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药煎好了,先喝药吧。”
胡思乱想间,月芽已从厨房端来一大海碗的安胎药,这个配方是阙聿宸飞鸽传书问四王爷要来的。其中有两味药凤栖城的医馆没得卖,还是青焰连夜过江从黎州城买来的。
念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替她操心的份上,她再傻也不会浪费这碗药。
仰头一口气灌下,接过月芽递上的蜜饯果子,塞入嘴里慢慢嚼着,口齿囫囵地问:“这药还得喝几天啊?”总不会让她喝到孕期结束吧?
苦是一回事,还费银子啊!
据说这药的配方,光一碗的药材,就要价二两呢,一天还得喝两次,就是四两,一个月算它三十天,三四一十二就是一百二十两,额滴娘喂!光躺床上安胎也得花费这么多银子,想那些条件差点的家庭,十年的收入也没这么多啊……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接话的是阙聿宸。
他刚在书房给母亲回家书。
安素良带着百来名阙家军,经过日夜不停的长途跋涉后,已于不日前抵达灵秀城,并代母亲捎来了家书。
这次回信正好把妻子怀孕的事讲了,接下来还要在凤栖城住几个月,免得母亲担心。
回完信,让信鸽带走后,看看天色快正午了,就打算回房陪妻子用膳,还没进门呢,就听到躺在床上都不肯安生的小妻子,正掰着指头算补药的价钱,不禁好气又好笑。
看到他进来。叶槿澜和月芽就主动告退了。
阙聿宸一心惦记着妻子,等回头想起某件事时。刚收没几天的义妹已经离开了。
“怎么了?”卫嫦瞧出他脸色有几分异样,不解地问。
“早上接到阿潇的来信,说是这两日会到凤栖城,本想和槿澜说一声的,一时没想起。”忘了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就当是给她个惊喜了。
“他回逐鹿还没二十天吧,这就又来了?”卫嫦异常惊讶。
这里是大同朝啊,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一千公里的路程,还隔着条江,快马加鞭也得一日夜吧?
“是谁要给他刺激受的?”阙聿宸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那日在茶楼发生的事,青焰和白云一回来就向他汇报了。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们哪里还敢对他沉默?
没想到当天晚上。小妮子也主动坦白了,还要他把此事写到信里,传给乔世潇知道。唯恐他不肯,还不惜牺牲色相,主动又大胆地骑上他的腰,摇摆翘臀诱惑他……
积极主动想把消息透露给乔世潇的是她,如今正主儿如她所愿真冲过来了,她又转身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哦……”他伸出指尖点点她秀气的鼻尖。真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卫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惊愕地瞪大眼:“你是说,乔世潇此行前来。是因为那件事?”
不会吧?
她之所以让阙聿宸提及玉少南追求槿澜的事,无非是想让乔世潇吃点酸醋,好让他在逐鹿城待久了也别忘记南部还有个痴心盼他等他的人,如果有心,借飞鸽传书捎几句情话过来,让槿澜一慰相思之苦也好。
没想到。茶楼那件事的作用竟然这么大,让才回逐鹿城半个月的乔世潇,竟然亲自来了……
叶槿澜和月芽出了主屋就分开了。
月芽去厨房端午膳。
虽然主子爷没吩咐,可依往例,他一回房,就意味着要开午膳了。
何况今天厨娘做的是夫人亲自点的干炸响铃,得趁热才好吃。
叶槿澜则捧着针线笸箩回到西厢房。
进房间前,习惯性地先去了隔壁的女乃娘房。见佑佑吃饱女乃睡得正香,便没多留,和女乃娘稍聊了几句就回了自己房间。
搁下手中的笸箩,将完成得差不多的男袍摊开在床上。
软烟色的九宫丝罗,做成春末夏初季节穿的单袍非常合适。
除了官袍外,她印象里,他穿得最多的是直襟长袍,丝质的垂感,又能让比例极好的身材看起来越发修长挺拔。
她顺着衣袍从襟口抚到下摆,衣襟和袖摆处用银丝绣着的腾云祥纹,给软烟色的衣袍更添几分仙逸感。
除了下摆处的腾云祥纹还未绣好,再者就是袖口里的暗袋了。
袋子她已单独缝好。和香囊不同,袖袋虽然藏在衣袖内侧,可因为看不见,所以更要求平整、结实。袋子是夹层的,外层因和袖摆相连,用的是和衣身一样的料,内层则是细白棉布。
缝之前的准备工作,袖袋和里衣又不同。里衣是先缝后洗,缝好后,才下水洗浆,洗净阴晾干后,再用手反复搓揉至软。这么处理后,穿起来更舒适。
而袖袋因为要缝入丝罗内侧,缝好后再揉搓显然不妥,遂是先洗,洗完晾干揉软了再缝。这样缝好后的袖袋,若是没装任何东西,不会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
至于袋口,她也用银丝绣了一圈腾云祥纹,即便外人瞧不见,她也不想偷工减料。
只是,每每静下心来,总会产生怀疑,她为他做衣袍,会不会只是在白费功夫?这么简单的贺礼,会不会被他视若敝屣?
