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你烧热水喝!”冬宝说道
李氏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看了眼天色,吓了一跳,强撑着坐起了身子,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拉住了冬宝摇头道:“不用……”
声音一出,两人都吓了一跳,沙哑虚弱的可怕。
“不用。”李氏清了清嗓子,“天不早了,该做饭了。”
冬宝按住了李氏,“那哪行啊?你都病了,咋也得好好歇一歇,把病养好了。”昨天她和李氏下地干活都淋湿了衣裳,李氏把自己唯一一件换洗的衣裳给她了,自己穿着湿衣裳,这些天又天天发愁睡不好觉,不病才怪。
“你女乃……会说的,今天早上你三叔要走,娘得把饭做好。”李氏说道,脸上毫无血色,白的吓人。
冬宝手握紧了拳头,想起黄氏盘算着要卖了自己供宋柏读书,就觉得黄氏实在可憎,倘若真是宋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卖掉她一家人就要饿死,黄氏要卖自己冬宝无话可说,可如今仅仅是为了供宋柏读书,宋柏目中无人,回趟家都要雇轿子,花钱大手大脚,黄氏却一句话都没有……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冬宝身体里装的是个现代灵魂。冬宝咬牙说道:“骂就让她骂吧……她不在乎咱俩的命……”说着,冬宝心里涌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越想越激动,爬到床上按下了要起身的李氏,说道:“娘,你千万别起来,我去跟我女乃说。”
李氏吓了一跳,拉着冬宝小声说道:“宝儿,你可千万别犯傻,昨天在你秋霞婶子家说的话,千万不能叫你女乃知道啊!”
冬宝扶着李氏躺到了床上,笑着点头,“我先去给你烧热水喝,娘你放心,我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又小声笑道:“我女乃那个人,她舍不得你这个能干活的……”
天刚亮,宋家人还没一个人起床。冬宝先去灶房引燃了火,烧了一瓢热水,端给了李氏,叮嘱李氏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管躺在床上,不许起床。
这会上宋家堂屋里已经有了悉悉索索起床的声音,冬宝从院子里捡了几块巴掌大的石头,丢进了灶膛里烧,锅里烧了满满一锅水,灶膛里的火烧的正旺,石头上的水汽很快被烧干了,变得滚烫起来。
冬宝从东屋里翻出来几块破布,用柴火棍把石头一块块的从灶灰里扒拉出来,用破布把石头包起来,趁黄氏还没出来,把石头揣进了怀里,跑回了东屋。虽然包上了几层破布,冬宝还是觉得怀里的石头烫的厉害。
黄氏这会上已经起了身,估模着正在梳头,在屋子里朝外喊道:“老大媳妇?起来了没有?早上熬菜汤喝,赶紧起来做饭去,别耽误了老三赶路!”
冬宝连忙应了一声,“知道了,女乃!”说完就跑进了东屋,把怀里的石头放到了李氏的被窝里。
“娘,你拿这个放额头上,脸上。等会儿女乃要是过来了,我就提前喊一声,你把石头藏被窝里,女乃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发热了,起不来床。记住,说话要两个字两个字的说,别一句话说完,这样显得你病的厉害。”冬宝小声说道。
李氏迟疑了,挣扎着要起身,被冬宝强行按着躺下了,有些手足无措,“这哪行啊?宝儿,别闹了,你女乃是长辈,这……这哪行啊?”她一辈子孝顺良善惯了,从来没对长辈撒过谎,老实的很,今天为了躲懒而装病撒谎,实在是让她心里发虚。
“娘,你想想,我女乃要卖掉我……你还给她掏命的干活?”冬宝匆匆忙忙丢下这么一句,就跑去灶房了,早上要喝菜汤,肯定要摘菜洗菜的。
黄氏口中的菜汤,就是放上一锅水,撒上一把小黄米,等锅里水开了放上青菜和粉条,汤是咸的,就着饼子吃,相当于菜和汤二合一。菜汤里头要放油,因此在宋家,菜汤也算是高档点的饭菜了。
昨天她们摘的菇子,正好洗净了放到汤里头去。
冬宝跑去干活了,李氏躺在床上回味着冬宝的话,觉得心里苦涩的不行。她是不好,没给秀才生个儿子传宗接代,黄氏怎么过分的对待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她对不住宋家。可冬宝没做错什么啊,她是秀才唯一的孩子啊,为啥就非得卖了冬宝供宋柏读书?
她不敢奢求黄氏不再继续供养宋柏念书,她只想宋柏要是能俭省一点,别回趟家都要雇轿子雇挑夫,宋家兴许就不用卖孙女了。以前都是秀才挣钱供他念书,宋柏他咋就不念着秀才的一点好?宋家的人,一个个的咋都这么狠心呢?
