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走了,吴大人站在原地,双脚打不开。前方的夜色如墨,吴大人的双脚却跟钉桩一样,动不了。
十米开外的青瓦上,刘雨歆拍了拍萧锦天的肩膀,头一歪。
两人跟了上去。
“老爷,屋外露重,该歇息了。”
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披着披风走了出来,朝吴大人道。
吴大人这才惊骇回魂,侧身看向上前的人。
“你怎么出来了,大夫说你身子骨弱,又有了身子,易滑胎。快进屋躺着。”
五姨娘那双无骨白皙的双手楼上吴大人的手臂,“大人是身子不舒服?我让小红下去炖些参汤上来给老爷补补身子。”
吴大人摇头,“行了,进去再说。”
五姨娘浅笑着跟着他一齐进了屋子里。
吴大人也不忌讳,将怀中七皇子给他的那封信拿了出来,抽出里边的一幅画和一块龙腾翡翠。
五姨娘也收了笑容,还好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丫鬟下人在,坐到吴大人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画像。
徐徐道,“老爷,今日来的也是七皇子?”
吴大人对她真正宠爱至极,也没有丝毫的隐瞒,“此七皇子只怕是个厉害人物。”
五姨娘浅笑,“老爷糊涂了,龙生九子,各有所长。但到底还是天家龙子,又岂会是非凡人物?这七皇子面向阳光,性情也如面向,是在众皇子中难得的开朗脾气,算是兄友弟恭,对宫女太监也是惯有的好脾气。可老爷别忘了,宫中是个什么地方?能养出这脾气的,只怕也是个厉害角色。”
吴大人神色缓和了下,“馨妃是殷太傅幺女,据说那是捧在手心中的珍宝。当年一遭进宫,在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却相安无事。自有她的几分厉害之处”
吴大人听之有理,“那依你看,此事敢当如何?”
五姨娘笑眯眯的将桌上的画打开,看到上面的人,神色都没变过,是在意料之中。
“七皇子不拉拢朝中众臣,老爷以为如何?”将画放到了桌上,让吴大人看。
吴大人也看到了画中的人,只得皱着眉头,“七皇子走的不是寻常路。”
“自不是寻常路,旁的皇子拉拢朝中众臣,七皇子却是来小官小县,这一招也够狠毒。”
吴大人听着沉默,五姨娘扣着桌上的画,接着道,“成王如今也是四面楚歌,哎,身在天家,也未必就是件好事情。”
吴大人心情好了些,上前模过她的肚皮,“夫人何须如此多愁善感,让孩子听着不好。”
五姨娘一把拍掉他的说,“孩子还没成型呢,能听见吗?你都不用脑子想想。”
吴大人幸恹恹的笑了。
五姨娘将他拉到正事上去,“老爷,你可是答应了那七皇子?”
吴大人苦笑,“身不由己。”
五姨娘拍的一声将手中的帕子丢在桌上,“好一个身不由己。你可知为何七皇子不拉拢朝中众臣,反而是走小官小县啊?你若是有能耐,也无需只当个知府了。更何况下面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跟朝中众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就如你,也是刑部大人的门生——”
吴大人模着手中的翡翠,那是皇子的象征。只是这龙腾上面的龙爪只有七个。
五姨娘接着道,“坐在上面的,都是张张嘴出出注意的。真正办事的却是下面的跑腿的。隔得天高皇帝远,无论是谁的门生,谁又能管得着?”
这话确实正确,虽说但凡为官的,皆是朝中大臣的门生,不是下手,便是下下手。
上面的是决策者,而下面的是实行者。
这就是差别。
天高皇帝远,谁管你是谁的门生,只有在自己手中听话的,这才是最现实的。
吴大人岂会不明白这道理,只是他到底是刑部大人手下的门生,却要为七皇子办事,到底是心中愧疚难当。
五姨娘娇哼了声,“你何须如此纠结,七皇子让你为他办事,你就招办着呗。至于是怎么办,怎么说那还不是你说了算。成王,不说你抓不得,更加杀不得。若是遇见,只当没看到便摆。出了向阳城,也就不是你的事儿了。”
吴大人听她一席话,简直茅塞顿开,立即眉开眼笑了,将翡翠放到桌上,上前搂过五姨娘的腰身,往床榻上走去。
“还是你看得通透,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上面去呢?”
