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日,就到京城了。♀天色已晚,去前面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一晚再走吧?”裴燕山吩咐驾车的小厮道。
小厮爽快的应下,跟前面负责护送裴家进京的侍卫说了一声,一行人便朝着山下的小镇而去。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宿啊?”见有客人上门,热情的伙计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裴燕山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吩咐道:“五间客房,外加两餐饭菜。”
“好叻,客官里面请。”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满意的吆喝了起来。
裴瑾下了马车,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日憋在狭窄的空间里,她还真是有些吃不消。若不是碍于身份,她还真想伸个懒腰呢。先她一步她下了马车的裴襄,却急急地奔向马氏那边,好像身后有鬼跟着赶似的。
“二小姐也忒不像话了…不与小姐亲近,反倒整日粘着她的姨娘…”叶嬷嬷素来是个老古董,将规矩看的比眼珠子还要重要,见到裴襄的举动,也要忍不住说教一番。
自打从蒲州城出来之后,裴燕山便勒令下人们改了口。毕竟已经过继到裴相爷的名下,这大小排序也得随之更改。
裴瑾作为裴燕山的嫡长女,自然被称为大小姐了。至于裴襄,按照顺序便被称呼为二小姐。
裴家三房离开蒲州的时候,府里的大部分丫鬟都已经遣送离开或者发卖了。裴瑾身边也就留下了叶嬷嬷侍书侍画和那个叫明月的丫头。原本裴瑾也没打算带上明月的,只是叶嬷嬷身子一向不好,需要人照顾,裴瑾才将她留了下来,一路上照顾叶嬷嬷的起居。
明月倒是个勤快的,话虽然不多,却也安分。
“嬷嬷…到了京城,便可以见到亲人了,高兴吗?”裴瑾不想听她唠叨,便转移话题问道。
叶嬷嬷当初陪嫁到裴府之后,一直没有嫁人。裴瑾所说的亲人,其实是她的娘家兄弟和侄子。
叶嬷嬷连连点头,显然也有些激动。“好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模样了…”
“嬷嬷若是得了空,大可去侍郎府瞧瞧。”裴瑾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侍书时常向她汇报,毕竟李家乃是她的外族,李侍郎还是她的舅舅,所以格外的关注。
叶嬷嬷含泪哽咽着,心里便有了一丝的期盼。
用过晚膳之后,裴瑾便回了房没再出来。赶了好几天的路,她着实累得慌。不过即便是再累,她也还是坚持洗完澡再睡。这样的天气,身上处处都是濡湿粘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这小镇上的客栈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不少。裴瑾坐在浴桶里,静静地享受着被温水包围的畅快感觉之时,忍不住舒服的轻叹一声。
“小姐…快些出来吧,再泡水都要凉了…”屋子外传来侍画善意的提醒声。裴瑾洗澡向来不喜欢人服侍,所以侍画只好在门外守着。
裴瑾轻快地答了一声知道了,正要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却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她反射性的往下一蹲,急急地避了过去。
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裴瑾能够躲过这凌厉的一招,手里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下,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什么人?”裴瑾娇呼一声,浑身充满了戒备。
蒙着面的黑衣男子一惊,还来不及再次出手,就被人一掌击中胸口,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吐出一口血来。
“你先别出来。”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裴瑾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脸颊立刻染上一片红晕,慌忙将身子隐入水中,羞怯的低下头去。♀
那黑衣人虽然本事了得,但是被卢少棠击中要害早已没了抵抗之力。未免自己被抓,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刺杀目标,打算先逃走再说。可是卢少棠的功夫,显然在他之上。他的脚刚伸到窗口的位子,卢少棠的手就已经扯住了他的脚踝。只听见嘎嘣一声脆响,那黑衣人来不及惨叫出声,就已经被点了哑穴,被抛到了窗外。
“不留活口。”卢少棠的命令一下,就有几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人抬起那奄奄一息的刺客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冷峻毫不留情的卢少棠,她亦是第一次见到。只是屋子里突然多了个男子,裴瑾多少有些尴尬。“可否劳烦公子先行离开?”