眼泪顺着李氏的眼眶往下掉,心酸委屈到了最后就积攒成了愤怒,李氏下定了决心,抽泣着一手捂住了眼,一手拿起了冬宝塞到被子里的石头,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黄氏收拾利索了,把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到了脑后,绑了一个纂,进了灶房后看到只有冬宝一个人在烧水,揭开锅盖一看,锅里滚的是白水,左右不见李氏的影子。黄氏顿时大怒,冲冬宝喝道:“你娘呢?不是叫她赶紧起来做饭吗?人呢?死哪里去了?”
“我娘病了……额头好热,起不来床,我喊她,都没反应……”冬宝从灶膛前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黄氏说道。
黄氏恼了,扔下手里的水瓢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恶狠狠的骂道:“懒不死这个熊婆娘,以为我制不住你了是不是?啊?昨儿下地割了几刀麦子,就当自己是娇客了……”
冬宝被她那有些狰狞的脸色吓到了,慌忙高声喊道:“女乃,我娘病着哩!你去看看她吧,烧的可厉害了,女乃,你给我娘请个大夫看看吧!”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冬宝对自己的法子也不太自信,怕黄氏看出端倪来,倘若被黄氏发现李氏在装病,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请个屁!”黄氏回头瞪着眼骂道,“把你娘论斤卖了,都不值请大夫的钱!”说罢,黄氏就踢开了东屋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冬宝慌忙跟了过去。
李氏紧闭着眼睛躺着,身体打着哆嗦,脸红红的,阴雨天气里头顶上居然还冒了汗,黄氏撇着嘴虎着脸看了一眼,心下也是一惊,看样子还真是病的不轻,伸手往李氏额头上探了过去。
冬宝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放上去的瞬间,黄氏就立刻缩回了手,真是烫手!
“女乃,女乃!我娘咋样了啊?”冬宝拉着黄氏不放手,缠着黄氏带着哭腔问道,“我娘要不要紧啊?女乃,求你了,给我娘请个大夫看看吧。”
李氏病了,这让黄氏心里极为不爽,心情正烦闷的厉害,听冬宝在耳朵边哭嚷着,她就来气,一把推开了冬宝,喝道:“你瞎咋胡啥!”又放缓了语气,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娘没事,早上不让你娘做饭了,叫她躺着多睡会儿吧。你过来烧锅,等饭做好了,你给你娘端过去。”
这语气,好似她是个慈善的婆婆,多么的宽宏大量,多么的体恤关爱儿媳妇。
冬宝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黄氏在宋家向来说一不二,以黄氏的个性,若不是确定李氏真病的厉害,起不来床,肯定会直接揪了李氏起床,再言辞激烈难听的骂上一顿。
黄氏没有进一步怀疑李氏,还有一个原因是李氏嫁进来十几年,从来都是老实人,她瞧不起李氏窝囊软弱的性子,像这样的人,怎么揉搓都没事,哪里敢装病?
宋家老小早就听到了黄氏在东屋闹的那一场,也都极有默契的什么都没说,等吃过了早饭,宋柏就迫不及待的要走,黄氏吩咐宋二叔挑着宋柏的行李送他去镇上书院。
两人走的时候,宋二婶躲在西厢房,把窗户撑开一条缝目送两个人出门,吊着眉毛一副尖刻相,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和宋招娣嘀咕道:“啧啧,看看,昨天回来,今天就走,花了五十文钱回趟家!还坐轿子,咱塔沟集谁坐过轿子啊?临走还要你爹送,搁你女乃和你三叔眼里,你爹就配给你三叔挑行李的!走这么爽快,老婆子不知道私底下给了他多少钱。他花钱花的爽快,家里穷的吃糠咽菜,死老婆子真是偏心!钱都给老三了,叫大毛二毛将来喝西北风啊!”
“娘,你给咱想个好法子吧。”宋招娣连忙说道。
宋二婶用力点了下宋招娣的脑门,气的骂道:“有啥法子?我教你让你给你三叔说的话,你说了没?说了咋啥事儿都没有啊!没用的丫头片子,白养活你了,真是气死老娘了,倒了八辈子霉才嫁到你们宋家来……”
吃完了饭,冬宝就背了篓子出去,今天轮到她打猪草,林实站在家里口等着她,旁边少了小跟班全子,冬宝几步走了过去,问道:“全子呢?咋不见他?”
林实笑眯眯的拉着冬宝往前走,“谁知道?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神神叨叨的,说要干一场大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