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经常有宴会,不同的是自己有没有资格,该不该去。
七皇子前脚参加宴会,在长风的帮助下同样混出来的李存换好衣服后脚就进了宫,原本自打十六周岁满不再上课后,她是半分也不想踏进那个处处陷阱的皇宫的,可是……
她蹙眉看着手里的请柬,红色金边请柬虽然与其他人的一样,可是却是长公主亲自交到言歌的手中,还意有所指的说道:“此次宴会风采别样,西北边陲驻守的凌威将军刚刚归来,也会携女眷参加,相信一定别开生面,李世子切莫错过了精彩。”
西北边陲驻军将领?据她所知此次宴会主要是皇上诞辰,这几个月陆续回京述职的大小将军不下百名,其中三分之一都要参加,为什么偏偏提及西北?
李存依旧在各诸侯国中敬陪末座,长公主见李存果然来了,高举酒杯微颔首,端庄而雍容,李存举杯痛饮,目光却带着淡淡的疑惑。长公主微微一笑,目光自然的飘向臣子座列第三排的一位满脸大胡子的粗鲁男子身上,李存了然,回以善意的一笑,似有似无的打量起那个粗鲁的汉子。
只是打量许久,她也实在想不透长公主便知提及此人她一定回来的个中关节,那是个膀大腰圆,既有着西北游牧民族特有的壮实剽悍,也有着中原人独特的圆滑狡黠的男人,他脸上西北风沙侵蚀刻下无数道痕迹,双目浑浊却透着长期杀戮中才有的血腥,满脸的大胡子几乎遮住了全部的嘴巴和鼻子,只留下出气的两个孔。
难道这个人她应该认识?
将目光移开些许便能看见男人将大手放在身披轻薄白纱的一个纤细娇弱女子柔软的腰枝上,那女子大概有二十多岁,头埋得很低,红唇紧抿,薄沙水袖掩盖下的一双玉手若隐若现,指骨匀称,仿若与白纱浑然一体。
这种白是中原女子绝对不可企及的,难道那女子是西北的当地女子?
须臾,女子微微抬头,李存一口酒水卡在喉咙突然咽不下去,那双眼睛好美,浅蓝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绿色,婉转打量间那绿色更是仿佛散发出高贵而神秘的光彩,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抹光彩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痛苦,然后转化为深深的仇恨。
这种眼神,无奈痛苦,仇恨,还有决然,她似乎在她所认识的,放在了心里的某人眼中也看到过。
“皇上驾到。”鸭子被踩的尖锐声音伴随着明黄华贵威严的身影出现,众人皆五体跪拜,头埋得低低的,无一例外。
华昭仪搀扶着皇帝,妩音跟随在后,皇帝寿辰,后宫妃嫔上千,却只带了她们二人,可见后宫之中荣华已经无出其中。
“平身。”
“谢皇上。”
李存跟随众人起来,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与妩音目光相接,也不知是否是她刚才对那双眼睛太过震惊,错觉般的,她仿佛看到妩音棕色的眼眸深处亦藏着这样一抹绿色,这样一抹神秘而高贵的绿色。
甚至她突然发现妩音美则美矣,然而那脸部的轮廓却较中原之人更深,更清晰,更有立体感,那如雪肌肤比早有后宫雪美人之称的华昭仪更像雪,甚至就是雪,真正的冰肌玉骨,是中原人羡慕而不能艳求的。
惯例是皇帝的问话,儿臣和臣子们的恭贺,李存脊背笔直的坐在那里,不能看妩音,不敢看那女子。
“父皇,儿臣们的礼物只怕要被凌威将军比下去了。”五皇子笑道。
“哦?此话何意?”