想他身上的衣物、鞋袜,哪件不是上好的布料所裁?哪件没有精致的缝工?不独缺她一人的手艺呵!
而她似乎,除了这项手艺,就再没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了。可又不想拿他留下的银两,去给他买生辰贺礼。
于是,这阵子以来,她几乎是一边缝绣,一边纠结,却始终理不清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苦笑地摇摇头,咽下翻腾至喉口的苦涩,正想收起摊在床上的衣袍。外间的门板被有节奏地叩响。以为是月芽来送午膳,叶槿澜忙起身走过去开门。
谁知。门刚打开,她就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得让她想落泪。
思绪恍惚间,也真的落下了平素极少能见到的泪。
才半个月,她竟然对那个男人思念至此。叶槿澜呵。你没得救了。
“怎么哭了?”来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叶槿澜不敢抬头,生怕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那个人,半个月前才回到千里之外的逐鹿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澜儿,进去说话好吗?”
乔世潇搂着她,往里挪了几步,随即长腿一勾一踢。厅门被顺利合上,也阻挡住了某几个等看好戏的家伙们投来的兴味视线,这才拦腰一抱,抱着她来到卧室,直抱到床边才放下。
叶槿澜这才不可置信地发现,眼前的男人,并非她思念过甚产生的幻觉,而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你……是真的?”
她就差没捧起他的脸。仔细研究。
“不然你以为呢?”
乔世潇没好气地丢她一记白眼,枉他一路风尘南下来看她,她倒好。竟然以为他是个虚影,真是个小没良心!
扶她在床沿坐好,眼角扫到床上铺开的那件半成品新衣,乔世潇黝黑的瞳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深意,视线依旧胶着在新衣上,沉沉低唤:“澜儿……”
“嗯?”叶槿澜闻声望他。小脸上尽是迷茫之色。
“你在做男装?”
别告诉他这是她准备做给别的男人的。要真是如此,他绝对会掐死那个男人,回头再狠狠惩罚她。
叶槿澜这才想起摊在床上的衣袍,忙站起来想收好。
“你还没回答我。”乔世潇一把拉住她,自己往床沿一坐,抱她坐在了自己大腿上,下巴靠上她的颈窝,呼出的热意,瞬间就烫红她的耳朵和脸颊。
“那是……宁歌说你的生辰快到了,我……想谢谢你这两年里的照顾,当然,你……若是不喜欢,不穿也没关系。”
叶槿澜说完,咬着下唇垂下眸子。
还没准备好的心意,就这么*luo地摊开在他眼前,突然间让她感到束手无措。
放任自己在他怀里靠了会儿,然后挣扎着想起身:“我……去收起来。”
“别忙。”乔世潇搂住她,霸道地不放她离开。
听到她说这是准备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他哪里还肯放手?
