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片宁静,只有烛芯偶尔爆出的“哔卟”轻响。
杨书怀在夏侯渊的严密关注下满头大汗地为楚清欢处理完伤口,就拉着借口送药箱看到楚清欢之后半天说不出话来的清河与石坚二人迅速离开,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帐内的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楚清欢换了一件干净的内衫,军中没有女人,原先那身衣服已不能再穿,所以她只能穿着夏侯渊的衣服,只是两人身材还是有些差距,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还疼么?”夏侯渊坐到床边,手指抚过她的左侧腰间,望着她没有血色的脸,眸光深深。
楚清欢表情淡淡:“还好。”
还好,肯定还是疼的。
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那伤口皮肉外翻,已经红肿,且不说杨书怀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就他看来,这伤也不是两三天就能痊愈的。
而她在整个过程中,连眉头都未皱一下——那种治外伤的金创药撒上去,便是男人都得震上一震,她却似无知觉一般,只是抿紧了唇角,望着帐顶,仿佛那身皮肉不是她的一般。
是她不知道什么疼?
不,而是她太过忍耐,忍耐到极处,痛得还是自己。
“怎么受的伤?”他刻意忽略她在衣袍下玲珑的曲线,替她盖好被子,声音里有丝紧绷。
她听了出来,眸光微动,看向他。
灯光映着他的侧脸,饱满的眉额,幽黑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以及那一双微抿的薄唇,线条流畅,如鬼斧神雕,无一不展示出造物主对这个男人的偏爱。
他的眸光停顿在她脸上,深邃得无法洞悉里面的一切,然而此刻却有一种本不属于他的自责与歉疚。
他的紧绷是因为他在自责自己不该让她离开?还是在歉疚没有保护好她,使她受了伤?
“你不必多想,这是晚上才受的伤。”她抚着伤口外裹缠的那层布带,声音里多了一丝漠然。
疼痛还在,提醒着她今晚经历了什么。
“晚上?是谁?”夏侯渊眸光一沉。
是谁敢伤她?
楚清欢没有回答,她闭了闭眼,许久,问:“那两个送信的孩子呢?”
“你放心,我已命人送他们回去。”夏侯渊压下心里那丝怒意,她既不愿说,他就不问。
她微微点头。
“你受了伤,又流了不少血,别的事都不要管,先睡吧。”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就走了出去。
她也不多问,只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片刻后,却听得外帐有脚步声传来,微微睁开眼睛,见夏侯渊走入,后面跟着清河与石坚,抬着一张小榻一直走到她床前才放下,之后又火撩般地飞快离开,连眼睛都不敢乱瞟一下。
夏侯渊开始月兑衣服。
“你做什么?”楚清欢望着眼前这张行军小榻,又看着他旁若无人地解开衣带,不得不确认心中的疑问,“该不会是要睡在这里?”
“这是我的王帐,不睡这里睡哪里?”他有些好笑,将身上仅着的内衫扔在一旁。
紧致有力的身躯立即呈现在面前,她嘴角微抽,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滑,难不成这男人也有果睡的习惯?
“你,看什么?”夏侯渊突然有些不自然,微微背过身去。
她眼尖地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有点脸红了。
“没看什么。”她淡淡地答,随即掀开被子,撑着床铺坐起来,“那你另外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
“另外安排?”夏侯渊声音骤沉,大步过来将她按了回去,动作看似粗鲁实则半点分量都感受不到地替她盖好被子,“哪里都别想去,就在这里待着。”
“可这是你的王帐,我不能占了你的床。”楚清欢动了动,却被他按住了被子两边,动不了,只能看着他道,“况且你是大军主帅,应该以身作则,私留女人在帐里,影响不好。”
“我是他们的王,是他们的主帅,谁敢多说半句。”
楚清欢挑眉,这句话可不象他的风格,看他那些军队的阵容就可看出,他平时治军该有多严格。
他轻咳一声,别开了脸看着案桌上的那盏灯:“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王妃,王妃不住在王帐,住哪里?”
“我记得上次就跟你说过,我与你已经不存在婚约。”她云淡风轻地道。
“这件事情不由你说了算。”他倏地起身,转身上了自己的小榻,看上去似乎有些烦躁。
楚清欢松了松手脚,总算舒服了。
没有人再言语,帐里便显得格外安静,夏侯渊背对着楚清欢,静静聆听之下,似乎能听到女子平缓均匀的呼吸。
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时间一久,他便轻轻地翻了个身,看向对面的床榻,女子轻闭着双眸,胸口随着她的呼吸而缓缓起伏,看起来睡得很沉。
楚清欢却突然睁开眼睛,转过脸来,灯光映着清丽苍白的面容,她眸光明锐,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顿时有种偷窥被人撞破的感觉。
“夏侯渊,”她却沉声问道,“你打仗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不受皇帝压制,反了他,然后坐上皇位?”