“凌威将军还不赶紧给父皇悄悄。”五皇子一催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与那女子同坐虎背熊腰的凌威将军身上,当妩音的目光触及他旁边的女子的时候,脊背冰凉,一股欣喜却自心底最深处涌现。
而那女子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种炙热而忧恐的目光,寻着感觉而来,她喜的差点惊呼出来,又恐惧的立刻掩住自己的嘴。
无心的人只会关心凌威将军准备的究竟是什么礼物,而有心的人,例如她,例如太子,例如五皇子,例如华昭仪,还有许多天生敏锐的人都毫无例外的注意到了这样突兀而丝毫来不及掩饰的情感爆发。
一尊三尺多高的金身佛像人抬了进来,凌威将军勐海讨赏道:“皇上,臣听说北凉之地百年前有一座国庙被掩埋在狂沙之中,率人不眠不休寻找了三个多余终于在一片杳无人烟的荒漠中挖出了那座国庙遗址,只是臣所带人手不够,途中有因为暴晒和干渴死了不少,不能全数挖出,只能勉强将这座金身佛像带回来。”
“好好。”皇帝抚模着那尊面色祥和的佛像不住赞叹。
“父皇,儿臣听说那座国庙被黄沙掩埋的当天,被尊为神僧的黄土禅师成预言金佛不得时而退隐,得明主而出世,看来此佛像乃是上天在赞叹父皇丰功伟绩,乃一代明君。”五皇子连忙说些讨喜话,众臣也见机行事,迅速跪下,“天佑吾皇,皇上千秋明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身佛像?妩音和那女子心中同时嘲讽,国庙的金身佛像岂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随便用一堆金子打造一个佛像就是他们代代守护的金身佛像吗?一群蠢货!
皇子喜难自胜,太子笑道:“父皇,既然国庙藏有如此浩大的一座金身佛像,相比其中更有百年积累,不如着凌威将军继续在西北挖掘。”
“皇上。”勐海着急的说道:“国庙所在地址距离军队驻扎处十分远,光靠骆驼根本走不过去,臣等一行三百人去,回来时便只剩五人,可谓有去无返啊!”
“这有何难?”五皇子笑道:“勐将军不是有确切地址吗?只要多调派些人手过去,咱们先建路,反正父皇正当壮年,等个几年还怕那路修不好,东西运不走吗?”
金身佛像虽名贵更代表的是一种上天的认可,这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是极为重要的。皇帝沉思片刻,更重要的是据说北凉皇极其崇信上天,将在位三十七年时间所得到的全部珍奇宝物捐给了国庙,国庙可谓富可敌国,而且国庙具有面纳税的权利,每日都享受民众供养,也没有开支,那里的东西几乎相当于一个宝藏。
“父皇。”太子似乎对五皇子主张不赞同的说道:“西北环境恶劣,从其他地方抽调的人手根本不可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再者如今叛乱四起,更需要强力的镇压,此时不宜调动军队。”
“行啦。”皇帝思考许久,说道:“勐海听命。”
“臣在。”
“臣命你回京述职后即刻回西北负责修路及清理国庙之事。”
“那人手?”
“西北驻军本就精而少,朕命你不准动用驻军,但是授予你当地可随意抽调壮丁的权利,并且户部会按月按人头拨款,你可明白?”
“谢皇上,臣一定不辱使命。”
李存听完笑了,一唱一喝得真好,白脸黑脸搭配得更是令人击节赞赏,最重要的是太子居然将上位至尊至贵之人的心思揣摩得如此清楚,一分一毫皆不差算计。
勐海毫无疑问是太子的人,自然西北驻军效忠的是谁就毋庸置疑了。一个金子打造的佛像真假难辨,却一番筹谋就获得了当地抽调男丁的权力,而至于这个权力用在哪里,西北边陲遥远,京都深宫之人又怎么会知道?
有了这个契机,到时候他们光明正大在西北抽调壮丁,训练军队,然后随便一份奏折任意写上西北气候恶劣,狂风暴掠,沙尘暴不断,不用拖上几年,只消一年,有人,有朝廷的钱,有西北广阔天地的自然驯兽场,什么样的军队练不出来?
好深的心计,好高明的谋略!
转瞬,她突然愕然呆愣不知所措,茫然看着酒杯中印着的陌生自己,这是她刚才的想法吗?
她陡然惊觉,自从疫病,暴乱,镇压,屠杀,还有六皇子对她分析了皇上和太子的关系之后,她看事情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只看证据,遵从法律条文,她开始用人心分析,甚至是直接的揣摩人性分析。
这件事一定要这么看吗?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肯定她的猜测,所有都是她的推断,其实,或许,可能,佛像是真的,勐海也没有勾结,五皇子和太子一搭一唱有着别的因素,只是依照她对太子的了解对他**的敏感直接的将这种可能屏蔽掉了。
可是事实真相如何,究竟是证据更能真实的代表事实,还是作为人的判断会更为准确?
不行,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勐海带来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是他背后之人想要做什么?
她抬眸看着妩音,她仍旧镇定的坐在那里,与华昭仪一同安心而细致的伺候皇上,只是她的脊背微微有些僵硬,脸上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的白了,宛如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