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蕊蕊似乎有诊治病人的想法,这些原本跟着马车求安全的百姓们踌躇了。
一方面他们一路上确实听闻任林蕊蕊的医术很厉害,但这会面对的可是死人死一片的疫病,躲不及的疫病啊,所以他们想要离开;另一方面,蜀城去不了,只能拐弯去下一个城镇,但是另外一边不但路途遥远而且还很不太平,没了林蕊蕊的护卫团,他们不是很敢动啊。
最后跟着林蕊蕊的人群分成了两批,一批绕道离开,另外一批也搭建了小帐篷,等候着,不过是在很远很远的距离。
林蕊蕊也没管他们,直接让何老将他儿子放在临时铺垫的木板床上,煮沸了一锅水,然后命人将病患周身的衣服都换了干净,将邋遢衣服煮了。紧接着她另外起了一个锅,从药箱里翻出伍麻黄、杏仁、紫苏叶、牛蒡子、荆芥、白鲜皮等治疗面部浮肿与瘙痒草药,按比例配制后,唤来翠儿煎药。
又用苦参、蛇床子、冰片、白鲜皮等配成消炎止痒的药剂,直接给了那病患的夫人,让她每日给病患在用清水抹干净身体后,用于外涂。
因为对症下药,很快病患的病情就得到了控制,瘙痒减轻,病患的面部肌肉放松,很快,大块大块的浮肿看着看着也有所消退。何老与他儿媳妇看着是喜极而泣,不停地唤着神医好神医,那儿媳妇甚至多次想要下跪磕头,只不过被林蕊蕊给制止了。
林蕊蕊却没有因为一点好转而放松,原因很简单,她的这些处方都治标不治本,根本还没找到真正的病因。
何老他们应该算是第一批外出寻找大夫的病患,很快,一波又一波有着类似症状的病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众人都看傻了眼,有钱点的是乘坐的驴车牛车,没钱的就是躺在木板上,一个个都是哼哼唧唧眉头皱得老紧的病人,看他们脸上手上的抓痕就能明白是有多么不舒服,而且都是头大如斗,肿胀得眼睛都眯成缝了,有的额头上还敷着毛巾,看样子估计是高热。
原本只看到有一个病人还不是很害怕,如今看到一大波一模一样的病情出现,旅人一下子又一次恐慌了。
“天呐,这一定是疫病啊,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我还打算赚了这笔钱娶妻的啊……”
“不怕不怕,我们赶紧绕道吧!蜀城也不要去了。”
“还是看看林神医的打算吧,看他们都是富贵人,肯定都是惜命得紧。而且神医刚刚不是控制住一个了么,他们都没有动,应该没什么大事,应该是有把握的。”
……
越来越多的百姓骚动。唯独林蕊蕊那一行人纹丝不动。而那些流亡的病人原本就是想要寻一个大夫,却被蜀城赶出来的,如今见这里有大夫,有听闻有一个病人的状况还行,那一个个病患家属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想让林蕊蕊给他们看病。
林蕊蕊被吵得都躲到马车里面去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也觉得有些为难,病患一多,一开始的过敏判断就有些假了,总不会都是漆树或者花过敏吧,且有那么一两个病患家属还穿得不错,还是女性,总不可能也上山挖野菜吧。
那到底是什么过敏,又或者是什么病,让如此多的病患同时发病?
现在摆在林蕊蕊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继续看诊,自己琢磨,另外一条就是求助空间“医检”。
沉吟片刻,林蕊蕊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负罪感,给自己下了限定,如果两天,两天内还看不出所以然来,或者这两天一旦有病人又病危的迹象,就用空间!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暮色降临。
林蕊蕊让病患们吃了一些清淡的米粥,复诊,可还是一无所获。病患的病情基本得到控制,却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好转,林蕊蕊知道,只要没找到真正的病因去治疗,很快这病情就会得到恶化,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不过其他人并不知道情况,见一水的病人都被林蕊蕊控制住了,其他人脸上都是很满意的表情,连那些再次踌躇要不要离开的旅人,也放下心思,见是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个拿出干粮,笑容满面地进食。
白沫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坐在林蕊蕊旁边:“愁眉苦脸什么呢?不是已经得到控制了吗?”
