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实并没有直接把背篓里的几只鸡送到冬宝家,先放到了自家的地里,让被草绳拴了脚的鸡自己在耙捞过的麦地里啄食,麦地里蝗虫蚂蚱到处飞,还有散落在土壤里没办法捡起来的麦粒,放进地里的鸡们一啄一个准。
大中午的麦地里晒的厉害,几乎没有人这会儿上下地割麦,都在树荫下歇息,全子已经靠在秋霞身上睡着了,秋霞婶子跟丈夫指了指站在日头下看着几只鸡的大儿子,悄声打趣道:“看看,儿子都要是人家的了,送个鸡还要喂饱了再送!”
林福看着儿子精心照顾几只鸡的模样,嘿嘿笑了起来。林老头在一旁抽着烟袋,半晌才小声说道:“别高兴的太早,眼瞅着人家秀才娘子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咱家再好,也就这样了,将来……”说着,便摇了摇头。
他年纪大了,看事情比林福夫妇多了几分世故,若是将来人家秀才娘子的日子过的比林家好很多,当娘的也不愿意让女儿嫁到穷家受苦,更何况,林老头藏在心里没说的是,冬宝那丫头之前可是和镇上的单家定过亲的,有那么一个有钱的“前夫家”做对比,也不知道日后嫁到他们家,心里会不会有怨气。
秋霞婶子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起来,公爹说的是实话,人家一个摊子,一天少说能挣半两银子,李氏悄悄和她透过信,还债的银子早就攒够了,然而冬宝不让她这么快还,就是怕村里人看她们挣钱不少,起了歪心思。
“红珍姐不是那样的人,冬宝那丫头心思也是好的,我瞅着她也稀罕咱们家大实。”秋霞婶子说道,“再说了,不是我当娘的自夸,咱家大实也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后生。”配冬宝,不亏!
“等收了秋,冬宝也快十一了,你找个时候跟秀才娘子提一提,看她啥个意思。”林福说道,“要是有那意思最好,要是没有,咱早点给大实寻模个媳妇,断了他这份念想,别坏了两家的交情。”
即便李氏不同意俩孩子的亲事,林福顶多有点心里不舒坦,却没有怨恨过李氏的想法,毕竟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李氏一个寡妇更是只有冬宝一个闺女,就算她想招上门女婿,也是说的过去的。而他们也不舍得把儿子送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就算是两家是邻居,也不行。
何况,他们对秀才娘子母女俩照顾,人家母女俩也是知恩图报的,如今日子好过了,每天送豆腐送菜,现在又天天送饭到地头,就冲人家这份心,也不能因为亲事不成,就断了两家的交情。
林家一家人在地头上各有心思,冬宝在家也没闲着,李氏送饭回来后,冬宝就起身了,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吃了饭,她就有了新的主意。
因为之前点豆腐的技术不成熟,众人的潜意识里豆腐是不好吃的,经过这段时间,从豆腐的畅销程度看,沅水镇的人大部分都接受了豆腐这个不算新鲜的食物,如今是时候推出点新鲜品种了。
其实她觉得乡村里面食材挺多的,但缺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譬如蘑菇,阴雨天一过,沟子里满地都是,只是村里人分不清楚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有毒的,再加上几十年前战乱饥荒,不少人饿的没办法吃了毒蘑菇死了,现在的人只敢摘最普通的平菇,其他的蘑菇一概视而不见。
冬宝分析过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是太平年间,吃粗粮就能填饱肚子,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吃那些可能有毒的食物,另一方面,她不知道城里的大户人家是怎么吃饭的,就她在塔沟集看到的情况,炒菜几乎没有,日常吃食以炖菜为主,缺乏厨艺也是一个原因。
就算有孩子在河里模到了鱼,到家里也只是随便煮一下,给小孩子多少吃点肉解下馋,然而光是那去不掉的鱼腥味,就没多少人乐意吃了。
有时候冬宝泡的豆子在舀进磨盘的时候掉到地上,过两天发了芽,李氏就会把豆芽扔的远远的,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发了芽的黄豆就跟发了芽的红薯和花生一样,不能吃了,吃了会跑肚。
跑肚也是塔沟集的方言,意思等同于拉肚子。
冬宝琢磨着,得先发一盆子豆芽出来,让周围的人都尝了觉得好,才能说服李氏卖这个东西,毕竟发豆芽的工作量比起磨豆腐,可以忽略不计的。
下午的时候,冬宝挑了一斤泡了三四个小时的豆子放到了竹筐里,上面盖了一层布,浇了一层水上前,准备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浇一次水,现在天气热,以她前世的经验,估计三四天功夫,这次的豆芽就发好了。