五姨娘抬手在他额头点了点,“老爷那是给突然造访的七皇子吓坏了。行了,先歇着吧,朝中闹得乌烟瘴气,就连小老百姓都得波及,哎。”
吴大人扶着他上床,回头将那画像和翡翠给收了起来。让守夜的丫鬟,注意着点。
这才反身躺在五姨娘的身边。
两人细细的说着话,偶然还能听到一些皇上,皇后之类的话。
青瓦上,刘雨歆拍了拍萧锦天的肩膀,有些崇拜道,“这女的是谁?”太厉害了,记起来时在院子里头那两个丫鬟的话,有了身孕的定然是这大人的五姨娘。本以为又是个花瓶女人,没想到,她脑袋比这吴大人还好使。
厉害。
两人起身,飞身往回走。
萧锦天说,“她是媚儿。”
媚儿?刘雨歆眨眼,“你认识她?”
问完就觉得自己是个笨脑袋,先不说他是成王,朝中大小官员,但凡动些心中,家里头的情况便尽在手掌中。
只是这称呼叫的如此亲切,想必这关系也非同一般,定是认识的。而且这萧锦天直接进来这知府的府中,府中自然有安排好的人。
萧锦天道,“嗯,她是张远的一个远房表妹,自愿进知府当五姨娘的。”
刘雨歆眨眼,“远房表妹,你还叫的那么亲热?”媚儿?
萧锦天低头看她,“她的名字,媚儿。”
刘雨歆郁闷了,哪有人的名字是这么坑爹的。心思一转回来觉得自己跟个名字‘争风吃醋’实在不是件明智的选择,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那七皇子要杀你,你想怎么做?按理说,现在皇宫里头局势紧张,皇子不该随意出宫才是。”
两人飞身落下,进了屋。
啊朗已经被抱到床上去睡了,疯子坐在桌前,呼吸一深一浅。刘雨歆从最开始看到他这模样震惊和意外后,现在已经淡定了。
有谁睡觉是睁着一对大眼睛,比醒着还吓人的?
萧锦天道,“加他一个不多。”
刘雨歆无语了,这人被人追杀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加他一个不多,你这是有多少个仇人啊?
难不成皇宫里头的皇子,都插上了一脚不曾?
萧锦天冷冷的回道,“父皇有七个皇子,已经加了冠。出去皇兄外,其他五个皇子,皆有异心。”
刘雨歆朝他做了个手势,打住。她一听这些就脑壳疼得厉害。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想到就头疼。既然是这么苦逼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做?有萧锦天一人就够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
刘雨歆坐得离门最近,于是自然的起身去开门。认定没有危险,是她身上的那抹熟悉胭脂味。而且没有杀气。
不意外是五姨娘。
只是意外,她居然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媚儿给刘雨歆行了礼,“媚儿见过成王妃,成王。”
刘雨歆愣了下,还是萧锦天让她起来,不必多礼。媚儿这才徐徐上前,走到桌前,将拿来的东西放到萧锦天面前,道,“成王,这龙腾翡翠是七皇子的,媚儿现下交由成王。”
刘雨歆关上门走了过来,挨着萧锦天坐下,看她站着没动,挑眉道,“你坐啊,有孕在身,不宜久站。”
媚儿也不客气,朝刘雨歆谢过之后道,“成王,打算如何?”
萧锦天还没说话呢,便被刘雨歆给截了个胡,朝媚儿兴匆匆道,“媚儿,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媚儿嫣然一笑,“丫鬟说,这屋子有异动,媚儿便猜到了。这院子是个禁地,大门锁上的,知府中的人都不能随意进来。”
刘雨歆眨眼。
媚儿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屋子是媚儿专门留下的,若是表哥来了,一般都宿在这的。”
刘雨歆恍然大悟,她弄个禁地出来,感情是为了接待‘贵客’的,当然这贵客,也包括萧锦天等人。
刘雨歆回头瞪了眼萧锦天,“既然有这么个好地方在,刚来向阳城时,为什么还让我们住客栈?”
