会和她住在一起,再不济也应该住得离她很近,却没想到,他拒绝她所有的安排,选择住在舒心大厦那个三流富人区。
她依稀记得,云微就是住在舒心大厦。
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原以为这一切或许都是巧合,都是捕风捉影,毕竟豪门家族的少爷是不允许搞出男男之恋的丑闻。
可今天上午十点中途下课之时,她看到……几乎让她发狂。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垂柳下,远远的看到顾昀和他的一群同学走在一起,同一条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她本想和他来个校园相遇,然后两人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中午一起吃饭,下午没课就去打打球,看看电影,培养培养这段刚起航的爱情……
却没料,顾昀居然抛掉所有人,冲向人群,急切的叫着‘云老师’,‘云老师’,末了最后甚至喊出‘云微’!
大庭广众之下,学生能够直呼老师的名字吗?
姜若离内心恨得要死,顾昀见到她都没那么兴奋过,那个老男人算哪根葱!
噗嗤——
眼前突然一黑,高速行驶的车子一个急刹车,姜若离砰地一声额头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她捂着额头怒道,“怎么开车的?”
“小姐,刚刚路灯突然灭了……”司机小心道,他知道这位素来跋扈的大小姐现在正莫名的气头上,他可不要做出气筒。
“灭了就灭了,你……”姜若离柳眉倒竖,正要呵斥,却发现这一段的路灯正在一个接一个莫名的灭掉,就好似被人控制了一般,本来明亮的路瞬间就黑漆漆的,她噤了声,左右四顾,这才发现她周围一辆车也没有。
莫名的凉气从心底冒起,姜若离抱住臂膀,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冷声催促司机,“开快点儿!”
“是。”
司机也巴不得马上离开,大晚上碰上这种事儿,真的很诡异阴森,他心底也发憷。
加速,拐弯,车灯光里突然出现一个侧立的修长人影,大喇喇的正在路中央!
司机开车的手一抖,接着雪白的灯光,他依稀能看到那人乌黑一片,几乎没有半点儿眼白的眸子!
望上一眼,像是能被那目光攫住,从心底最深处生出畏惧,司机颤抖刚想要刹车,却猛然听到背后的大小姐一声炸雷似的歇斯底里怒吼,“撞死她!”
心跳漏了两拍,脚下不听使唤的一踩,油门猛轰,车轮子发出剧烈的摩擦声,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司机这才回神,惊恐的意识到,完了,完了,他要撞死人了!
砰——嘎吱——
一声巨响,车灯一闪一闪,司机睁开眼,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血肉模糊,他抬头望去,只见雪白的车灯光里,风吹得那人衣袍猎猎作响,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蹬在车头上的修长的腿,脖子像被人掐住般的瞪大了眼,瞬间就什么话也说不出。
有人居然能一脚制住高速行驶的车……
姜若离呆住,在看清那人的一瞬,她心底有个声音小声又密集的蛊惑着她的欲*望,撞死她,撞死她,撞死这个该死的男人,顾昀就会完完全全的捏在她的手心里……
没想到,她……她……
立在车头前的人黑沉沉的目光锐利的盯着吓呆了的姜若离,亲启红唇淡漠道,“你想杀我?”
晚上八点,马路边上一个人也没有,夜晚的风大,吹得路旁的行道树狂舞,云微看着慢慢消失在路尽头的车,拢了拢猎猎作响的外套,转身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灭掉的路灯,随着她行进的脚步一个一个的又亮了起来,云微双手插在裤兜里,仰首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眸子里一片空洞。
抹掉姜若离的记忆,算是把在A大附属医院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吻给揭过。
那样,谁也不会知道她吻了一个陌生的男孩。
将手放在鼻间,那股飘飘渺渺的余香似还若有若无,云微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这香味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够蛊惑人心……
只不过这一辈子,她再闻到这股余香,究竟是巧合?是宿命难弃?还是她……掉坑里了?
嗡嗡嗡——
兜里的手机猛地震动了起来,云微收回神思,一看,是伊墨人。
昨天一大早打电话,莫名其妙挂了她的电话,隔了一天,又打来想要说什么?
男人心,海底针,模不清,此时意懒懒的云微也懒得猜,接了电话淡淡道,“喂,伊大少,你找我什么事?”
京城,伊墨人一身利落的灰色风衣,拉着行礼箱,站在登机的队伍里,望着眼前巨大的从京城飞往A市的白色飞机,他的脸上是一种奇异的冷静。
伊墨人费了一天多的功夫,将伊氏这边打理好,收拾好行礼,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去A市。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和云微见面,说清楚些什么。
“阿微,不要叫我伊大少。”电话接通后,伊墨人不满意云微对他的称呼,虽然这个称呼他几乎听了五年。
云微被伊墨人这话给顶了一下,她抓住‘阿微’这个称呼,挑了挑眉,心道这只怎么改称呼,五年来,头一次听伊墨人叫她‘阿微’,感觉怪怪的。
“那好,伊墨人,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云微从善如流。
伊墨人蹙眉,直接叫名字……还是太疏远了,“叫我墨人,或者叫我阿墨。”
云微:“……”
这只大少抽风来着?
