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辰,林蕊蕊从繁闹的鸟叫声中惊醒。
她起身,院外的杂役们正在小心翼翼地搬东西,也就是摆动装满了书籍的木箱,外院平地上还有很多木箱敞开着,里面或是竹简,或是白纸,一册册放好叠加,充满了书卷气看得让人异常的满足。
林蕊蕊并不打算不告而别,吃过早饭,便徒步走到岳文书院,走到曹山长面前。
“辞行?”曹山长有些讶异,自从从书痴先生那里知道林蕊蕊为“天命之人”后,曹山长面对林蕊蕊就有些别扭,这些天是一边躲着不与她见面,一边又暗暗打探林蕊蕊的信息,从她在藏书阁的举动看就知道,这人是不会在这里久待的,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学生准备去别洛阳求学了,这段时间让山长费心了,”林蕊蕊淡淡的声音响起。
曹山长看着丰神俊朗的林蕊蕊,一时间,话语月兑口而出:“其实岳文书院更好!”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这位可是那位笨书痴选定的天命之人啊,为了隔离书痴与她的接触,应该放她走才对啊!怎么可以因为惜才就出言挽留呢。
林蕊蕊似是完全没有看到曹山长的懊恼,微笑道:“多谢曹山长挽留,不过去洛阳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曹山长的表情有些奄奄仄仄,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虽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你的学识不可小觑,只不过学无止境,万万不可荒废了去……”
曹山长本来想说,忙着继续读书吧,不要去搞造反之类的事情,可后来一想,万一本来天命之人没有这个心思,却被他给提起念想来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便改口道:“反正好好努力吧。”
“谢教诲,不敢忘,”林蕊蕊有些奇怪地看着表情扭曲的曹山长,回道。
“那便如此了,望自珍重,”曹山长挥挥手。
“喏,”林蕊蕊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就在踏上去洛阳的马车前夕,不知为何,她停留在原地回头望,古朴、典雅、充满学术氛围的岳文书院大门。
书痴先生正模着自己的胡须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眸深邃,一点也不像坐在狭小的空间认真一个一个字看书的老人。
此时的他,衣服衣领、头发胡子,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颇有一股魏晋世家大族老夫子的气派。
“带老夫一程吧。”
“……”林蕊蕊怔愣,片刻后,微微一笑,“好的。”
……
……
与此同时,洛阳皇宫,晨曦的阳光抚模着这座巍峨的城池。
清淡的熏香在室内缭缭地飘着,皇宫室内一片静寂,猛然间,“啪”的一瓷器碎裂的声音,伺候在旁的宫女与内侍应声统统惶恐地跪在地上。
坐在那里的男子一身锦衣三爪龙袍,双眼隐在黑影中看不清情绪,“你说什么?”阴冷狠厉的嗓音响起。
“回,回三殿下!林子璟奉上祥瑞,龙心大悦,特奖大皇子殿下一块统筹金牌。”跪在地上的太监脑袋已经深深地抵着地板,只恨不得能变成一条蚯蚓躲到地缝里面去。
“金牌!统筹金牌!”刘阙于的面容扭曲地低声。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祥瑞!为什么又是刘煜得意!
刘阙于再次将一个茶杯猛地往地上一扔,茶杯的一个碎角溅在跪在地上的内侍头上,鲜血涌现出来。
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祥瑞!祥瑞!”刘阙于近乎神经质地低声重复。
统筹金牌粗略来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调动洛阳京都附近五分之一的军队,另外三分之二只有皇帝可以调动,其余就再没有了。
按道理说,一位掌握五万大军的刘阙于就算羡慕,也不应该眼热这块只能控制五千人的金牌。
但是在洛国,这统筹金牌却有一个特殊的含义,流传至今,往常几任金牌的获得者,都是下一任的皇帝。
虽然并没有说得到金牌者就一定是皇帝,但它真的有那么一点隐形择主的意味在里面。
古人都是迷信的,刘阙于自然不例外,他真的没办法淡定,他现在脑子里思索的就是,曾经刘煜是太子的时候,父皇都没有将统筹金牌赐给他,或者说,正因为这个才会让另外的皇子蠢蠢欲动。
可现在明明刘煜已经不是太子了,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在这个时候将金牌赐给他?这是立威?还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只要一思考到这里,刘阙于的心都拔凉拔凉的。
“献上祥瑞的是谁?”刘阙于突然开口。
“是林将军,林子璟,”内侍回道。
“林子璟,林子璟?”他沉吟一声,对跪在地上的人问道,“这名字好生耳熟。”
“奴才去查!”内侍微微抬头见刘阙于在困扰,便低声道。
“啪”又是一个瓷杯狠地砸过来,太监一时间有些懵了,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触怒了殿下,但他躲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地受着,瓷片渣陷入肉里,疼得他眼泪都落了下来。
“哭什么哭!”刘阙于怒道,“早干什么去了!啊……养你们又有什么用,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将情报呈上来!”