聿宸最近一封信里说,她在街上碰到了一个恬不知耻的陌生男子,对她死缠烂打不说,还妄想娶她回去做平妻。
他一目十行阅完信,就当场掀了书桌。要是那男人就在近旁,绝对会被他揍得满地找牙。不开眼的混账东西!搭讪也就算了,竟还说什么娶做平妻……他心头的宝,哪容得旁人如此放肆!
可饶是他如此认为,心里却也有些犹疑。一夜无眠思到天明,再不想原地猜测她的心意,跃上马背就往凤栖城奔来,甚至来不及带套换洗衣物。
他想亲口听她说:她会等他。虽然半个月前的别离之际,他就允诺过她一定会娶她,可她当时什么反应?好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才让他犹疑不决。
直至刚刚,她说这套新衣是她准备送他的生辰礼,瞬间,连日来的不确定,终于获得治愈;没日没夜的奔波,被他强压着的疲惫感,也一并袭来,鼻息嗅着散自她身体的馨香,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叶槿澜被他紧搂在怀里,可在“别动”那句话之后,他便再没任何动静。
直至良久之后,一阵绵长的呼吸音从她颈项处传来,引得她惊愕回头,才发现他竟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熟睡中的他,容颜依旧俊美,却多了份醒着时绝对看不到的孩子气。
叶槿澜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先收起床上的衣袍,然后扶他躺好。
见他身上的袍摆沾着灰,鹿皮靴底也带着一些泥浆,不由鼻息发酸,平素那么爱洁净的一个人哪,竟然搞到如此狼狈。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这一路他必定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替他一一月兑去脏了的衣袍和鹿皮靴,盖上被子,放下帐幔,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
将换下的脏衣收入脏衣篓子,再拎起鹿皮靴,准备先去洗衣物。看他的样子,似乎没带换洗衣物,想着这会儿日头好,晾到傍晚应该也能干了,再不济,新做的那套衣裳先给他穿,等这套一干就马上换下来好了。
这么想着,叶槿澜拉开了门。
时值午时,平时的庭院,这会儿想必早无人了。
阙大哥陪嫂嫂用完午膳肯定一起午休了,风管事每日中午都会押着月芽在房里练会儿大字,倒是想起今日的午膳,好似没人来提醒她可以吃了呢。好在并不怎么饿,他……应该也还没吃,索性等洗完衣裳,再去厨房寻点吃食带回房好了……
孰料,庭院里的场景,完全不似她想的那样,不仅不像以往那般寂静无声,还围着石桌或站或坐挤了好多人。看到她出来,都纷纷朝她望过来,还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月芽看到她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她跟前问:“澜小姐,你肚子饿不饿?我本来想送午膳给你的,结果被风大哥他们拦下了,说什么……呜……呜呜呜……”
“月芽,没见澜小姐要去洗衣服吗?你堵着她的道了。乖,去厨房给澜小姐新做几个新鲜的家常菜,等她洗完衣服,让她带回房吃。”
风书易不知何时来到月芽身后,捂着她的小嘴,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被他劝着往厨房走。
叶槿澜趁着月芽被风书易带走,忙低头往院子后方的浣衣池疾步走去。
“不对呀!”月芽走到一半,倏地顿住了脚步,“澜小姐怎么自己去洗衣服?还饿着肚子呢……不行不行,我这就去找刘嫂……”
刘嫂是风书易聘的浣衣工,负责清洗大伙儿的衣裳。
见月芽边说转往刘嫂闲暇时常在的耳房走,风书易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青焰几个也眼含笑意地朝她挤眉弄眼。
“芽儿,你好笨哦!也不看看澜小姐手里捧着的是谁的衣裳。真真是笨死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老乡……”
紫腾笑着跳到月芽跟前,说她笨不够,还曲起食指刮刮她的鼻尖。
一串倒抽气从他身后相继响起,他狐疑地回头,扫了同伴们一眼:“干啥?你们不觉得芽儿很笨吗?聪明人早就看懂了,就她傻乎乎的还没明白……”
青焰几个忍不住扶额。搞不清楚状况的究竟是谁啊?他们怎么会有这么白目的兄弟!没见风的脸色都铁青了嘛。他们敢打赌,要是紫腾再这么白目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风丢出四合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