萧锦天抬头,“麻烦。”也是时辰未到。若不晚些时辰进来,也是不方便。
刘雨歆懒得理他,揪过头和媚儿继续说话,问着一些问题。
媚儿都一一帮她解答了这疑惑。
刘雨歆这才无语,感情不仅七皇子玩起了农村策略,那都是你萧锦天玩剩下的啊。
萧锦天道,“将本王再次的消息告知张远,冷右。他们自知道该当如何。”
媚儿也不多做停留,起身行了礼就告辞了。
刘雨歆伸了个懒腰,暗想今日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正要往床铺走去,手臂却被拉住。
刘雨歆回头看他,瞪着握着自己手臂的这双手,“你干嘛?”
萧锦天没说话,而是快她一步将床上的啊朗给抱了下来,放到了凳子上。
回头拉着刘雨歆上前,睡觉。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真正是一眨眼的功夫。
刘雨歆嘴角一抽,但这几天也确实没睡好,一窝在熟悉的气味中,睡意就上来了。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双眼一闭就睡了。
萧锦天将头抵在她的头顶,这才闭上双眼。
此时知府后门,一个小厮快速的走了出去,头上戴着顶破烂帽子,急匆匆的往外走。
张远接到这信息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正巧从外头回来,本就是穷酸秀才的模样,这几天又憔悴了许多,更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了。
府中的侍卫将信封递了上去,说这是向阳城知府中送来的。
张远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清醒过来,接过信封就迫不及待的拆开,只觉上面的字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音符,直接钻进了他的脑袋,歌颂着一首喜庆的乐曲。
张远双手一抖,也没顾忌着自己失态,忙朝外喝道,“来人。”
两个侍卫一齐上前,张远道,“快,通知右副将,王爷找着了。还有准备一队人马,即刻出发。”
“是。”
这头发生的事,已经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跟着出城的刘雨歆不知道,可萧锦天却能猜出个大概来。
依然是萧锦天赶马车,疯子坐在马车顶上。
马车内,啊朗安静的坐在一旁手中就拿着根头发玩。不敢出声,只因为姐姐在一旁睡觉。
两只小松鼠在他脚边玩闹,偶尔发出声响,他立马将两个家伙给抱了起来。
朝它们做了个嘘的动作。
两个小家伙不明所以,但看到啊朗跟他们玩闹,很兴奋,小脑袋朝他一拱一拱的,在撒娇。
啊朗将他们安置在自己腿上,又拿着手中的头发,跟盯着犯人一样,一眨不眨的盯着。就跟这头发给杠上了。
出了西北地界,便是中环。
中环很大,也是群山围绕,但这里的群山相对于西北的群山,要平势得多。
也算得上是山清水秀,但唯一一点就是,这里长有山贼出没。
你不知道这些山贼的窝在哪,他们就像是移动的,今日在这个山头,明日在那个山头。
若是运气不好,一日能遇到好几次这些山贼。
所以,一般来这中环的商队,都是成群结队而行的。若是落了单,便是倒霉的时候。
马车咕哝咕哝的朝前走着,速度快慢适中。
萧锦天就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而在百米开外的山角斜坡顶上,有了草丛和大石头作为掩护,低低的传来几声细小又粗犷的声音。
“大当家的,这大热天的,哪能在守到一只肥羊?”