太监在心里嘀咕,这又不关他的事,他又不是负责密报的纯粹是被迁怒啊,但是面上依旧唯唯诺诺道:“喏!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滚!”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这就滚……”说完,太监就真的小心翼翼地滚着出去,滚动的时候还非常注意地没有将脚以及臀部对向刘阙于。
刘阙于被这么一闹,怒气倒是消散了一些,重新重重地坐回躺椅上,蹙眉凝神。
林子璟与林子墨并不是什么太小的人物,早就备案查过的,很快就有了回信。
太监拿着几张白纸回来禀报道:“回禀三殿下,林子璟正是林子墨的亲兄弟、”
“林子墨?”刘阙于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就是奉上第一个祥瑞被父皇夸赞的少年?第一个以平民身份得到少上造爵位的?”成熟脸孔上流露出一丝好奇。
林子墨当初可是闹出蛮大的动静,毕竟直接封平民为贵族的,过去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那都是打下了赫赫军功的将领,而且也不是这样直接越过十几级,从白身到了少上造的身份。
不过真正引起上流权贵侧目的并不是这些原因,这些,只能证明这位少年有潜力可挖,皇帝比较看重。
真正的原因是,不单单是皇帝,就连后宫那位一手足以遮天的老太太也是鼎力支持。
在这个太后与皇帝暗暗较力的晦涩时刻,居然有一个人能让这两位大神联手!怎么可能不引起上流人警醒。
瞧,虽然在此之后好几个月林子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新消息传来,可林子墨的大名依旧被刘阙于铭记于心,连皇室皇子都这么关注,其他权贵那里可想而知。
当然啦,林子墨这个名声也只是在真正掌权人里小范围流动,毕竟对于那些玩跨子弟或者后院女子而言,根本不关心也不看重这个,他们只会攀比谁的父亲厉害,谁的爵位高罢了。
“居然是他?”刘阙于的表情很难看了,“大哥下手居然这么快?这么快就笼络成功了?”
太监迟疑了一下,说道:“回三殿下,根据暗卫传来的消息看,似乎并未笼络到。”
“怎么说?”
“现在应该还在礼贤下士的阶段,据消息,大皇子频频拜访林子墨先生,可林子墨并没对他行主公礼,在外也并没有称呼主公,而是刘公子!”太监说道。
刘阙于眼睛一亮,说道:“也就是说,本王还有机会?”
太监迟疑了一下,说道:“回禀三殿下,就算有机会也要尽快了。听闻,大皇子殿下这次还护送对方来洛阳!”
“什么!”刘阙于失神地站起身来。
大皇子?
那个比恶魔还要可怕的大皇子居然会送人?!
那个唯我独尊的男人居然会亲自护送一个人回洛阳?!
“难道这位林公子真是天纵鬼才?”刘阙于低声呢喃。
当初的大皇子性格再可怕,好歹也是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子,而且治下的领地欣欣向荣一派繁华,全国不知道有多少有识之士去投靠,可大皇子一直都是兴致缺缺的,被烦得不行了就出几道难题刁难学子们,让这些人抱憾而去。
他们这些做弟弟的,现在说起来也丢脸,当初就是捡大皇子吃剩下的谋士,有事没事就游荡在大皇子府邸门前,与那些落寞寡欢的学子交流,觉得不错就礼贤下士地带回去,你说苦逼不苦逼,而且吧还偏偏不得不捡不得不抢,否则真找不到!
刘阙于如今想不通可怕的大皇子居然会有如此礼贤下士的一天,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子墨嘛……”刘阙于回神,眉毛轻轻一扬,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你可知道他兄弟林子璟的情况?”
