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停,大游行依然持续进行,据初步估计,人数已经达到史无前例的二百六十万人,这个数字对人口高达六亿的东原市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但二百六十万人一起涌上街头、占据广场、聚集在政府门前,造成的压力却巨大的不可想象。
这次游行跟之前所有的街头示威都不同,目标直指东原所谓上层社会的根基,各大财阀的退让政策、市长乔维的辞职以及提前选举,都无法阻止示威活动的愈演愈烈,大有不成功不罢休的架势。其影响已然超出水曜星,包括兰蒂斯星系在内的联邦四大星系都开始关注东原这场规模浩大的民众运动。
著名的社会学家韩白一针见血的指出,这场运动表面是民众争取利益,其本质却是民众对固化千年的社会结构的强烈反弹,靠简单的示好安抚,喷漆打蜡修修补补的机修师手法,根本无法缓解矛盾,自大探索时代落幕后,底层民众失去上升渠道的时间太久,长达近千年的社会结构已将他们的耐心消磨殆尽,用这种更直接的方式促进变革就成了他们必然的选择,如果政府和垄断财阀们不审慎对待,等待他们的或许是一场更猛烈的飓风。
出于对局势的忧虑,年近百岁的韩白先生没使用诸如“革命”这种更激烈的字眼,但有点见识的人都能听出这番话的警戒意味,拭目以待政府以及长期把持东原政经局面的幕后财阀、家族等既得利益者的应对。
就在这个时候,一场意外事件把大游行推向岔路口。
由于众说纷纭,事件的起因已不可考,大约是游行队伍中间某人的意见与他人不同,发生争执,进而引发肢体冲突,原本是极为普通的事,游行民众并非信奉某主义的铁板一块,诉求及见解不同很正常,经常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面红耳赤争吵的情形出现,偶尔拳脚相加也不奇怪。
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场看似普通的冲突却扩大成为多达数百人参与的大规模群殴,甚至动用了棍棒和刀具等武器,维持秩序的志愿者无能为力,大批警察随即介入,混乱中,一名警察不幸被棍棒打成重伤,抢救无效死亡,警察采用橡皮子弹、催泪弹试图控制局面,引起更大的反弹,示威民众、警察打成一锅粥,最后不得不出动军队才控制住局面。斗殴中,共有四名警察丧生,三十多人受伤,示威民众也有六人死亡,数百人受伤。另外,大量的公共设施被破坏,附近一些店铺也受到波及,损失惨重。
事件迅速扩大,一些原本支持大游行的媒体言辞激烈的批评这种暴力行为,东原电视二台及其信息网络不顾违反电视节目分级条例,不做任何处理公开播发警察惨遭打死的场面,以及死者家属悲痛欲绝的画面。节目播出仅仅四个小时,民调显示,大游行的支持率直降二十个百分点,舆论就此悄然转向。
事件发生八小时后,上千名反对暴力的示威群众,高举遇难警察的遗像,在开拓者广场与大游行队伍对峙,双方展开激烈的辩论,令东原警察部门紧张万分。
渐渐的,抗议暴力的示威民众越来越多,从开拓者广场扩散开去,一直到自由广场,甚至大游行发起地加迪夫大区也有零星的支持者,人数虽然难以跟大游行相比,但声势却丝毫不弱。
东原市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局面,两大阵营针锋相对,僵持不下。
清屏湾,海岸边连绵的青山遮挡住城市的喧闹,与世隔绝般的静谧,青松林中,一处精致的别墅掩映其中,俯瞰波澜不惊犹如镜面的海湾。
辛伯纳缓步走进别墅,脸上还是那般古井无波的诚恳模样,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欣喜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局势变的越来越复杂,正是辛伯纳乐于见到的,四大家族可不是利蒙星柔软多汁的甜蜀子,赵启轩萧怒澜胃口再好,也不可能一口吃掉四大家族几百年的积淀。操弄民意也非赵萧两人所独有,你能翻云,我就可以覆雨,把一个普通的斗殴事件演化成微妙的变局。
暴民,真是个美妙的词汇!当理直气壮的抗争沾上无辜者的鲜血时,所有的诉求都会变成肮脏的要挟,为“正义”所不齿,那二百六十万人里有多少人愿意被扣上暴民的帽子?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劳森、爱德华、南氏这三家已经跟辛家牢牢的绑在一起,若一战功成,必将唯辛家马首是瞻,届时就可以离开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堂堂正正的入主辛家,也不枉自己忍受寂寞六七年为家族拉拢暗势力的艰辛。辛迪加?哼,他还是跟埃里克一块做纨绔那种风光又有前途的角色去吧!