趴着的大当家让他凑到自己身边,说话的大汉穿着裤子,将上衣月兑了露出光臂,将衣服别在腰间,凑了上去。
大当家的道,“不行,我妹已经二十五岁了,都是大姑娘了,在不将她给嫁了,我这个当哥的,可就真没脸下去地府见爹娘了。今儿个能遇到个小白脸就好,若是遇不到。我这就带着一队人冲到山下去,给她掳一个回来。”
刚凑上来的人叫吴良,是这山贼窝里头的军师,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酸秀才,早年因为没有给自家村里头那县令送些银子去,便趁着他考试的时间,将他老娘打了一顿,他老娘身子骨弱,挨不住这顿打,没两天就咽气了。
吴良是个孝子,当时气得眼都红了,等夜里,就杀到了这县令的家中,扮成了他娘的样子,将那县令给一刀抹了脖子。
当时很多下人都看到了他扮鬼的一幕,很多人是心中心虚,害怕。到那县令死后,也没人刚真正的去查这死因。
一致说辞,这是府中闹鬼,给吓死过去的。
而这县令生平就是个贪官污吏,村里头的村民早就怨恨在心,如今他这一命呜呼了,岂不快哉?全都一口咬定,这是县令给惹怒了神明,得了惩罚了。
就连仵作,也都在他那脖子上动了手脚,还造了伪造。等吴良逃到山上,却好几个月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一次大着胆子回村一看,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
他这才安了心。
又凑巧认识了这草寇山贼,王猛,觉得他重义气,就这么跟他上来当了这个山贼军师。
而王猛看着吴良的,也不过是个孝字。
吴良道,“大当家的使不得啊,当初可是立了誓,不动中环城中的老百姓的。”
王猛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当我想这么干啊?这不是没办法吗?都给逼的。我总不能让我妹跟他哥一样当个山寨土匪吧?她这一辈子都是我毁了。”
身边都趴着山寨里头的弟兄,吴良压低声音道,“大当家的何不让自家兄弟娶了三当家的。”
没想王猛直接咋咋呼呼道,“都是当山贼出生的,不行,我妹不能嫁给山贼。”
吴良想,大当家的,你这话是有多矛盾啊?自己还不是当山贼的。
当然,他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旁边的兄弟,手中拿着大刀,咋咋呼呼的跑上来,说道。
“大当家的,肥羊来了。”
王猛当下兴奋了,上前拍着那小弟的肩膀,“哪呢?”
那小弟拿着大刀朝下头不远处的马车上一指,“那呢,快进三角路口了。”
王猛视力极好,能清楚的看到靠在马车门框上的人,闭目养神。
这人还是个男人。
这就够了。
王猛拍的一声,下令,“待会都给我听明白啰,不要银。不要金,就要那靠着马车睡觉的小白脸。”
众人齐齐答应。吴良也上来,他的视力没有王猛的好,只能模糊的看到有那么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走来。
于是道,“大当家,多少人?”
吴良就是个书生,有几手,王猛自然是知道的。抬手在他胸口拍了拍,“你在这待着,我们去去就回。”
萧锦天睁开双眼,看了眼这三角路口,两边都是山头,就中间一条羊肠小道。
疯子也睁开了双眼,将放在一旁的剑拿了起来。握着手中。萧锦天没动作,他也没动作。
等过了路口,山头两端冲出一批人马,眨眼功夫就将他们的马车给围在了中间,站着的位置极佳。
可见这动作就跟逛着自己后花园般熟练了。
萧锦天冷眼看着他们这群山贼,没有出声。
那王猛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拨开眼前的兄弟,肩膀上扛着一把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眼神越看越炙热,越看越满意。
萧锦天还带着人皮面具,虽然模样普通,但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却是遮掩不住的。
王猛上前,朝萧锦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眼,在烈阳下,差点傻眼了人的双眼,“你,不错。叫什么,今天几岁。快说。”
萧锦天冷眸一扫,王猛身后围着的一群扛着大刀的山贼小腿有些发软。可这王猛也不知道是天生就缺根筋呢,还是就是天生大胆的。
居然直接将他眼里的杀气给忽视了,还兴匆匆的和他对视着,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这左等右等,等得他额头上的热汗都给太阳晒下来了,这人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抬眼看了马车顶上坐着的一蹲佛像。
王猛突然意识道不好,伸手朝空中做了个手势,身后一个长得跟猴子似的人物窜了上来。凑到王猛耳边,道,“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王猛朝萧锦天努了努嘴,“猴子,你瞧着他是不是个哑巴啊?”
