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静悄悄的,掌柜拿着墨笔的手都在直打哆嗦,宦碧姗专心喂着雪兔儿。萧锦天冷眸看着刘雨歆,刘雨歆压根就不在甩他。
穿着破烂衣服的小二,手中端着三碗面上来,颤着双手放到三人面前,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客,客观慢用。”转身,走人。深怕自己在逗留一秒,就会被这冷气给冻成冰棍。
刘雨歆瞪大眼珠,看着面前这碗面汤?呃,这是面汤吧?“你,回来。”
那小二才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头就只到刘雨歆的下巴处,瘦不拉几的。就一层皮包着一副骨头,面黄肌瘦。明显就是营养不良。
被叫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看着这位官家小姐,“…客,客观有何吩咐?”
刘雨歆压根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看他,纤细如葱的手指,指着面前这碗,呃,面。“这是面?”
装了三分之二的清水,里头就飘着三片青菜叶,至于面条?刘雨歆默默了数了两声,一条,两条,三条……五条。
这还不算,这么清汤白水的,里头压根看不到一滴的油腻?特么的,这是给猪吃的?
估计猪都嫌弃。
小二哭丧着脸,她的表情太吓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大开杀戒,“面,面。”
这是面。
萧锦天直接站了起来,往外走。妇人抱着雪兔子也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不发一语的出门。
刘雨歆脸色很精彩,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就丢在桌上,指着这小二,咬牙切齿,“行,你行。”
特么的,她能不知道这是面?她问的是,这碗面是给人吃的?
起身,还不忘抓过余留在桌上的那半截红萝卜,清冷无情的厉眸扫了眼周围正蠢蠢欲动的人群,走人。
小二被她们搞得莫名其妙,看她们都出去了,又看着桌上的银子,没有因为这锭银子而欣喜若狂,反而苦着一张脸,抓过这银子,就追了出去。
“小,小姐。”不是他胆子大,可抓着这银子,他又不得不叫住她。
刘雨歆火大得正要杀人,听到他追出来,站定,转身,喷火的瞪着他。
然而,转眼他身后,面馆里,本来她坐着的地方,此时围着三五人群,如饿狼扑食,争先恐后的抢着桌上放着的三碗面汤。
那吃香,跟饿死鬼投胎没两样。
刘雨歆愣住了。
她们看不上眼的糟糠食物,甚至闻到就觉恶心,可这群人却当成世间美味——
萧锦天冷眸看着,不发一语。宦碧姗抱着雪兔儿清冷的眸光,是无情的。
微风呼啸而来,吹乱了一抹白色。
小二的手很粗糙,那是常年干粗活打磨出来的,可抓着手中的那锭银子,却是小心翼翼。
他是害怕这三人的,话音都是颤抖的,“小,小姐,这银子给你。”
刘雨歆没接,看了眼他的手,银子银色和黄皮成鲜明的对比。抬头看向他的脸。
“怎么了?这银子不够买那三碗面汤?”那个面字她几乎是咬着吐出来的,她没有针对这小二的意思,实在是她饿得难受,说道吃的,她就忍不住胃里冒酸水。
小二慌忙摇头,手中的银子却始终举着,“不不不,您误会了。这银子都可以买下我们这半个石头镇了。”
刘雨歆皱起柳眉。
觉察到她没有恶意,小二反而不好意思了,憨厚的笑了声,许是尴尬,声音也就轻了些,“不怕小姐看笑话,我们石头镇,很穷苦,但每家每户几乎都是自给自足,偶尔相互帮衬着过日子的。这石头镇离得其他的镇上也有几十里的路程,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个村庄,集市。小姐便是给了小的这么多银两,小的也没个去处去花。还是还给小姐吧,你们定是出身不凡,日后能用到银子的地方也多——”
小二说着垂下了头。
刘雨歆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划过的是什么感觉,透过他看向面馆,那群喝着她们那三碗面汤的几个人,此时端着手中的碗,笑得很满足,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他,他们能吃得下那碗面…”汤?