辛伯纳脚步轻盈,走向别墅一层的客房,那房间里软禁着一个美丽而有固执的女孩,赵启轩的掌上明珠,赵家大小姐赵亦灵。
是时候打出这张牌了,辛伯纳暗想,看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盘算着第一句话应该如何开口。他虽然一手操作了斗殴事件和反暴力示威,扳回一点劣势,但心里却非常明白,要想跟对手谈判,就必须舀出相应的实力,有让对方忌惮的底牌,大家才能坐下来,否则谁会跟一个必败无疑的倒霉蛋讨价还价呢?
辛伯纳深知,面对庞然大物的赵家和萧怒澜这样的强人,正面对抗求胜几乎不可能,维持现状或者略退一步让出点利益,才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所有这些的前提,都是要用好手中这张底牌。
“亦灵小姐,这些天住的还习惯吗?”辛伯纳站在门口,语气温和的对面前的略显憔悴的赵亦灵说道。
不等赵亦灵回答,他接着又道:“亦灵小姐,我准备送您回家,希望您能知会赵先生。”
赵亦灵秀眉微微蹙起,直视辛伯纳,过了一会,突然问道:“丁咚在哪儿?我要见她。”
辛伯纳微微一怔:“不好意思,我们发现您的时候,周围没有其他人。”
赵亦灵冷冷的道:“这么拙劣的谎言您怎么能说的出口?像您这样的绅士,为什么要跟坏人同流合污?”
辛伯纳眉头紧皱,每次见赵亦灵,她都会问起这个名叫丁咚的女孩,弟弟辛迪加好像也提过,不过她们被绑架之后,曾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埃里克的度假别墅里失踪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只有赵亦灵一个人回来,丁咚下落不明。据说丁咚是东原大学一个利蒙星土鳖的妹妹,他也就没在意。
见辛伯纳不说话,赵亦灵轻哼了一声,道:“雷蒙德先生,如果见不到丁咚,我是不会走的,我想您一定不愿意跟赵家为敌!”
说着,她重重的关上房门,锁死。
虽然这里无法得到外界的消息,但赵亦灵还是能察觉到其中的微妙,辛伯纳一连来了四五次,要求只有一个,让自己跟父亲或哥哥联系,并没提什么赎金之类的要求,显然不是普通的绑匪,而且从这座别墅来看,主人并非一般的富商,联想到父亲和哥哥对自己安全的关注,和接触的人对赵家的毕恭毕敬,比如瑟琳娜家那种级别的权贵都依附于赵家,隐隐推测出自己可能已经成为某个斗争中的棋子。
几天来,赵亦灵平静的接受了被囚禁的事实,好在她也习惯了这种笼中雀的生活,之前在东篱山不也是这样么?不同的是,她长期接受的诸如不畏威胁,不出卖家族利益等赵家家训此时更加的清晰,她可以接受囚禁,但不能因此而伤害了父母和哥哥。更何况还有不知下落的丁咚,那个无辜的女孩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如何面对顾欢?
辛伯纳碰了一鼻子灰,好心情一扫而空,一边向外走,一边联系上辛迪加,让他把关于丁咚的资料全部传过来。
几分钟后,辛伯纳收到几张图片和一段简短的文字,都是关于租住在榆林道十号的丁咚的。当他翻看到一个年轻人的照片时,惊讶的几乎要跳起来。竟然是他!0527!那个在笼斗前疯狂吃喝的囚犯,第六监狱史上越狱第一人,自己曾亲自策划百丽街抓捕方案,损失一名警察后成功抓获了这家伙,监狱长罗宾并为把他带回罪恶岭,后来就再没他的信息,却没想到此时此地又产生交集。
“务必给我找到这个人,马上!”
一个不详的预感从辛伯纳心头升起,立刻给弟弟下达了这条死命令,沉思片刻后,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
……
隐形状态中的切斯拉型舰艇高速推进,划破平静的海面,激起一片波浪。
驾驶舱内,顾欢的目光从图像中的罗迪克身上移开,对伯尼道:“通知你的雇主,发现可疑目标在舱底活动,正试图接近动力舱,五分钟后关闭所有引擎。还有,给我这艘船的结构模拟图,”
伯尼愁眉苦脸的从数据库中调出船只三维图纸,心里面翻江倒海,引擎一旦关闭,隐形系统失去能量供应,这艘船将在几十秒内现行,像个月兑光的骚娘们一样擎等着别人蹂躏,可如果不配合这家伙,小命基本上就交代到这儿了。可要是配合吧,雇主那边明显人多枪猛,还有人质在手,面对这小子一个人赢面超过九成,到时候真正的雇主,那个看似风骚其实心狠手辣的女人追究起来,自己可能死的更惨。
想到那个风骚入骨又可怕至极的女人,伯尼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的朝顾欢瞄了一眼,只见两道冷冷的目光射来,吓的他赶紧垂下头,启动通话仪。相比以后的麻烦,还是先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