不会说话吧?也没什么不好,不会嚼舌根。反正只要是个小白脸就行。他妹指不定喜欢着呢。
猴子一双眼贼精,但他却没有王猛那个胆子,敢和萧锦天对视。
就连眼神都不敢放到他身上,这是从身体接收到危险的信号开始的。
猴子犹疑了会道,“大当家的,我看这两人都不是简单人物,要不,就这么算了,放他们过去吧。”
王猛一巴掌拍在猴子的后脑勺上,厉声道,“算了,算屁算了。我这才看到个中意合眼的,不能算了。他就是天皇老子也得给我弄回去了啰。我妹还等着嫁人呢。”
猴子揉着后脑勺,滴溜溜转的眼中泛着水雾,他很委屈的好不?
王猛在猴子耳边嘀咕了两步,挥手跟敢苍蝇一样,将猴子给赶走了。
萧锦天眼皮都没抬一下,扬起手中的缰绳就打在马月复上。马匹撒开四蹄,就朝前跑着。
前面站着的王猛眼珠子一瞪,暴戾的盯着朝他跑来的马匹。
站在那一动不动,身后的位置的一群山寨兄弟,手中捏了一把汗。
可谁都没有移开步子,就跟在王猛身后,坚定不移的站着。
王猛大手一伸,朝跑来的马匹大喝一声,“停。”
萧锦天冷眸里闪过一抹欣赏,能在他的眼神下,和他对视的。要么是不怕死的,要么是傻缺不知死活的。
显然眼前这个人是后者,就是个傻缺不知死活的。
既然想赤手空拳的拦下他。
王猛可没想那么多,他不觉得这人真敢驾着马从他面前过去,“哑巴,停下。你还没回答我话,往哪走去?”
萧锦天阴着脸,哑巴?
说他吗?
王猛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咋咋呼呼道,“对,就你呢。今日我给你找个好差事,将马车停下啰。”
萧锦天的回答是,一鞭子打在马月复上。
受了惊的马匹嘶叫着朝前狂奔。
王猛猛地皱眉,在大条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身后两个小弟叫声,“大当家的小心。”
喊完,就朝两边撤了。
留下王猛一人孤身奋战。
王猛咧嘴呲牙,朝狂奔来的骏马喝道,“好家伙,在你爷爷面前,也敢耍威风。看你爷爷怎么收拾你。”
几个助跑,就直直的朝狂奔来的马匹迎面而上。那气势,不像是想不开,要自杀的人。
倒像是两股势均力敌的敌人,正进行着一场地盘抢夺交战。
萧锦天双手抱臂,竟然也没阻止他的行为,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王猛的速度很快,跟马的速度旗鼓相当,一人一马迎上的那刻。王猛却突然腰身一矮,在马头面前消失了。
萧锦天没蠢到这人是被这马给踩到了脚下,相反,在马头突然受刺激的,长嘶叫一声,可以听了声音里全是痛苦,直接往地上撞去的时候。
眼里闪过一抹情绪。
等马车被迫停下来时,马月复下一个人影钻了出来,利索的翻身,坐在了马背上。单脚弯着,一手模着自己的下巴,朝萧锦天抬了抬头,大声道,“怎么样,哑巴,你这马匹他不听你的,只听他爷爷的。”
萧锦天唇角动了动,还是没说话。这次倒是给了王猛一个眼神。
王猛拍了拍马,哈哈大笑,“你这个哑巴还挺有意思的。这里走过路过的人,哪个不得给我王猛面子。瞧见我比瞧见他家大爷还恭敬。”
后面一群小弟差点给他们这大当家给跪了,他们那哪是恭敬啊,那就是害怕的。
王猛正自个乐呵着,马车门打开,啊朗抱着一只小松鼠走了出来。看着坐在马车上的人,暴戾的眼神盯着他。
啊朗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人好凶啊。
王猛脸色一变,指着出来的阿郎朝萧锦天道,“你儿子?”
啊朗张了张嘴,一声大哥哥,怎么也交不出来。
王猛拍的一声打在自己的大腿上,“你他爷爷的,你个小白脸居然有儿子了,那我妹该怎么办?啊?”