卢少棠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想起刚才不经意瞥到的那一幕,耳根子也跟着发起烫来。“你…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儿惊吓而已。”裴瑾坦然的说道。
“那…那我让侍画进来服侍你…”卢少棠目不斜视的绕过屏风,想要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从窗口离开。
裴瑾双手护在胸前,粉腮如霞,一个失神,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便沉入水里,差点儿没被洗澡水给呛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惊觉一手温热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拽住了她细白如雪的胳膊。
肌肤相触,令裴瑾忍不住浑身一颤。
卢少棠也是头一回触模到如此柔软的躯体,手上那细腻女敕滑的感觉,让他暗暗惊讶不已。碍于男女之别,他应该赶紧收回自己的手的。可是他又怕自己这一松手,她又会滑到,只得将头别过去,小声提醒道:“你…可还好?”
低哑的男性嗓音在耳畔响起,令裴瑾惊呼一声,慌忙的将他推开。“公子你…还请你先行离开…”
卢少棠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她,后退了几步,脸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道:“是在下唐突了…三小姐勿怪…”
裴瑾双手环抱着光洁的身躯,没有吭声。这时候,外面响起侍画熟悉的嗓音,她才悄悄地吐了口气。而刚才还在屏风处的卢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侍画急匆匆的走进来,关切的询问道:“小姐,您没事吧?刚才突然来了好多黑衣刺客,奴婢被那些人缠住,一时走不开…”
裴瑾摇了摇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衣物,胡乱的套在身上,便跨出了浴桶。“外面情况如何?可有人受伤?这些黑衣人不像是普通的刺客…”
“小姐猜的没错…他们是皇家暗卫,武功了得。这一次,显然是冲着小姐您来的,所以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裴瑾蹙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她平日里可没怎么与人结仇,居然动用了皇家暗卫这样的好手来对付她,看来那人是恨毒了她啊!不过,能够驱使皇家暗卫来买她的性命的人还真是不多呢。只要稍稍动动脑子,便可以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没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了我的命…”裴瑾心情平复之后,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回来了。
侍画在一旁帮忙拧着头发上的水珠,安抚道:“小姐放心…这笔账少主已经替您讨回来了。那些人恐怕也想不到,这些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会有去无回吧!”
裴瑾怔了怔,许久之后才听出她话里的言外之音,忍不住扶额道:“侍画…你能不能别三句话不离你家少主?”
“怎么…少主得罪了小姐您?”侍画惊愕的张嘴问道。
“没…”相反的,他还无数次的替她解围。
卢少棠的一番心意,裴瑾感激在心。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更何况是卢少棠这样的世家子弟,亦正亦邪的人物,三番五次的相助于她,肯定带着某种目的。
可是思来想去,裴瑾也没弄明白他的企图。
若说他真的只是替硕王殿下跑腿儿的,她又不大相信。他这样肆意张扬的男子,如何甘心屈居他人之下,任凭别人差遣?即便他与硕王是至交好友,但始终还是尊卑有别的。而且裴瑾知道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与那个只会冷着脸的硕王相比起来,更要难以对付。
可是,他到底图什么呢?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事?”侍画在裴瑾的眼神示意下去开了门。
明月惊慌的朝着屋子里瞄了一圈,见裴瑾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叶嬷嬷让奴婢过来看看大小姐是否受伤…”
这丫头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刚才的阵仗给吓到了。
侍画代替主子回了话,道:“去告知嬷嬷一声,小姐没事,让她无需担心。”
“是…我这就去…”明月提着裙摆,小步的跑着离开了。
直到门扉重新合上,裴瑾才开口道:“查到了些什么没有?这丫头是哪边儿派来的,倒是有些本事…”
若是寻常的丫鬟,见了这阵仗,怕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腿发软了吧。可是这个叫明月的丫头,除了脸色有些不对之外,倒还算镇定。光是这一点,就能够令人刮目相看了。
“侍书已经在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线索…”侍画如实的禀报道。
“无妨…先留着她便是。”明月并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所以裴瑾打算先留着她观察一段时间。若是个能干的,收了她也不是不行。可若是别人的走狗,一旦发现了她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是…”
一夜无梦。
翌日,裴瑾起了个早,精神百倍的从房间里出来,却听见隔壁房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呜呜…”
裴瑾脚步微微一顿,不解的望向一旁的侍画。“怎么回事?”