刘雨歆没过过苦日子,她是火麒麟时,有师父护在身旁;她是刘雨歆时,有她娘和师父……
小二疑惑的看着她,随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乡,笑得很傻,也很局促,“那,那三碗面是阿娘下的,阿娘说,你们是外乡人,看面容定是不凡之人,便,便多下了些面条和青菜。说,说要好好招待你们,不能让你们觉得太寒碜了。”
到最后,他直接将头低了下来,脸颊都红了,那是羞愧的,他没想到她们吃都没吃,就走了。
他便是在不音事事,也知道,那是嫌恶的。
心口一跳,刘雨歆不可置信的指着那三块空着的碗,“这算是好好招待了?”
小二更不知所措了,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得她不高兴了。
刘雨歆看他这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模样,愤怒的同时也感到一股无力。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你,你平时都是吃些什么长大的?”
在这环境下,还能长大?
这小二显然没能跟上刘雨歆的思维,微张着嘴看她。
刘雨歆难得有耐心重复了一遍,小二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赫红,“吃的都是些干粮,你放心,这能填饱肚子的。”
她有不放心吗?刘雨歆无语,至于是什么干粮,她压根没兴趣问了,总之她还没发痴的以为是她吃过的那些压缩干娘。
此时掌柜的已经走到了面馆门外,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们,老脸毫不掩饰担忧。
一个四十来岁的徐娘也跟走到他身边,看着她们这方向欲言又止,心中所想,毫不掩饰的出现在脸上。
刘雨歆让小二回头,“那掌柜的是你的谁?”
小二回头看向两夫妻,朝他们露齿一笑,那眼神很幸福,“他是我啊爹,旁边便是我啊娘。”
刘雨歆懂了,这小二是老板的儿子。
萧锦天在她身后冷冷的叫了声,刘雨歆这才回头,师父没等她,远远的只看到一抹漂浮的白色。而萧锦天虽然脸色很冷,冷眸却没有不耐。
刘雨歆耸肩,难得的在八卦一回,结果人家不乐意,于是乎朝小二挥手,“你回去吧,我该走了。”
小二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要比常人的慢半拍,噢了声,刚转身想回面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手中的那锭银子,忙转身朝她喊道,“小姐,你的银子。”
刘雨歆头也没回,将手伸到空中,朝他挥了挥手,“送你了。”
走到萧锦天身边,拉过他的手腕,朝师父追去,“走吧。”
萧锦天周身冷气瞬间消散在六月酷暑中,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没答话,紧抿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就连身上那抹难为的淡淡血腥味,也变得好闻亲切了许多。
刘雨歆略微挣扎了下,没挣月兑出来,也就随他了。这人三年过去了,长得更加身高腿长,往前迈开一大步,她得走一步半才能跟上他。
仰头踮起脚尖,才到他的下颚。不爽,非常不爽。
小二哎了声,“可是,这银子……”我们不能要啊!小二看着两人相握着往前走,一高一低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两人就像是个小世界,旁人走不进这世界,他们也不愿走出来…
现在的小二,还不明白这个小世界名为,相濡以沫,生死相依。只是却开始默默的心生羡慕。
“傻孩子,该回家了。”面馆老板娘不知何时走到了这小二身边,看着远去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回头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小二侧头看他阿娘,将手中的银子摊开,送到啊娘面前,“啊娘,没有还回去。”
老板娘笑笑,“不急,总会还给她的。”
“嗯,啊朗听啊娘的。”
“回家吧,你啊爹刚刚吓得不轻,回家给他压压惊去。”
“嗯,听啊娘的。”
清风拂过,将两人的话捎带出了很远很远。
夜晚,满天星空,今日是月圆之夜,月光洒下,整个山间树林仿佛披上了一层银光外衣。
树林山间小道一块不太大的空地上,刘雨歆将一块白布扑到地上,扑整齐了,这才让站子一旁抱着雪兔儿的宦碧姗坐到白布上。
将一旁捡来的干柴,生了一堆小火。
将小兔子放到白布上,让它自己玩。宦碧姗坐到一旁,拿起一旁放着的青果来吃。
刘雨歆就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师父,那小二说了到下一个镇上,还得有几十里的路程,这些天又得露宿了。”
还好现在是六月,天气干燥,很少下雨。不然准给淋成落汤鸡。
萧锦天的伤没好全,但,有师父的花粉在,只要不做些剧烈的运动,或是运功,便没事。
就刚刚,在她又摘了些青果回来时,第一次,她看到他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冷冷的说了声,他去打些野味来。
她顾忌着他身上的伤,本不想让他去。但师父在一旁都没说什么,她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她也想吃肉了。天天吃素,伤不起。
这个林间,树木郁郁葱葱,稍有风声,树梢便哗啦啦的响。
刘雨歆想着,萧锦天是不是应该回来了。
宦碧姗道,“这片地段人烟稀少,群山林间过,也是野兽虫蛇出没的地段。”
刘雨歆咯噔一声,将手中的枯树枝丢到不太旺盛的火堆了,“师父,这里真有凶猛野兽?”