有儿子了这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妹给人家做小的吧?
就算他妹肯,他也不肯啊。
王猛这么一回路,又拍了下自己大腿,“得,有儿子就有儿子,我这就认了。只要以后让我妹当家,做大的就行。行了,哑巴,就这么定了,小的们,将你们三当家的姑爷,给请回去啰。”
身后没有人回应,大家都站在原地,浑身冒冷汗。
哪还敢上前去啊。
啊朗很奇怪的看着王猛,“叔叔,你为什么叫大哥哥哑巴?”大哥哥才不是哑巴呢。
王猛滚圆滚圆的眼珠盯着啊朗,指着萧锦天,“你叫他什么?”
啊朗过了最初的怯弱,也不在害怕王猛,乖乖的回答,“大哥哥。”
嘿,就是这个了。
王猛的嘴角又裂到后耳根了,一口白牙闪得人眼花,“原来是弟弟啊,得了,就准你买一送一了。走了,带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去。”
“让开。”
“让你娶了我妹你不吃亏,她可是这里——”咦?王猛看向萧锦天,不,确切的说是他的嘴巴。
刚刚——
“让开。”萧锦天冷声道,他没空陪他在这啰嗦。
王猛瞪大双眼后,又乐了,指着萧锦天,就跟傻帽一样,“嘿,你不是哑巴啊。太好了,没缺陷的话,这就得了,也算是门当户对,你个——哎呦——”
萧锦天立在马背上,收回右脚,如帝王亲临般居高临下的俯视被踢下马背,揉着的人。
“你,话太多。”
王猛逆着阳光,只觉得在马背上的人身上全是七彩光圈,就跟一根棍子插在上面一样,看不到这人的表情。
从地上起来,戳了两把被踢腾的,仰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当我王猛的妹夫,还委屈你了啊?你可知道这方圆百里,有多少人想着当我王猛的妹夫来着。啊——”
“大当家的。”
猴子看着不对劲,上前扯了扯说得正高兴的王猛。
王猛回头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去,一旁去。”
猴子脸色发红,凑到王猛面前小声道,“大当家,不对劲啊。这人动不得。”
嗯?王猛又回头看猴子,“还有我王猛动不得的人?”
猴子小心的看了眼立在马背上矗立的人,只觉得一阵头晕,“大当家,方才军师说了,这人咱们动不得。”
“吃里扒外的东西,给他吃喝拱着,来给我说这人动不得。不行,你吩咐下去,这人是我看上的。动不得也得动,给我绑了上山寨去。”
王猛气得横眉冷对,一句话直接拍板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猴子道,“我们打不过他的。”
王猛单手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下,“我拖着他,让吴良用山寨镇压之宝。快去。”
猴子眼见王猛注意定了,只能往回跑。
萧锦天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想理会摆了。“你是这一代的马贼?”
王猛喝道,“别叫得这么难听啊,我们也是劫富济贫的大侠。”
啊朗说道,“你叔叔,你为什么要拦下大哥哥呢?我们没有银子。”
王猛朝他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一边去。”
萧锦天无视这没营养的话,“你叫什么?”
“王猛。”
“中环这地势,常有移动马贼,朝廷也有多次派来剿清,可都一无收获。就是你们?”
王猛朝他得意又冷笑,“就官府那群带绿帽子的,顶个屁用。想抓到我们,没脑子的东西。”
“你们在哪安营扎寨?”
王猛朝他拱了拱手,“这好说,就群山山腰子。一般人是找不到的。”
说完,王猛猛地清醒过来,不对啊,这怎么好像是在审犯人一样?一问一答,他怎么就全盘托出了呢?
“你问这些干嘛?还有你下来,这么仰着你,我脖子疼。”
疯子拨开面前的头发,看着王猛。
萧锦天那眼神,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脚下这刁民,居然让他下去,仰着你,脖子疼?