“怎么?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阿微难道也不愿意叫?”伊墨人在电话那头,口气十分清冷。
云微:“……”
对,只是一个名字,伊墨人既然知道,跟她较什么劲。
“伊墨人,你到底怎么了?”大晚上打电话纠结这种称谓问题,云微没有耐性做这么幼稚的事。
“我没什么。”口气依然清冷。
但云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她居然在伊墨人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丝可以勉强被称为赌气的情绪。
赌气?
好好的,她既没有招他惹他,伊墨人气什么?
此时的云微自然不会知道,已经明悟了自己心意的某个人,已经从知道自己被扳弯,走上BL这条歪路的自我厌弃中,将各种郁闷,抓狂,暴躁,慌乱,迷茫的负面情绪乾坤大挪移到了云微身上。
已经三十二,素来成熟稳重的人,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幼稚了一回,伊墨人确实生气,他怪云微一个男人长得那么诱人干嘛,脾气那么合他胃口干嘛,学识修养那么完美干嘛,她父母把她生成一个男人干嘛……
从前诸多在伊墨人眼里是优点的地方,此时成了让他挠心肝,吃不好,睡不好的罪恶源泉。
他这表现,其实就是成功的诠释了何为‘爱之深,恨之切’和‘没有爱,哪来恨’这两句话。
云微叹了一口气望天,顺着马路悠悠的走,她扯开话题道:“我听你周围很嘈杂,像是在飞机场,怎么今晚你要出差?”
没营养的话题,千万别讨论,指不定讨论下去,又会扯出什么雷人的东西,这是云微的直觉。
“我马上上京城到A市的飞机,阿微,你来接我。”伊墨人也知道不要在纠结,反正,他到了A市后,有的是办法让云微改口。
伊墨人很淡定的将这句话抛出来,云微一听,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八点半,她知道从京城到A市有一班从晚上九点起飞,第二天凌晨一点才到的飞机。
飞机场离云微所住的地方路途较远,开车都需要两个小时。
她若是去接机,大晚上开夜车不说,这人来了是不是又得吃她的喝她的,怎么说都是折腾她,这大少是故意的吧?
“伊墨人,你若是有急事需要我帮忙,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没必要急着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晚上的红眼航班不安全。”云微好脾气劝道。
“阿微不想来接我吗?”在机场的伊墨人眼神一暗,他幽幽道,“你担心你女朋友一个人在你家害怕?”
这话一出,本就被一直都不顺着他,而是跟他对着干的云微给气到的他,莫名的就更加不爽。
明明这是他最不想提的事,可此时他就管不住自己嘴阴阳怪气的说了出来,那酸味让他自己都感到有损自己气度。
云微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端端的从称呼扯到飞机,再说道接机,最后怎么又莫名其妙扯上她的女朋友了?
但,不得不说,女朋友是一个超级好的借口。
云微借坡滚:“嗯,是的,你知道,我一直都没有谈女朋友,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看对眼的,自然得珍惜眼前人,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A市可能会有暴雨,小桑怕打雷,我想陪着她。”
这个善意的谎言说得自己都牙酸,云微再接再厉,“伊墨人,这边天气也不好,你改天过来也行。”
“我飞机票已经买好。”伊墨人周围开始低气压,云微的推三阻四终于让他从不爽升级为恼怒。
云微:“……”
这只大少爷怎么这么难哄好,伊家富可敌国,不差一张飞机票的钱,这货跟她装什么节约大神!
这货今天晚上打电话是找茬儿的吧!
“伊墨人,我不管……”
“阿微,我的钱包掉了。”伊墨人压下恼怒,话又一转,风牛马不相及的扯出一句,云微一怔,后继续无奈,“京城到处都是你伊家的人,一个电话就能……”
“我一个人出来,我不想别人知道,我现在身上除了一张机票和一部快要没电的手机,现金和银行卡全部装在钱包里被小偷盗走,阿微,你要是不来接我,我到A市后,只能露宿街头,阿微,你忍心?”伊墨人一改刚才清冷的口气,变得十分哀伤,活像是他刚死了亲爹,每个字都饱含‘我需要安慰,你快来安慰我’的潜台词。
云微:“……”
对牛弹琴,说了半天,这货根本就是坚定意志的要过来。
一脚踢飞脚边的一个易拉罐,长呼一口气,她是一个成熟的人,不能陪着这只连苦肉计都祭出来的大少一起掉价,不就是接机吗?
行,她去。
“好,你下飞机的时候,我来接你。”云微凉凉一笑,“伊大少,这下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