“有什么奇怪?是山林便会有虫蛇。”
刘雨歆站起来,“师父,我去去就回来。”那个面瘫冰脸,他身上还有伤呢。
“不必,他回来了。”
宦碧姗话音刚落,萧锦天便从一旁的草丛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条大蛇,两只小松鼠,一只大灰兔子。
刘雨歆在那两条有他一只手臂大,两米长的大蛇身上顿了一秒,果断的移开视线,看着在他手中活蹦乱跳的两只小松鼠和一只大灰兔子。
凑上前心疼的抱过那两只小松鼠,“你怎么把它们给抓来了?”
灰白相间的毛发,小松鼠在她怀中瑟瑟发抖,估计被萧锦天吓得不轻。
刘雨歆不是个爱动物的人,但跟着雪兔儿三年,看到个跟雪兔儿一样大小,一样可爱的小松鼠,她还是心痒痒的。
忍不住责怪这人。抓什么不好,干嘛要抓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来吃?
萧锦天将弄死的两条大蛇,丢到火堆旁,抓着大灰兔子的耳朵,面无表情道,“它自己上来的。”
他没那个空闲功夫抓这东西。
吃起来没两口。
刘雨歆嘴角一抽,这人的意思还是,这两小可爱自己撞上他的,是它们自个倒霉来送死的是吧?有你这么狂妄的人吗?
谁吃饱了撑子会没事往你这冰块身上凑啊?
这刻,她选择性的失忆,将小毛驴,雪兔儿这两吃饱了撑子的东西,抛在脑后。
萧锦天不跟她无理取闹,蹲下来,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麻利的处理着地上两条大蛇。
血腥味渐渐弥漫着整个空间。
刘雨歆看他那熟练的动作,切头,去胆,剥皮,没两下就搞定。
刘雨歆嘴角动了动,“你经常做这事?”
萧锦天顿了下,抬头看她,“打仗的时候,吃。”没粮草了,只能吃些野味,树根。
这没什么奇怪的。
刘雨歆不在问了,抱着小松鼠来到宦碧姗身边,将小松鼠放到白布上,让他们跟雪兔儿玩,还不忘拍了拍雪兔儿的头,轻声道,“送你的小玩伴,不许欺负亲朋友。”
雪兔儿朝她的手心动了动鼻子,就跟两只小松鼠玩在了一起。
宦碧姗一直都没答话,一路上也安静,掩在面纱下看不到她的情绪。那双始终清冷无情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只是偶尔回头间,她能感觉到,师父在发呆。
那头,萧锦天已经将两条大蛇,用着树枝直接窜了起来,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刘雨歆看她师父闭目养神,没闲工夫理她。小松鼠又跟雪兔儿玩得很兴奋。于是就凑到了萧锦天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还没说,你怎么出事的。”
火焰在蛇肉下欢快的跳跃着,萧锦天规律的转动着树枝,“意外。”
刘雨歆真想扑上去,朝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而她也是这么做的,嘴里的味道并不好,咸咸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刘雨歆瞪大双眼,怎么就不明白,自己就这么扑上来了?
瞪大的眼珠死死的盯着他后脑上的发根,牙齿根本没有留情,脑袋就直接成了糊浆。
萧锦天手下的力道骤然加大,手中的树枝咔吧一声,彻底的断裂了。萧锦天手顿住,却没推开她的脑袋。
两人就这么僵着,谁也没出声,跳跃的火焰发出啪啪的响声,不久后,传来一阵烧焦味。口腔里全是铁锈的血腥味,刘雨歆这才晃过神来,忙松开贝齿,坐正,挺腰。
还不忘将唇上的血液擦干净。
很是心虚的看着他脖颈上那个月牙伤口,鲜红的血液,直接往他肩膀处流下,隐在了衣服中。
刘雨歆抽的不行,狠狠的反省着自己,怎么一见他就不能淡定了呢?