就连啊朗也深深佩服这位叔叔,敢这么跟大哥哥说话的,除了姐姐外,原来还有一位啊。
萧锦天满身杀气。
王猛置若罔闻,往后退了一步,朝萧锦天道,“你倒是快点啊,下来说话。咱们哥两,有话都好商量。”
吴良是被猴子给硬拖下来的,走到王猛身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略垂着头,不敢直视马背上的人。
“在下吴良,这位是我们大当家的,王猛。这位公子,我们本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很正经的介绍。萧锦天总算觉得有个人是正常的了。
“让开。”
他的意思是让这些马贼让路,他得走人了。
吴良却神奇的听懂了他的话,也顾不得王猛会生气,拉着王猛就往一旁侧身站着,朝马背上的人道,“有请。”
王猛当下回过神来,挥开吴良的手,拦在马车前面,“不许走。还没拜堂呢。”
“拜什么堂?”
刘雨歆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玩着腰出来。外面的太阳很烈,照得她睁不开双眼。
努力的闭了闭眼睛后,这才适应这阳光。
啊朗朝她喊道,“姐姐,你睡醒了。”
刘雨歆很自然的在他头顶模了模,“乖,回马车待着。”
啊朗哦了声,点点头,抱着小松鼠进了马车。
刘雨歆这才转头看向站在马背上的萧锦天,和拦在马车前面的人。
长得不怎么样,面容粗犷。标准的马匪戎装。
朝他道,“拜什么堂?”
王猛在黑了脸色,指着刘雨歆朝萧锦天道,“你这小娘子都带上了,好你个小白脸,亏得我王猛这么看重你。你倒好,将我妹置于何地?”
刘雨歆眯着眼睛,看向萧锦天,“小白脸——”
萧锦天脸色一沉,杀气四溅。
刘雨歆走上马背,单手搂过萧锦天的脖子,缩脚,整个人直接挂在他的身上。
俯视王猛,“你刚刚说什么?”
王猛不由咽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惧怕那小白脸,却能明显感到这小娘子身上迸出的一股子凛冽的杀气。
但他是谁?他是王猛,身后这些弟兄的大当家的。会是个胆小怕事的吗?
梗着脖子道,“我王猛看上的,就是我的了。这小白脸是我给我妹物色的,你这小娘子识趣的,就赶紧离开。我王猛也不亏待你,给你一箱子金银珠宝,也够你快活下半辈子了。”
旁边的吴良,猴子,额头全是汗水,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头顶这烈阳给晒的。
心里头一片拨凉拨凉的。
刘雨歆幽幽的仰头看着萧锦天,“感情你这么值钱,还能有一箱金银珠宝?”
萧锦天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不满的警告着她。
刘雨歆呵呵一乐,板着他的脖颈,用力往下拉。仰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下。
惬意的眯着双眼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看上的,只能是我的。
谁也别想抢走。
萧锦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僵住了身子,深邃冷眸直直的忘进她眼中。
那是欣喜的。
刘雨歆知道,松开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脸蛋,“看什么看,在看你也是我的。”
萧锦天皱着眉,将她的手拉下,“不准掐。”
刘雨歆挑眉,不许掐,行,挥开他的手在他侧脸上轻轻拍了拍,“不许掐,用拍总行吧。”
萧锦天,“……”
王猛瞪圆了眼珠,厉声喝道,“你这小娘子好不要脸,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做出此等行径。在我们这群光老爷们面前打情骂俏你不怕天打雷劈啊。还有,你赶紧的放开那小白脸。否则我王猛就要不客气了。”
吴良来不及捂住他的大嘴巴,只能拉着猴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天啦,大当家的这确定没有神经在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人家打情骂俏挨着你什么事了?
那两人就是个心软的主,你却偏偏要往火坑里跳。这胆子,真是望尘莫及啊。
萧锦天冷着脸看这王猛,刚刚还觉得这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现在觉得,这人就是个不识趣的傻缺找死的。
刘雨歆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朝他勾了勾手指,“你,刚刚说什么?”
王猛梗着脖子,很不客气的重复一遍,“说你这个小娘子不要脸,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做出此等行径。也不怕遭雷劈……”
身后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往后退了三大步,撤离安全范围之外。
刘雨歆点头,非常满意,“很好,在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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