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房外下人的请安声,可怜全本万年纪一大把,竟是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忙忙地拂整衣袍,矫正官帽:“乔生,快快,迎驾!”
嘴里一声喊,单薄瘦弱的身子骨已连跨几步,至了门口,啪啪甩袖双膝跪下,行了个万安大礼:“微臣参见千岁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翘自然不会行如此大礼,她移步角落,躬身垂首,余光敏捷地扫向门口。
忽一缕潋滟的红光晃入眼底,红光金芒,精致的华丽。那衣是垂顺柔软的绸缎裁成,衣缘、襟口、袖边以极其雅淡的金线飞针走绣,绣出一朵朵并蒂红莲的轮廓,那花纹似有若无,低调华贵,仿佛还带着子夜时分妖娆绽放的颓靡,闻得见一缕旖旎的幽香。
乌黑的长发,只额前一半束在玉冠中,面颊两侧垂荡两根流苏绶带,其余黑发披散直下。
楚绯夜就这么走进她的视线,锦袍红衣透过门口霞光,红得像火一样在燃烧。
“全本万,本王瞧着你身子骨愈发健朗了,可吃了什么好补药?”楚绯夜手里卷着一本书,在全本万官帽上敲了敲,“有那些甚好的‘药’,可别忘了给本王也留点。”
全本万一张老脸涨得发紫:“微臣一把年纪,千岁爷您说笑了。”
“本王何曾说笑,你以为本王说什么呢?”楚绯夜拿着书,背于身后,闲庭信步般施然走进书房,好似并没瞧见角落的楚翘,木小树领着一群奴才随时随地奉上无微不至的伺候,木小树拂掉椅子上灰尘,又铺了一层软衾,这才让楚绯夜坐下去。
转眼功夫,奉茶的,捧点心的,捶腿的,拿肩的,就仿佛这里是他自个的王府。
全本万卑躬屈膝站在一旁笑呵呵道:“微臣哪里吃什么药,全托千岁爷的福……”
“那就好,为了本王福祉,没本王命令,你得给本王活着。”
“微臣为千岁爷效力,万死不辞!”
他两人交谈,像是多年的老友。
楚翘不禁奇怪了,以全本万的为人,怎会和这不男不女的妖孽伪娘走在一起,全本万的恭顺可不像是装的。再看看这伪娘,今日因束了冠,所以容颜再如何惊艳似女子,也可以稍加辨别。而前晚在禁宫或许是他穿了一袭祭祀的袍子,头发全部披散,额间还坠着一颗东珠,所以当时她才毫不怀疑他的性别。
今天他倒是没撑着伞,不过,身边一名婢女把伞捧在手心里。
楚绯夜慵懒倾着身子,垂顺的红袍让跪在地上的侍女以手接着,随手掷出那卷书:“这本《鸳鸯秘谱》着实无趣得很,全本万,你可是得了好书,自个藏着没给本王?”
鸳鸯秘谱,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楚翘希望自己没往坏的地方想歪。偏全本万脸涨得通红,双手接住那卷书,眼风飞快扫向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偷鸡模狗之事,羞于让她知道。
难道……莫非……
果然,伪娘撩骚着自己颊边一缕绶带,慢悠悠地道:“像之前你给本王找的《闺中野戏》、《御女十九术》、《风月机关》、《交欢宝鉴》……等等这几本倒是极好的。”
他轻松的说出这些书目,就好像只是在说这兜白菜如何,那兜白菜又如何如何。
木小树更是眼放精光,嘴角一道笑意贼嘻嘻的。
只见全本万老脸由紫涨红、由红涨紫、再由紫变白,由白转青,最后烧得面红耳赤!
眼风飞快又瞅了眼楚翘。
全本万心里头是一万个呜呼哀哉。
完了完了,师德尽丧,颜面扫地,斯文不保啊!