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一件,有时做梦都想要做的事情。
萧锦天板直脊背,没有伸手擦净脖颈上滚烫的血液,继续之前的动作,有序的翻滚着蛇肉。
对刚刚的事情,就好像没发生一样。
刘雨歆攥着拳头,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来,反正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对他的反应非常不爽。
于是乎,她脑袋也抽了,“萧锦天,你是木头啊,我咬你你不咬回来?”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让你说话不禁大脑。
萧锦天难得的,侧头看她,还是很认真的看着她雪白的脖子,在看得刘雨歆一阵恶寒时,终于开了金口。
“不禁咬。”
太脆弱了,咬一下,会受伤。
刘雨歆愣住,不禁咬?不禁咬?这是什么意思?灵动的眸光愤怒的瞪着他。萧锦天又转回头,冷眸就直直的盯着手中的蛇肉。
刘雨歆瞪得眼睛都累了,果断安慰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他丫的回路是逆行的,不能跟他计较。
消消气。
然而,在萧锦天眼里,她的脑回路,也是逆流的。
他们都两天没进食,只是喝了些水,吃了些青果。现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不都是得吃饱了在解决吗?
她倒好,还能扑上来咬他脖子。
刘雨歆气闷的坐在他身边,只觉得有块冰在身边,还是难受,于是乎,将头靠在他的身上,使劲了蹭,蹭到自己心中那口气闷风消云散后,这才舒服的呼了口气。
仰头望着头顶的星空,月朗星稀。明天又是个好日子。
“萧锦天,我娘,小绍儿还好吗?”
“嗯。”
“真的,太好了。你是送她们去了江南吧?”她记得当初冷右说,由张远送她们下南下,而傅左便是北上。
“……嗯。”她们南下,现在应该在江南的吧?
刘雨歆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净竹,净梅呢?是北上还是跟着我娘南下了?”
萧锦天,“……”
没听到回答,刘雨歆也没反应过来,自顾自的说着,“姑姑,姑丈怎么样呢?”
“没事。”
刘雨歆板着手指,一件一件的数着,“虽然刘振东,刘振南都不是个东西,但是……”等等。
翻身坐起,刘雨歆将萧锦天的头给转回来,两人面对面,萧锦天能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害怕。
“没事?你的意思是——”
萧锦天就看着她,像是要给她一颗定心丸,“没事,皇叔公,皇婶母都没事。”
呼,刘雨歆总算是将心里那口浑浊气息吐了出来,在遇到萧锦天她就该问清楚这些事来的。
可,她没有勇气。
若不是今夜夜里正好,她也不敢问不出口,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萧锦天回头,将手中的那条大蛇放到鼻翼下闻了闻,可以吃了。
便将另一条大蛇放到架子上,开始烤。
宦碧姗只吃素,他便分了一半给眼前这丫头。脖颈伤口上还在往外渗血丝,但他没在意。
刘雨歆心情很好,就连一贯讨厌看着恶心的蛇肉,也接了过来。心里就想着姑姑姑丈没事就好。
但在恍恍惚惚吃进去的那口,腥味让她瞬间回神,将手中的蛇肉给丢出大老远,趴到一旁狂吐不止。
“啊呸呸呸,什么味。”
“蛇。”
将嘴里的怪异味道都吐干净后,刘雨歆这才瞪着萧锦天,她知道那是蛇,还用他回答吗?