夏侯渊一怔。
他从未想过她会问他这些,而她此刻的严肃,可看出她问这些问题并非随意。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脸,对于这样的问话,如果换作别人,且不说不敢开口相问,就算问了,他也不可能回答,然而这一刻,他却不想敷衍。
良久,他不答反问:“如果我说,我的目标并非仅于此,你可信?”
她并未立即回答,眸光凝视着他的脸,似乎在思索他这句话的深意。
片刻,她微抿的唇角轻轻扬起,缓缓道:“我信。”
“你信?”夏侯渊眉梢微挑,“为何?”
“直觉。”她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心不在淮南,也不在大邺,你的心很大……如果我没猜错,你想要的,是整个天下,是么?”
他略有些惊讶,然而很快微微地笑了:“我有这么明显?”
“不是明显,”她摇头,平静地道,“而是你与我本就是同一种人,我们所想的,都差不多。”
他渐渐收起笑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审度着她。
的确,在初见她时,他就知道他们是相同的人,同样的冷酷,同样的无情,同样的不甘于人下,但她现在所说的又指什么?
她说,他们所想的,都差不多,这句话的意思,放在眼下讨论的这个话题,又意味着什么?
“天下六国,各据一方,多年来彼此虎视眈眈,时有摩擦,弱国想坐大,大国想称霸,谁都想稳固自己政权的同时扩展疆土,吞并他国甚至傲视天下。”楚清欢徐徐而语,这几个月来对于天下形势早已了然于心,“唯有你们大邺的皇帝,仗着自己为天下第一大国这个旧时的地位,只顾吃喝享乐,奢靡度日,好好一个大国渐渐衰败,使得周边几个最具野心的国家都想来分一杯羹。”
她稍稍一顿,道:“大邺沉疴宿疾,非一日能治,这一切你定然比谁都清楚。所谓不破不立,你一直在等待时机,只有将所有痼疾一刀切除,大邺才能重振昔日之风,也才能将周围的虎狼一个个拔除。如此,势必需要一名绝对强势绝对铁腕的统治者,才能令其他诸国折服,俯首称臣,唯其首是瞻。”
夏侯渊的眸光越发深幽,眼前女子语调平缓,天下大势在她口中缓缓道来,仿佛她所谈的并非瞬息变幻的天下风云,而只是一盘了然于胸的黑白棋局。
他发现,与她相处得越久,对她的了解越深,她对时事的敏锐观察力,对身边事物的掌控力,这种指点江山波澜不惊的表现力,都令他为之惊叹。
“夏侯渊,我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也是。”楚清欢蓦然神情一肃,冷然道,“我不会甘于命运的安排,也不会甘于任人刀俎,如果有人一定要与我为敌,哪怕是全天下,我也要平了它。”
平了它,平了天下。
听着这般铿锵的言语,夏侯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就知道她非一般的女子,不仅懂他,更可与他心意相通,并肩而行。
如果真有全天下都与她为敌的那一天,他会为她扫平所有的路,绝不让她一人独行。
“阿欢,你且看着。”他伸出手臂握住她的手,眸光锋芒熠熠,“总有一天,我的刀锋会破开这乱世纷扰,我的铁骑会踏过这万里关山,四海归一,天下一统,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主宰,只能有一个王!这个人,就是我,也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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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清欢被外帐的声音吵醒。
“什么?”石坚的嗓门透过帐子传入,“取消拔营,三日后再出发?”
夏侯渊反应平平:“怎么,有意见?”
“没,没意见。”石坚苦着声音,“可是,很多营帐一大早就都拆了……”
“拆了重新搭。”
“可是……”
“嗯?”夏侯渊尾音上扬,显露出不悦。
“……”
在高压强权之下,石坚的声音终于消失,少顷,夏侯渊捧着一大堆的东西走了进来,却发现楚清欢已坐了起来。
“吵醒你了?”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床头,蹙起眉头,“待会儿我再去下道命令,让石坚有事没事都不要过来了,省得他吵到你。”
听着这话,楚清欢不免有些同情石坚。
“我没这么娇气。”她看了眼床头的东西,随手翻了翻,见都是些女人的衣服,做工精致,用料上等,也不知花了多少人的脚力去黄城找来的。
“喜欢么?”夏侯渊见她难得地打量这些衣物,便也来了兴致,“据说是黄城最好的成衣铺做的,这是裙子,中衣,还有肚……”
他顿住,看着手里的肚兜,他在做什么?
楚清欢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他咳了一声,将肚兜放了回去,拿起一旁的药:“躺下,我帮你换药。”
楚清欢看着他手里的药瓶,这不应该是杨书怀的差事?