林蕊蕊本不想搭理他,只接过东西开始吃。
这时,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拿着几朵明显是自己家绣的绢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送给了林蕊蕊,迟疑地看了一下白沫,然后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块饼子,说道:“送给你!”
白沫一愣,坐在他旁边的林蕊蕊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一震,然后勉强地笑了笑,摇摇头:“叔叔不饿,你吃。”
那孩子也不管,直接自己跑开了,徒留有些尴尬的白沫。
林蕊蕊突然喷笑出声,白沫很可怕,但对孩子似乎挺没辙的,一下子就把距离感给拉近了,想了想,她笑笑说道:“病情是得到控制了,但是我并没有找到病原。”
白沫一愣:“也就是说他们随时会复发?”
林蕊蕊沉默地点点头,又道:“还随时会死。”
“哦,那又如何,”白沫无所谓地答道,在看见林蕊蕊陡然睁大的双眼时,无奈地笑了笑,“反正,如果你不治疗的话,他们铁定会死的对不对?”
林蕊蕊愣愣地点点头。
“那就是了,生死贵有天命,能活是命,要死也是命,”白沫的脸上一片漠然,“他们能遇上你是幸运,能不能活下去,强求不来的。”
“哈,你这话听着,有点冷血呢,”林蕊蕊突然说道。
白沫依旧面无表情,或者他的面无表情也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就像笑面瘫一样,他丝毫不奇怪林蕊蕊对他的评价,要知道他的这种态度早就被无数人说过,无数人想要将他“扳回正途”,可他心里却不屑得很,要不是想躲避一些骚扰,少听一些“与人为善”的教导,他也不至于特意做出微笑面具,也不至于行走江湖与人交谈时特意伪装成温柔性格。
白沫在心底叹息一声:想必,又要有一人避他如蛇蝎或者循循教导了吧……
“不过挺好的,”林蕊蕊似乎为了加强自己的肯定词,还点点头,“想得开,不会自寻烦恼,远离任何忧郁症与精神疾病。”
白沫心底震惊:什,什么……虽然听不懂忧郁症与精神疾病,但这态度,分明是赞同?
“还有……谢谢你的安慰,我心情好多了,”林蕊蕊微微一笑,不同于白沫的伪装,她的笑容是真诚的,笑意从眼底传达出来,就犹如初晨的阳光一般,暖人心怀。
白沫心下愕然:居,居然不会排斥,居然还会道谢?等等,我没有安慰啊,我只是顺势说出自己的看法罢了。
见白沫难得的一副诧异的模样,连瞳孔都微微张大了,林蕊蕊忍不住闷笑一声,然后看着手中拿着的野花,这是那小孩为了感激自己救了她父亲而特意弄来的,嗅了嗅……
咦,这个味道?
再嗅嗅,拆开一些,拿出几根植物根茎,闭目,认真沉思。
“喂,你在做什么?”白沫回过神后就看见林蕊蕊拿着花在闻来闻去的。
“这个味道,”林蕊蕊蹙眉,站起身,看了一眼白沫手中的饼,眼神突然一怔,伸手,迅速从白沫手中将这个饼抢了过去,不但抢过去还当即就用嘴巴咬了一口。
看得白沫是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愕然道:“你莫非没用膳?怎的这么饿?”