侍画简单明要的说了一句。“二小姐运气不怎么好,不但被贼人看光了身体,还受了点儿伤…”
裴瑾哦了一声,大致了解了。想必,那些人也不太确定到底谁才是目标,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对裴襄也下了手。
“娘…呜呜…女儿以后没法儿见人了…”那哽咽的抽气声,裴瑾再熟悉不过了。不正是她那庶出的妹妹,裴襄么?
“襄儿…娘不会让你有事…那些贼人全都已经被杀死了,不会有人知道的…”轻轻地安抚声响起,那是马氏的声音。
倒真是母女情深!
裴瑾心里既嘲讽又忍不住羡慕。来到这个世界,还真是缺乏关心照顾呢。虽然她个性**,但也时常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也不是全然能够忘怀的。
“小姐…早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可要下楼去?”侍书从楼梯转角处闪了出来,笑着迎上前来。
裴瑾点了点头,不再挂心别人的闲事,径直下了楼。
楼下的厅堂里,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不乏官差。一向清冷的客栈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大小姐…”何姨娘站起身来,规矩的向裴瑾问安。
裴瑾对这位深居简出的何姨娘没多少印象,不过第一眼看去的感觉还不错。于是朝着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
“原来是相府的人,真是失敬失敬!”远处,几个官差正与裴燕山说这话,言语之间不无讨好奉承之意。
裴燕山也是在朝为官的,应付起来倒也轻车熟路,很快便将事情遮掩了过去。只道是遇上了土匪,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裴瑾坐在板凳上,喝着侍画端过来的清茶,心情还算不错。
裴燕山回到厅堂之中,瞥见裴瑾的身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事之后,便松了口气。“幸亏得卢公子相救,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裴瑾默然,低着头喝茶没有接话。
裴燕山眼神复杂的望了裴瑾一眼,忽然开口道:“瑾儿觉得卢公子为人如何?”
裴瑾有些纳闷的抬起头来,道:“父亲为何这么问?女儿与卢公子并不相熟,这叫女儿…如何回答…”
裴燕山低垂着眼帘,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浅抿了一口,才接着说道:“都说大恩不言谢,可我们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的名门世家,应该知恩图报。这位卢公子,虽说没什么功名在身,但出身也算不错。人风趣幽默,又文武双全,与襄儿…倒也相配。”
听了这话,裴瑾心里暗暗有些不舒服。
古人还真是迂腐!
对方有恩于己,长得不赖,身家不错,就要找个女儿以身相许么?!瞧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有多高贵似的,居然以这种施舍怜悯的姿态想要将一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硬塞给别人,简直无耻之极!
裴瑾呼吸有些急促,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她身后的侍书侍画也都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前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痛揍一顿。居然敢轻视她们少主,该死!
“瑾儿的意思呢?”裴燕山见她久久没有开口,便试探的问道。
“婚姻大事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如何能过问?”她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心里却极为反感。
“襄儿虽然不如你懂事,也不够聪慧…昨晚,那些贼人登堂入室,你妹妹不小心被人看到了身子…唉…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到底也是你妹妹,为父也不能亏待了她。日后你便要嫁入硕王府,今后你们姐妹可要同心协力,为裴家光耀门庭才是。”裴燕山语重心长的一番演说,在别人看来却格外的滑稽。
裴瑾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看向这便宜爹的眼神也变得鄙夷起来。这算怎么回事?他女儿被人看了身子,就要找个替死鬼娶回去?他还真敢想啊!还有,光耀门庭不是男子的责任么,什么时候成了姑娘家的事情了?真是可笑之极!