“回禀三殿下奴才知道一些,据说最初从军的时候腿脚不便,当然如今都是大好了。此人年纪轻轻,以军师的身份在虎啸营里闯出名声,后期在镇北军有军功,被宣入殿赏赐,后来被禁卫军的人挑衅,一鸣惊人,展现了百步穿杨的神技,其他的奴才就不太了解了。”内侍毕恭毕敬地回道。
“哦……”刘阙于点点头,“你下去吧……”
“喏,”内侍恭敬退下。
“百步穿杨?军师?这是文武双全,”他嘴角轻笑一声,刘阙于如今对林氏兄弟的兴趣越来越大了,“看来有点本事。干脆从他这里找突破口吧。”
他又低头把玩了一下自己的玉扳指,低声狠厉道:“大皇兄,我绝不会再输了。”
另外一边
长乐宫的宫女内侍们彻夜未睡,悄无声息地立于一旁伺候着。
窦太后端坐在最中央,神色莫名,右手一直在转动着左手手腕上的佛珠,怔怔地看着烛光,又似怔怔地看着外面,出神。
太后娘娘都没睡,哪怕再晚,这些宫女太监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守着,连一个哈欠都不敢打,整个宫室安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窦太后的隔壁寝殿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娃翻来翻去的有些睡不着,窦思琪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不一会睡不着的她忍不住再次翻身,顺便起身。
“窦小姐,”宫女赶紧上来,“可是哪里不适?”
“走开,”小女娃厌恶地瞥了宫女一眼,“谁让你随随便便过来打扰我睡觉的!”
不等宫女道歉,小女孩突然开口道:“那什么,林子墨林蕊蕊到京了?”
“是的,”宫女回道。
小女孩脸上产生强烈的落差感,她自然是知道窦太后对这两人的关注,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地位,突然开口道:“那,林子璟林子墨有多大?”
“一个约莫二十,一个约莫十五,”宫女毕恭毕敬回道。
“这样啊,”小女娃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年龄相差不大的话,有没有必要拉拢呢……
思及此,她看到还杵在那里的宫里,心里的怒火有冒了出来,大声道:“滚开点。”
宫女似是习以为常,低声道:“请窦小姐原谅,奴婢这就下去。”
“等等,”小女娃随手抓起枕头砸向宫女,因为力气太小只砸到了宫女的脚背,宫女身体瑟缩了一下,没有躲开,“哼,居然没有躲。”
没有躲开就意味着没有更多的理由惩罚人了,作为一个自认为长大的小女孩,她还是想尽量在规则的框框内做一些事情,好显得乖巧一点,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
“哼,太后娘娘还没睡吧,”小女娃突然开口道。
“是的,”宫女答道。
“嗯,那我去找太后娘娘,”小女娃似是找到了什么目标,套上衣服,穿上鞋子,“啪啪啪”就往窦太后的宫殿跑去。
宫女收拾好,有些无奈地急急忙忙跟过去。
这个女孩名为窦思琪,顾名思义,窦太后思念刘淇,也算是窦太后的嫡亲侄孙女,从出生开始就讨了一个名字的好,得到皇族一分关注,加上嘴巴天生很甜,不,应该说从小就很会看眼色,对下人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对长辈以及太后不知道多会卖乖说讨喜话,长得又有一分神似刘淇,从小就经常会被窦太后接到宫里面玩。
窦思琪也是个会来事的,虽然窦太后照顾她的日子不多,但她对窦太后的态度比对亲娘还亲,窦太后虽然不至于将对女儿的爱转移到她身上,但对一个一天到晚濡慕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娃,自然会生出一些好感。
也就允了她每月可以进宫小住三日,小住期间可以随时过来找她。
“阿思,”见窦思琪匆匆忙忙跑过来,正在出神的窦太后一愣,将不安分地小姑娘搂在怀里模了模额头,“阿思,身体不舒服吗?”
“太后娘娘,”窦思琪撒娇地依到了祖母怀中,委屈的控诉着,“香,香香太香了,睡不着。”
“香?”窦太后怔了怔,看向跟着过来跪在地上的宫女。
“太后娘娘,今日并未点香,窦小姐闻到的也许是凝神香囊的味道,”宫女认真解释道。
这几日窦太后因为想着林子墨双胞胎的事情,一直睡不好,一直想着怎样才能见他们,一开始是想直接将他们接入宫中小住,可在把宫里面的房间收拾装饰好后,窦太后又犹豫了,她害怕,害怕看到双胞胎怨愤的表情,她害怕这么多年来着孩子会怨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