他全本万一辈子本分守礼,也顶不住千岁爷这一句话的威力,瞬间粉碎了他晚年节操。
节操?节操这东西,在千岁爷眼里,它就是个屁。
楚绯夜微微勾了一下唇:“记得再给本王找,得找那些个画面够刺激,颜色够鲜艳、画风够写实、故事够放荡、姿势够多,花样够全的好书,那些满书里没几张图样,繁杂冗长无趣的文本就别递给本王了。”
“嗬嗬嗬……”再配上木小树无耻的诡异笑声,全本万瞬间变成一只红烧猪头。
楚翘心里的惊讶也只不过持续了三秒钟,最后,在他龌龊无耻变态残忍冷血不男不女等等名头上又默默添上一笔婬秽!
“是是……微臣竭力去为千岁爷办……”
“书的事记住就好,这里本王还要你再调配些‘媚骨香’。”
“什么?”全本万惊讶,“千岁爷上回的莫非都用光了?”
“用了。怎么地?”
“千岁爷!”那可是半年的量啊,全本万算算,这也才两个月吧?在一番艰难的争斗后,全本万腆着胆儿进言道,“爷……多用伤肾……”
这回楚翘不得不在心里给楚绯夜投去一个深深的鄙弃的眼神。国之妖孽,云溪皇朝有这种手掌大权,权倾天下的王爷应该是种莫大的悲哀,不但是悲哀,还是悲哀中的悲哀。可是,云溪的前景关她什么事?所以这点同情,也只是存留了一秒钟的时间。
“肾?本王的肾好得很,本王看你这脑袋倒是有点不结实。”
“脑袋?不不!微臣脑袋很结实!既然千岁爷要,微臣定然为千岁爷再配置便是!”
“那你下去配吧,本王等着。”
全本万缓缓起身,擦了把汗,红着张瘦消的老脸对着楚翘使了个眼风,示意她一同退下。
“等等。”楚绯夜微微眯了下眸,盯着楚翘,“他是谁?”
“回千岁爷,他是乔生,微臣的新学徒。”全本万抢着为楚翘答话,“乔生年纪还小,多有不懂礼之处,还望千岁爷您万莫与他计较……”
楚绯夜勾着唇:“他留下,你下去,让他过来给本王捶捶腿。”
全本万登时满脸惊讶和紧张:“这、”
楚翘低垂的眸子里溢过一缕嗤冷的清光,她也不慌,只低声说:“小的手粗笨,怕伺候不好千岁爷,要不让太医局专学推拿的医士来给千岁爷您松动松动筋骨?”
全本万立即附和:“对,微臣让他们来做,这乔生只是个新手!”
楚绯夜懒懒的勾着他颊边玉冠绶带,挑眉看着楚翘:“本王瞅着他手白细女敕,就他吧,其他那些人,多是粗糙的。”
“千岁——”全本万还要再说,被楚翘打断。
只瞧楚翘踮着步子走到楚绯夜跟前,福了福身:“既得千岁爷厚爱,乔生愿意为千岁爷捶腿。”
楚绯夜再挑眉看着全本万:“是个懂事的新手,本王很喜欢。”
“他……”
“怎么,还不走?”
全本万闭了嘴,只得转身往书房外去,只见他一个劲走走停停,回头顾盼不止,好像楚翘下一瞬就要被某只妖孽连着骨头都不放过的吃进嘴里裹进月复里。毕竟,全本万还是挺爱惜乔生这个难得的天才的。
这里楚绯夜妖冶的面容上,眸光里诡谲妖艳,深不可测地低头瞅着她:“还等什么,过来替本王捶腿。……你叫乔生是么?”
楚翘顺着他脚下的地毯跪上来,跟前的几名婢女自动自发的让开,她伸手握拳往他腿上轻轻敲打下,缓缓抬起头来,如花蕊般的清眸中笑意点点:“千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不记得我了呢,我叫……阿翘。”
楚绯夜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抬头望着他,眸光悠悠。
两个人的眸子里都漾起一抹兽般狡猾的心思和笑意。
他好像在说:哦,是么,让本王想想,本王记得你好像是从本王手里溜走的。
她好像在说:妖孽伪娘,早看穿了,还装什么装。
------题外话------
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