萧锦天脸色不便的大口吃着手中烤好的蛇肉,还不忘抽出空闲来顾着手中烤着的这条大蛇。
唔,胃里一阵酸楚,刘雨歆起身朝一旁的大树跑去,扶着树干就是一阵狂吐。这次是真的将胃里本来不多的‘存粮’全数给吐了出来。
萧锦天吃肉的动作顿了下,便又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
对他来说,这两条蛇,简直就是美味。
肚子也总算不在饿得难受。
刘雨歆苍白着脸回来,萧锦天已经将她那份也吃完了,随后将那只大灰兔子剥皮开膛破肚,两下搞定。架在架子上,往火堆了添了些柴火,这才吃着第二条蛇。
刘雨歆用后背对着他,特么不待见他。看着不远处白布上,雪兔儿和两只小松鼠窝在一起,睡得香喷喷的模样,那叫一个羡慕妒忌恨啊。
宦碧姗飞身上树,轻松的躺在树干上,闭眼,睡觉。
刘雨歆只能又将头转了回来,走到火堆旁,坐到了萧锦天的对面。
她讨厌蛇的味道。
火焰跳跃间,看到他脖颈上被咬的伤口,血丝一路往下,竟有种嗜血的吸引力。刘雨歆定了定心神,道,“萧锦天,说说现在外头的局势。”
萧锦天几大口解决了手中的食物,拿起烤得差不多的兔子,朝她丢去。
刘雨歆伸手接过,闻着这肚子的香味,还不错。香味到了肚子里,咕咚一声,肚子在召唤这食物。
刘雨歆不客气的吃着这兔子肉。
萧锦天将散开的柴火都弄到一起,这才慢慢的说着。这三年间,闲王,闲王妃被保下一条命,却终身不得在回盛都。而以万贵妃为首的前朝余孽被处理了三分之二。皇后娘娘被禁足懿宁宫,太子被废。朝中两派明争暗斗,朝堂一片乌鸦。
萧锦天从不废话,如今多少复杂事,他就总结出了这么三条来。
刘雨歆听得一愣愣的,“你当我是天才还是人才?”就这么三句话,能听明白?
只说结果,你就不能将发生这事的原因和经过一并说了?
不过,看着他那张刮着北风冷飕飕的,她还是淡定点,别多问了。
“你说,你母后被禁足,你皇兄被废太子之位?”刘雨歆疑惑的看着他。
萧锦天紧抿着唇,冷眸具是杀气。
刘雨歆也没妄想他会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那你被追杀,就跟这事有关了。”
萧锦天没承认也没否认。
对于刘雨歆来说,没否认这事就猜对了。“皇宫无情,还真没说错。”
“谁。”萧锦天骤然厉喝出声,杀气大盛,翻身而起,掠过右侧一米高的草丛,一拳就砸了下去。
“啊——”里头藏着的人,吓得浑身颤抖。失声惨叫。
萧锦天抓过他的衣领,将他给丢了出来。
啊朗被丢在地上,头就只离面前这堆火焰两公分的距离,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还露了两个破洞。
刘雨歆坐在他对面,正巧看到他的面容,惊愕的看着他,“怎么是你?”
啊朗被摔得灰头灰脸,手肘,膝盖全磨出了血痕,嘴里冒着唔唔难受的声音。
萧锦天走到他身前,如把出了鞘的利剑,那是渴血的弑杀。
刘雨歆忙拦下他,“别,他是那个小二。”越过火堆,将他给扶起来,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啊朗委屈的擦着自己擦破皮的地上,眼眶是泪水在打转,他是个诚实又童真的孩子,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身上的委屈就像是被丢进狼窟里头,等着被撕裂的小白兔。
红着眼眶,满脸的委屈。
又怕他身上脏兮兮的灰尘,弄脏了刘雨歆的衣裙,手忙脚乱的躲开她的碰触。
“我,我,我……”
萧锦天走到刘雨歆身边,扣住她的腰身,往外带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啊朗。
啊朗颤颤的站起来,不敢看那个男人的脸色,只能求救般的看向这个姐姐,哭泣着。
刘雨歆皱着眉,她知道萧锦天现在很不高兴,浑身都是杀气。她完全相信,要是这小二一张开口,说得话不符他的心意,只怕下一秒便会彻底成为一具尸体。
她不是个心善的人,但,她也能看透人心,这个小男孩,眼里是童真无知,不知江湖险恶的。纯真的就跟一杯白开水,没有添加任何的溶液。一眼便能将他彻底看穿。
这样一个人,于他们是没有具备任何威胁的。
萧锦天也是看透了这一点,在知道草丛中的人是谁后,才没有下杀手,到现在还忍着身上的杀气,没动他。
“你别哭,先告诉我,为什么跟着我们?”
啊朗抖着身子往后退了半步,童真无知的人也是最为敏感,就像婴儿,孩童,谁对他好,仅凭感觉就能分辨出来。
搂着姐姐的那个男人,他太可怕了。就像是一只老虎,随时都要扑上来,将他给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
流着泪,求救似的看着刘雨歆,粗糙的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我,我,我想跟你们走。”
刘雨歆错愕的看着他,还以为他是来还那一锭银子的,没想到会是这答案。
拍了拍腰间这只大手,拉着他坐到火堆旁,不经意的仰头看着树干上睡得安稳的师父,心中一抽。
师父早知道这小二一路跟着他们来了,居然一声不吭。
啊朗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刘雨歆收回目光道,“为什么想跟着我们走?”