“不是,我找到了!”林蕊蕊又嗅了嗅手中的画,然后舌忝了一下有缺口的草饼。
首先是这束花,这花并不是真花而是一束编制物,上面混编了一株植物的茎叶,上面的香味是紫云英,而手中的这个饼子里面也含有两样食材,灰菜和马齿苋。这三样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可实际上却又能和症状吻合起来。
紫云英分无毒和有毒两种,手中的这束假花里夹杂的分明是有毒部分,中毒后,精神沉郁,食欲减退,步行不稳,四肢无力,如果症状非常深的话有可能会毙命。灰菜和马齿苋是典型的感光性蔬菜,此时如果过量食用这些蔬菜之后再晒太阳,就会影响肌体的正常代谢,皮肤便会出现红斑、丘疹、水肿等症状,还可能出现淤点、水疱甚至是大疱,严重者还可能出现皮肤溃疡和糜烂,疱液可能是清色,也可能带血。病发部位多集中在面部、颈部、四肢外侧等。
当然,原本这种病只有用量很大且皮肤比较敏感的人才会得,但如果配合紫云英的中毒效果,人的免疫力会降低很多,且人在迟钝的时候就喜欢懒洋洋的晒晒太阳,就这么一晒,其中过敏性体质的人就发病了。身体被晒过的部位热感、胀痛感、刺痛感、瘙痒感或者皮肤有紧绷,更甚者,全身不舒服,严重者甚至会出现恶心、呕吐、月复泻、头痛等连锁反应。
阳光下,林蕊蕊的脸上绽放出绝对把握的自信微笑,卷翘的睫毛下形成扇形的阴影,舌尖轻巧,这模样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魅惑人心的感觉。
白沫的心脏陡然一紧,迅速收回视线,顿了顿,突然发现什么一般站起身惊讶道:“你找到病因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一时间,无数病患家属围了过来。
“神医神医,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有救了?”
“林神医,苍天啊,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能否告诉老身,真的不是疫病吗?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神医神医,我爹爹真的不会有事了对吗?你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对吗?”
……
众人都看着她,想求证刚刚那一句喊话是不是真的。
既然确认了是过敏,小孩子都知道,过敏一定得患者配合治疗,只有彻底隔绝了过敏源头才能真正的治愈,于是林蕊蕊耐着性子开口道:“诸位,你们亲人的这浮肿瘙痒病,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紫云英也就是你们手中的花引起的,另外一个是食用你们的主食干粮,也就是灰菜和马齿苋糅合成的饼后,又在太阳底下暴晒引起。你们发现没有,出现红肿瘙痒的地方都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被晒到的就没有事。”
话音刚落,病患家属们又开始嗡嗡讨论了,最初遇到的何大爷很是诧异地说:“大夫是不是弄错了啊,我们一直吃这个饼都有好多年了,也就今年出现这样的情况啊。”
“是啊是啊,这个我们真的吃了很多年,不过,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偷懒没去田里才逃过一劫啊。”
“神医!可现在我们已经吃了,之后会不会有事啊!”
立马有人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林蕊蕊虽然知道病因,但也无法解释,就好像你无法和古人解释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因为中间很多认证方法你并不知道,于是林蕊蕊只能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紫云英、灰菜、芥菜、马兰头、马齿苋、红花草、羊蹄根等都是容易见光发病的菜,而且并不是所有的都会引起发病,或者说,你们吃了会引起发病的只要没有在太阳下暴晒也没有关系的。但是,一旦在太阳底下晒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病,病症就是灼热、浮肿、头大如斗、瘙痒、起水泡、胸口憋闷等等。”
这解释非常的白话文,就算听不懂,但是照做还是没问题的,一时间很多人开始嗡嗡的议论。
一开始的何老先生突然开口道:“林神医啊,你说那个什么紫的,有问题?”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奇怪。
林蕊蕊点点头,又道:“紫云英并不是所有部分都是有毒的,新鲜茎、叶有毒,很多时候,我们中医还将它入药。”
那何老一拍膝盖,然后唤来一个壮汉,指了指他骂道:“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从哪里打听到紫云英的新鲜茎和花瓣是对山神最好的香料品?让我们何家整个村都买了紫云英的新鲜花,特意做了那么多的香料,现在它有毒,山神的祭祀又快到了,这可怎么办!”
那壮汉一米**的身高,非常利索地就跪在只有一米六的老头身前,一手甩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说道:“我该死,我该死,我也是听冯神医说着味药好,用起来香味绵绵悠长,山神喜欢!”
“这,这是冯神医说的?”何老一时哑然,模了模自己的胡须,脸上变幻莫测、
林蕊蕊听后眉毛一挑,怎么又是这个看似仙风道骨实际上却坑蒙拐骗的所谓神医,说道:“老人家也别怪他,说不定是被坏人蒙蔽了。”
“不会的不会的,冯神医怎么会蒙蔽我们呢?他可是整个蜀城的大神医啊,”何老连连摇头,突然似是想到什么名字一样开口道,“你不是说冯神医出诊了吗?是不是在那里打扫帮忙的药童告诉你的?”