想起昨晚他在旁边虽然沉着脸一言不发,眼睛却始终盯着杨书怀的手,使得杨书怀又是忐忑又是无奈,心下倒是猜了个大概。
当下也不问,依言躺了下去,并将身子转过来,很自然地掀起衣摆。
身上的内衫本就有些大,又因衣摆的掀起而更为宽松,此时一转身,胸前大片晶莹的肌肤就毫无遮掩地从衣领处显了出来。
夏侯渊打开瓶盖的动作就那么凝在半空。
昨晚在温泉的一幕赫然在脑海中重现,被他刻意压抑着不去想的情景纷至沓来,柔滑的肌肤,完美的曲线,还有……
身上所有的血液都似乎涌向了一处,他蓦地握紧手中药瓶,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压抑体里突如其来的yu望。
不由苦笑,他自认控制能力极好,她却总是能轻易打破他的这份自制。
小心地解去缠在伤口上的棉布条,伤口狰狞,横在雪白的肌肤上,十分刺眼。他眼眸沉了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为她重新上了药,又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手法算不得熟练,却很轻柔。
“今日拔营,不用三日后。”就在他将她衣服放下时,她开口。
为什么要将原定计划打破,而往后延迟,原因她很清楚。
“军令如山,不可更改。”夏侯渊悠悠地说道,“我已命石坚传令下去,又怎好收回来。”
“你不觉得,你下这个命令本身就已违背了你这句话?”楚清欢斜睨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
夏侯渊一顿,若无其事地转身:“我要去巡视大营,你在帐里好好休息,不要乱走,早点我会命人送来。”
楚清欢不由摇了摇头,这男人,若想改变他决定的事,不容易,不过她也无所谓就是了。
之后两日,夏侯渊都极少在帐内待着,每日为她换完药之后就会出去,经常忙一整日,到晚上睡觉时才会回来。
睡觉也极为规矩,总是拿背对着她,有时候她睡到半夜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一睁眼,那种感觉又会消失。
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而这帐内,能给她这种感觉的也只有一个人。
她在帐内整整休息了两日,等到第三日,她觉得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王妃。”刚挑开外帐帐帘,守候在外的数名侍卫便齐齐恭声行礼。
楚清欢眉尖一蹙,放下帘子:“谁告诉你们,我是王妃?夏侯渊?”
“呃。”侍卫们互望一眼,心想这王妃可真厉害,竟敢直呼他们家王爷的名字,面上却不敢有半分表露,恭敬地回答,“回王妃的话,王爷没有说,是石将军说的。”
楚清欢点点头,果然是石坚这个大嘴巴。
她并没有问夏侯渊去了哪里,只是随意地转了转,虽然身上穿的是一身方便行走骑马的黑色短衫,让她不会显得那么醒目,然而她本身的气质容貌便已足够吸引人的目光,更何况这座军营里就她一名女子,更是想不被注意都难。
对于这些目光,她并没有刻意回避,她在军营的日子不会只有一日两日,而是很有可能一直待到攻下兆京,这些军营汉子迟早都要习惯她的存在。
然而所经之处,虽然人人都显露出惊讶,但却无一人有失礼之举,每个看到她的将士都表现出极大的尊敬。
由此,她知道,她这个淮南王王妃的身份恐怕已经传遍了全营。
“咦,王妃,您来了。”迎面过来一人,一看到她就咧开了嘴。
石坚。
楚清欢勾了勾唇:“石坚,你来的很是时候。”
“啊?”石坚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陪我去转转。”楚清欢却已越过他往前走去。
石坚也不多想,高兴地应了一声,就跟在她后头,献宝似地道:“王妃,主子在练武场,您要不要去看看。”
楚清欢“嗯”了一声,石坚连忙颠颠地带路。
说是练武场,等到真正看到的时候,楚清欢还是有不小的意外。
练武场设在大营后方,占地极广,此时正值旭日升起之时,上万名士兵打着赤膊在场中演练,动作整齐一致,出拳迅猛有力,明亮的阳光照射着这些年轻力壮的身体,汗水从突起的肌肉上折射着清亮的光点,整个练武场上朝气蓬勃,让人为之振奋。
而正前方的高台上,剑眉飞扬眸光深邃的男子如一柄锋芒凌厉的宝剑,站在万军之前,衣袍猎猎,眉目冷峻,金色的朝阳高悬在他身后,为他披洒下一身的金辉,仿佛他就是那盛世战神,整座高山乃至整个天下都在他俯视之下,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王妃,您看,主子多威武。”石坚收起了嘻笑,望着夏侯渊的眼神只有尊敬和景仰,一如当初追随他出现在文晋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主子做不到的事。也许很多人都有能力,也有雄心,但他们都少了一样东西,就是心怀天下。没有心怀天下的人,就不可能得天下,我们都坚信,只有主子,才是能得天下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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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象有点不在状态,时速六百,越急越慢~心情不知道为啥有点压抑,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怎样,总之很不轻松。
听说现在连亲吻都不能写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还有,题目里的标点都木有了,不知道大家有木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