萧锦天冷声道,“不行。”他是个累赘。
啊朗又哭了,但是他又不敢上前大声反驳萧锦天的话。为什么不行?
刘雨歆收敛了身上的冷意,没理会萧锦天的话,蹙眉问他,“先别哭,你说你为什么想跟我们走?”
啊朗虽然害怕萧锦天,但并不害怕刘雨歆,甚至懂得绕过火堆,朝刘雨歆靠近。
当然,被萧锦天那冷眸一看,他便又僵在了原地,就是在给他两个胆子,他也在不敢往前走半步。
“啊娘说,你们是好人。”跟着你们不会吃亏。当然,后面那句话,是啊爹说的。啊娘说,这句话一定不能说。
“啥?”刘雨歆错愕的看着他,“你娘说,我们是好人?”
阿朗脸上挂着泪,可却开心的朝她笑了,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雨歆脸部一抽,“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他们能是好人?
啊朗双眼一亮,说道,“啊娘说,姐姐给了银子,是很多很多的银子。”
“…就,因为那锭银子?”
“嗯。啊朗说,姐姐能心疼啊娘,啊爹,还有其啊叔啊伯。姐姐是好人……大,大哥哥也是好人……”后面的那句大哥哥,他显然是不想说的。
刘雨歆没话说了,她无力去说。真不懂,这些人的大脑构造是怎么形成的。都特么是奇葩。
“你爹娘舍得让你离开他们,跟着我一起走?”
啊朗有些纠结了,脸上是不舍,但还是道,“啊爹啊娘说了,想他们的时候,可以回去看他们。他们都在石头镇里,但是跟着姐姐,能出去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啊朗想出去。”
萧锦天冷着脸,直直的看着刘雨歆,蹦出两个字,“不准。”
刘雨歆无视他,接着啊朗的话,“你叫什么?”
“啊朗。”
“没姓吗?”
啊朗摇摇头,“啊爹啊娘都是叫啊朗的,姐姐也可以叫啊朗。”
萧锦天单手扣住刘雨歆的下颚,将她的脸转到自己面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准。”不准带他一起走,不准无视他的话。
刘雨歆是谁?卖得了乖,装的了可怜,冷得下心肠,硬得过某人的臭脾气。会害怕在老虎头上拔胡须吗?
就算三年前,害怕过;但,现在的她,被说在老虎头上拔胡须了,就是将老虎给切月复自尽,那也是不带眨眼的。
伸手拍下萧锦天的大手,对他散发出来的一身冷飕飕气息,完全无视,转头看着啊朗,“啊朗,如果姐姐不带你一起离开呢?”
啊朗急了,往刘雨歆身边走了两步,神色紧张,“姐姐不带啊朗一起走吗?为什么?啊朗不好吗?啊朗想跟姐姐大哥哥一起离开,啊朗很乖的……”
萧锦天朝他道,“回去。”
啊朗害怕的长大双眼,写满了委屈。
刘雨歆在萧锦天手背上拍了两下,“你吓到他了,去跟雪兔儿玩去。”
萧锦天面无表情,看着刘雨歆,那眼神凛冽又懊恼。
懊恼她将自己忽略得彻底。
啊朗干巴巴的回答,“没,没有。大哥哥没有吓啊朗。”可那一脸写着大哥哥是坏蛋的表情,很是滑稽。
刘雨歆被他给取乐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啊朗,“啊朗,姐姐并不想带你一起离开……”
“姐姐……”
刘雨歆让他安静,听她说完,“姐姐有很重要,很危险的事情要去做,啊朗跟着,会很危险可能随时都会丢了性命。而姐姐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忌啊朗,你明白吗?”
刘雨歆苦恼啊,师父没有阻止的意思,就是同意了这小啊朗跟着他们一同离开。师父的命令她自然不会去违抗,只是,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朗大大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只要能跟着姐姐就好了,至于他说的危险,自动屏蔽。
“姐姐放心,啊朗会照顾好自己的,在石头镇,去山林里捉动物,也是很危险的呢。啊伯啊叔都是好几个人一起,才能上山林。啊朗会乖乖的,不给姐姐,大…大哥哥惹麻烦的。”
萧锦天本是阻止的,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下居然没在开口阻止,就连身上的寒气也渐渐的消散,只看着啊朗的目光仍是如刮来的刀子,冷飕飕的。
刘雨歆本还想跟啊朗说明白仔细了,萧锦天直接搂着人起身,往雪兔儿那张白布上走去。
直到两人并肩躺下。
刘雨歆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你放开。”
“睡觉。”
“我还没跟啊朗说明白呢……等等,我身边为什么躺着的是你?”