壮汉连连点头。
何老又是猛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不知道隔壁黄村的二小子到冯神医那里帮忙去了吗?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你也是知道我们和黄村人的关系的,唉,这次肯定是被他们给坑了。”
何老垂头丧气一阵,又急切地对林蕊蕊说道:“那林神医,这饼还能吃吗?”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上去紧张兮兮的,似乎非常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有这种心态也很正常,灰菜芥菜、马兰头、马齿苋、红花草、羊蹄根等都是常见的食用野菜,一旦到了饥荒的时候就是保命的东西,而平常就算不是饥荒,收成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吃上白面馒头,所以很多普通老百姓都挖野菜放在加在主食里糅合着一起吃,维持生活。如果林蕊蕊真的将这道菜否定了,这对老百姓而言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能啊,”林蕊蕊很明白他们的心情,冲他们招招手说道,“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自然也有驱除毒素的方法,方法很简单,采这些野菜的女敕叶然后晒干,再用滚开水沸煮,最后用凉水反复漂洗浸泡去毒三天以上,要频繁换水,然后再挤干,便可以食用了。这个方法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是能保证你们没事。”
一听有方法解决,众人的脸色不再那么沉重,连连点头说着记下了。
顿了顿,林蕊蕊又强调道:“这个病其实也是能够预防的,或者说,等你们的亲人好了之后,长达两三年的时间你们必须给他们这么做。”
一听是可以预防以及未来要做的,众人再一次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林蕊蕊身上。
林蕊蕊说道:“注意保养皮肤,洗浴的时候不能狠搓肌肤,那些会引起病的蔬菜不能大量食用,可搭配其余蔬菜或主粮,春季时可以多晒太阳,增强皮肤对季节的应能力,夏季与秋季,大太阳的时候尽量不要皮肤,特别是日光直接照射时最好不出门,或者在身体上涂一层植物橄榄油。至于已经发生过疾病但是治好的患者,洗澡得用温水,时时洗干净患处的汗液和尘埃,用獾油涂抹,没有油的,戴宽边草帽,穿长衣、长裤。以保持皮肤清凉,爽快,透气,有助于日光性皮炎的消退。”
一次性说的有些多,这里的人又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没办法只好央求林蕊蕊再说一遍,然后他们一人记一个要点,到时候再拼凑起来。
医患家属这里解释完毕,林蕊蕊就着手打算治疗病人了,分析配药,坐在自己的屋中开始写方子。
白沫因为那难得的心虚,在旁边磨墨递毛笔。
林蕊蕊只瞥了他一眼,一手秀美的小楷体悄然出现,这字体在洛国尚未出现过,白沫虽然并不醉心书法,但一定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这一看就看入迷了,顺带也将处方与病历看了一编。
植物日光性皮炎轻重两类,轻型,初起为面部、手背处轻度浮肿,按之无凹陷,手触发热,双眼睑稍肿,局部肿胀麻木,微热、微痒,口干,小便黄。舌质微红,苔腻,脉滑。治法:消风化斑。处方:牛蒡子、人中黄、知母、玄参、葛根、黄连、升麻、连翘各三钱,生石膏十钱。
内服:用水煎三次合并药液,每日三次服用。外用:用新鲜蒲公英水煎外洗或湿敷
重型,皮肤迅速鲜红、浮肿,面积较大,双眼睑闭合难启,局部肿胀灼痛,继而出现瘀斑、甲下瘀肿、胀痛,伴发热、头晕、胸闷、纳呆等。舌质红,舌苔黄,脉滑数。治法:清热解毒,凉血化瘀。处方:蒲公英、赤芍各五钱,金银花、牡丹皮、何首乌、连翘、石斛、玄参各三钱,紫花地丁、生地各六钱,生石膏十钱克。
内服:水煎三次合并药液,每日三次服用。
外用……
写到这,林蕊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