“父亲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来问女儿的意见?只是这事,还得禀明了祖父才好。”她冷冷的回应道。
裴燕山微微一愣,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你祖父那里,我去说就是了。”
既然他坚持,裴瑾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是,只要一想到卢少棠会成为她名义上的妹夫,她就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总是无法坦然的接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让人昏昏欲睡。
没有了裴襄在一旁碍眼,裴瑾倒是无比的惬意。
“呸…也忒不要脸了…那样的货色,也敢往少主身边儿送,恬不知耻!”侍书一路上都在嘀咕这事儿,愤愤的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
侍画向来是个安静的,可心里的想法与侍书如出一辙。在她们这些属下的眼里,少主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就凭裴襄那个小丫头,也敢肖想这少夫人的位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小姐…少主好可怜…”侍书哭丧着脸,拉扯着裴瑾的衣袖。
裴瑾抬眸,睨了她一眼,道:“这还不是他自个儿招惹来的麻烦?谁叫他喜欢英雄救美,被人缠上了也活该他倒霉!”
“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少主当真是冤枉啊!救下二小姐的,可是另有其人,怎么能栽赃给少主呢!”侍书嚷嚷着说道。
裴瑾眉头微蹙,道:“真不是他救的?”
“少主那会儿正在小姐的房里,如何能一分为二去救二小姐!”侍书咬牙切齿的提醒道。
裴瑾哦了一声,心里忽然甜滋滋的。
“所以,小姐…您一定要阻止这门亲事。不然…不然奴婢就去把二小姐给杀了,一了百了!”
裴瑾知道侍书是个说话算话的,也知道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想到卢少棠其人,她便安心了。“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犹未可知。再者,你家少主也不是个吃素的,他能听凭别人的摆布?你呀,就别在这儿瞎操心了,白白浪费精力。”
侍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笨死了…”
“你这是护主心切,关心则乱!”裴瑾打趣道。
“小姐…”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你先给我讲讲京城里的事情吧。免得日后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裴瑾不像其他人那般得意忘形,她最关心的还是京城的局势变化,以及各派势力的分布。
京城相府
“母亲…再有两日,兄长一家就要到了吧?”因为裴燕山年长于裴云姗,故而按照长幼有序,她要称他一声兄长。
庄氏放下手头的活儿,点头应道:“据说还有两日的路程。”
“可是女儿听说路上似乎出了不少的事情,他们该不会有事吧?”裴云姗不担心别的,就怕裴瑾有个什么好歹。
毕竟,那一家子人当中,也只有裴瑾能够入得了她的眼。
提到这事儿,庄氏也抹了一把冷汗。“幸好有硕王殿下派去的人护着,否则还真是危险重重…也不知道他们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一波三折…”
“这位硕王殿下,倒是用心良苦。”裴云姗笑道。
庄氏也知道硕王曾经上门提亲,只是她一直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虽说裴瑾如今的身份大有不同,可与京都那些身世显赫的世族贵女们比起来,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硕王又是与太子爷实力相当的亲王,这王妃的位子,怕是不会轻易的给了裴瑾这丫头。
不管当初硕王是出于什么原因上门提亲,可到底二人之间的悬殊还是不一般的大。故而,这门亲事在她看来,并不怎么乐观。
“娘…您怎么发起愣来了?”裴云姗见庄氏久久不语,关切的询问道。
“没事…在想一些事情罢了…东边儿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他们一家子住进去也足够了。只是要委屈你了…”
裴云姗知道庄氏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裴燕山一家子要住进相府,府里就显得格外的拥挤。裴云姗原先住在东边的一个大院子里,如今却要让出来给裴燕山一家子住,所以庄氏才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
不过,裴云姗倒也没怎么在意。“母亲多虑了…我一个人住,哪里用得着那么大的院子。再说了,这西边的院子离母亲这里也近些,女儿巴不得能与母亲多亲近亲近呢。”
“你这孩子…”庄氏怜惜的模了模裴云姗的头顶,心中未免有些惆怅。
裴燕山虽然已经是她的儿子,按规矩得叫她一声母亲。可是毕竟不是从小养在她名下的,能不能与相府一条心,还很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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