李氏当然不同意她这么做,冬宝耐心解释了很久,“我觉得这个东西肯定能吃的,豆子种下去不也要发芽吗?刚发出来的芽最女敕了,肯定好吃!咱就试试,不好吃就再也不弄了。”
因为冬宝之前鼓捣出了豆腐和豆花,做菜的手艺不用人教都比她做的好,潜意识中李氏对冬宝要做的事是多了几分她都没意识到的信服的。
“那就试试吧,到时候我来吃,你病刚好,再跑肚的话就麻烦了。”李氏说道。
冬宝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虽然宋家的极品亲戚多,可这个亲娘对她可真的是没的说。
等到林家人收工过来吃晚饭的时候,林实就背来了一篓子鸡,把冬宝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每天都能模几只热乎乎的新鲜鸡蛋的好日子,林实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觉得冬宝偶尔的幼稚行为说不出的可爱。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鸡有夜盲症,晚上看不见东西,一个个缩着脖子窝在墙角里不敢动弹,偶尔咕咕叫两声。
“先散养两天。”林福笑道,抹了把脸上的汗,“等收完了麦,我和大实来搭个鸡圈。”
李氏笑着道谢,“又麻烦林哥跟大实了。”
秋霞婶子不在意的想摆手,蓦然想到中午一家人说的话,便改口道:“咱两家好的跟一家人一样,不说这外道话!”
“哎。”李氏笑着应了。
晚上的菜是一个黄豆炖排骨,一个糖醋里脊,一个炖冬瓜,一个刀拍黄瓜,菜的样式不多,然而分量都很足,用大盆子装了放在桌子上。排骨和瘦肉都是在老成铺子里买的,比刚分家的时候要贵不少,老成解释说夏天肉不能放,杀的猪少,进价要贵一点。
冬宝倒是不怀疑老成骗她们,合作这么长时间,她对老成一家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全子看到菜的时候乐开了花,糖醋里脊可是他的最爱,早就想央着冬宝再做了,抢先用筷子夹了一大筷子糖醋里脊塞进了嘴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还是冬宝姐好。”
一家人乐开了花,都是熟人吃饭也不讲究规矩了,冬宝之前评价全子是个小吃货,这会儿众人纷纷附和,评价的真是太对了。
冬宝笑眯眯的看着几个人大口吃菜,忍不住目光就在林实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要不是她身体没好利索,李氏不让她多干活,她还能再多做几个菜出来,其他人吃是附带,她想让林实多吃一些。
虽然前世恋爱经验不足,可冬宝也知道一句话,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虽然她年纪还小,可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在讲究父母之命的古代,两家大人似乎也没有反对两人来往的意思,这就更好办了。
晚上临睡前,冬宝举了根蜡烛照亮,去灶房里掀开布看了看她发的豆芽,有一些已经冒出了细女敕的小芽,大部分还是一颗泡涨了的黄豆状态,冬宝又细细的浇一遍水,看过窝在墙角睡觉的鸡,数了一遍,这才回屋睡下了。
李氏趴在窗前看冬宝在院子数鸡,笑着摇了摇头,闺女看上去稳重有能力,到底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几只鸡就成了她的心头宝。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了两天,各家各户的麦子都收的差不多了,打麦场上热热闹闹的,多是几家人合用一个场,用牛拖着石磙子在麦子上碾压,将麦粒从麦穗中月兑出来,再扫到一起,装到袋子里,运回家晾干后收入粮仓。
“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少的多,一亩地都少打将近一百斤麦子。”做饭的空隙李氏对冬宝说道。
冬宝点点头,“清明下雨的时候,我爷不就说了么,今年收成肯定不好。”
李氏看着冬宝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你女乃那恐怕是没钱了,往年收了麦都要卖一部分给你三叔用,今年……”李氏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冬宝明白李氏的意思,黄氏手里存的家底用的差不多了,粮食又打的不如往年,以宋二婶的泼辣来看,是绝不会允许宋家再卖粮食供养宋柏的。黄氏也不能允许因为缺钱宋柏回家务农,那钱呢?供养宋柏的钱从哪里来?会不会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