“……”
刘雨歆怒,一脚就揣在萧锦天的小腿伤口上,也亏得这伤口早就愈合了,涂上了花粉,不知道是不是有去痛的药效,这一路走来,居然也不痛。
“去旁边睡。”
萧锦天将她不安分的脚压下,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按在自己的怀中,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睡觉。”
刘雨歆眼前一黑,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挣扎了几下,可这人的身体硬得跟块大理石一样,根本推不动。
倒是脸上一股热气飞了上来,整张脸红得跟煮熟了的虾。自暴自弃的喃呢,“……松开点,难受。”
萧锦天闭起双眼,刚毅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还是松开了双手的禁锢,呼吸吐在她的头顶,渐渐的变得规律。
刘雨歆纠结着,心里装了很多事,身边又是一块又硬又冷的‘石板’,怎么着都不舒服,没一会脖子就发酸,细微的挣扎后,发现根本没效果,只得放松身子,双眼一闭。瞪着发酸的双眼,好一会后打了个两个哈欠。
迷迷糊糊的睡了!
啊朗知道大哥哥和姐姐同意他跟着后,就如要到了糖的小孩子,兴奋的坐在火堆旁,看着大哥哥背对着他的宽大背影,双眼眯成了月牙形。
啊娘说对了呢,大哥哥是好人,姐姐还想不让他跟着,大哥哥将她抱走后,姐姐就不在反对了呢。
嗯,大哥哥是好人,以后就不用在害怕大哥哥了,也要乖乖听大哥哥的话。
啊朗很开心,在他的世界里,被自己认知为好人的,那便都是会护着他的。自己长大了也一定要护着大哥哥和姐姐。
就这么一个念头,以致终其啊朗的一生。萧锦天,刘雨歆是好人这个标签在没有撕下来过。
即便后来的变故,杀戮,屠城,万!结!不!复!
他也从未认为他们是坏人,跟在两人身后,真正不离不弃!
月朗星稀,行云如流水,匆匆而过。火堆渐渐的只剩下火星,三道长短不一,但规律有序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树干上,宦碧姗翻身而起,从树干上飘然而下,身上的白衣随风飘扬,三千青丝张扬有序。
来到火堆旁,啊朗就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头埋在双膝间,睡得昏天暗地,不知所云。
宦碧姗伸手抓过他的手腕,两只往脉象一扣,良久良久,没有将手收回。
只是露在面纱外,清冷无情的眸子上,藏着一抹痛楚。
萧锦天站在她的身后,没出声。
宦碧姗突然飞身而起,一抹白色在山林间穿梭如利剑,白色飘洒过处,郁郁葱葱的树叶竟然没有丝毫的浮动。
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跟我来。”
萧锦天回头看了眼就着刚刚他护着的姿势睡得安慰的容颜,纵身一跃,树梢哗啦一阵想,便消失在原地。
刘雨歆嘀咕一声,嘟嘴翻身继续睡得昏天暗地。她脚边的雪兔儿习惯性的往她脚上凑了凑,一对兔子耳朵在她脚心动了动,痒痒的感觉,让睡得迷糊的刘雨歆伸脚就朝前踹。
咚的一声,雪兔儿被踹到两只小松鼠身上,三个小家伙齐齐滚出白布外头的草地上。
雪兔儿咂咂嘴,将两只耳朵缩到脑袋下,继续睡。
两只小松鼠却一同睁开双眼,看了眼面前一片雪白,又相互闭上了双眼。完全不知所云。
而在火星旁埋头睡着的啊朗,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天亮。
越过两片树梢,在一个几米高的断崖前,萧锦天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
迎风飘洒,背影孤傲,清冷如月。
这是个如风如月的女子。萧锦天落到她身后,脑袋冒出这么一句话,冷眸没有丝毫的松动。
“他,是我儿子。”
清冷的声音,在这一刻,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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