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之后的秦辞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口。
沈阙疑惑之际东张西望,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蓦地,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在远处似有若无,愈来愈响,愈来愈近。
终于,远处街道口一抹红影出现,渐渐清晰。
沈阙闻声伸长了脖子,只见街道口有人群涌来,不正是踩街队伍吗!
只见最前头是十来个赤足果身的壮汉,挎着蹲裆步,时而跳跃、时而跪蹲,时而抬腿,时而踢腿,激烈热情;紧跟其后的是一支奇装异服的乐队,有人垂着唢呐、洞萧,有人打着大小鼓,有人敲着木鱼、木板,还有好多认不出的民族乐器一起演奏,响成一片,节奏颇为激昂,鼓舞人心;接着就是几个身着戏服,手持扇子、棍棒、竹钱串,足有常人一倍高的人,充斥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再仔细一看,他们脚下踩着的不就是高跷吗?突然,一金一红两只威武勇猛舞狮子跃进视线,欢舞跳跃,雄壮威风,转眼,威风凛凛不怒而威的气势转变,取而代之的幽默诙谐的欢乐,喜、怒、醉、猛、惊等各种神态表演得出神入化举世无双,令人啧啧惊叹……
沈阙此时是立在高处,视线不再被人群所遮挡,各类精彩的表演尽收入眼底,看得眼花缭乱,却痛快至极。
“一会儿龙就该出来了……”身后的沉默许久的秦辞玉突然出声,仿佛早就熟知了表演的次序,淡淡道。
果然,摩肩接踵的人群拥挤近空地后,不约而同井然有序地站成一个大圈,那条通体金色,镶嵌着火红鳞片的龙在人们的欢呼雀跃中被迎了出来。
最前面的大汉高举着绣球,紧逼其后的金龙跟着绣球做各种动作,时而腾跃,时而盘起,时而俯冲,时而滚动,期间还有鞭炮、焰火,伴随着锣鼓齐鸣,声势如雷霆,几十个大汉举着巨龙在云烟雾海里上下穿行,不断地展示跳、扭、挥多种姿势,好不壮观!
沈阙从未见过这种壮丽的表演,被那股热情劲感染,从秦辞玉的腿上跃下,靠近崖边,内心激动万分,何况她现在还是俯视舞龙和人群,大有巨龙伸手可握,天地唾手可得的错觉,畅快淋漓。
似乎仅仅一瞬,实则早已过了许久,龙影被定格,**终于落幕,挥舞龙身的大汉们畅汗淋漓,笑着感受观众的欢呼尖叫。
沈阙仍未从兴奋中月兑离,全身发热,似雪的毛发下,面红耳赤。
兴奋之余扭头一看,就见秦辞玉淡然地坐在轮椅上,虽然那双眼也是紧盯着崖下热情如火的人们,却一点也不为之感染,双唇微抿,眉眼冷然,神态似睥睨苍生,越来越和当初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有着不啻天渊的差别。
不知怎的,沈阙仿佛看见一道隐形的鸿沟斜跨在她和他之间,她属于激情热烈欢快喜悦的人群,而他,属于淡然宁静的彼端,冷峻高傲,凛然独立,还有……缠绕在他身边的,深深的孤独。
能如此轻车熟路地绕过重重街道,穿过道道巷院来到这般隐秘的断崖,对踩街表演又如此的熟悉,定是每年都如此吧?
每年都如此,怀着傲然的心,揣着孤独的痛苦,一个人遥望热闹的人群,然后回到王府,躲在厚壁深院中,隔离人世。
思及此,沈阙看看那把梨木轮椅,再看看秦辞玉那双残疾的腿,不禁酸楚至极,他只是一个腿脚残疾的可悲王爷,一个空有身份却无权享有一切,被驱逐至边城的残王……城府再深又如何,他始终是一个不幸的可怜人。
沈阙越想越觉得沉痛,她迈开四肢跑过去跃上秦辞玉的腿,一头窜进秦辞玉怀中,轻轻蹭着,表达自己的安慰,甚至伸直她的小短爪想要环住秦辞玉的腰,可惜实在太短了,最多贴在他的肚子上。
秦辞玉愕然看着突然窜进自己怀里的蹭着他肚皮的沈阙,担心她站不稳,不自觉伸手扶住,却发现她伸长爪子仿佛是要抱住自己,“噗嗤”笑出声:“就你这小短爪还想抱本王?”
沈阙闻声并没有松手,抬头望向秦辞玉,脸上的悲凉有越来越浓重的迹象,漆黑的眼眸里有深深地怜悯和安慰。
秦辞玉见此,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有控制住情绪,倒没有因为沈阙眼里的怜悯而恼羞成怒,只是被震住了……
不同的人看他有不同的眼神,羡慕的,敬仰的,不屑的,嘲笑的,怎么样的都有,唯独没有这种怜悯的,这种真心实意毫不掩饰的温柔得滴水的眼神。
秦辞玉感到有一股暖流从沈阙的眼眸中涌入他的心里,驱走他心底的阴暗,像冬日早晨第一缕蕴含温暖的阳光。
于是他圈起手抱住她,一人一狼,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