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了马车,我才略略回过神,慕清那般不可多得的男子,比起高深莫测的慕醉和冷酷无常的楚弈,无疑是我最佳的夫婿人选。我终究是守不了慕醉一辈子的,既然决定了要放手,那放得更彻底,总是好些的。
“不知公主可知灯会上,有些什么趣事?”卓璎凑到我旁边,本来宽裕的空间里,瞬间让我觉得有些狭小,再加上卓璎身上熏得香料过多,惹得我鼻端痒痒的。
我往一边挪了挪,顺手掀了窗边的帘子,才觉得好受些,缓缓道:“已经有八年未曾去过。如今倒是托二小姐的福,得以一见。诗雪也实在不记得以前的灯会了,若是二小姐实在想知道,不妨透过这帘子看看。”街道上一片繁华之境,灯火通明,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也不由得的有些安慰,这么多年,慕醉的辛劳勤政,总是有回报的。慕醉那样的男人——只适合在天下间驰骋。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疑惑,慕醉他,对卓暧的感情是爱么?
“哦,原来公主也是不曾去过的。”卓暧一口一个公主,叫得我心口发慌,“衒胥哥哥,不如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本以为慕醉不会理睬这样的小要求,刚闭目养神不久,便听到了他的声音:“灯会那种东西,本王也很少去过。说到底,无非是些彩灯和灯谜,再不然,便是那放河灯了。”
放河灯……真不知道他是打哪里知道这么儿女情长的东西,那一年——初遇慕醉的那一年,我也放过一个河灯,后来啊,后来好像就沉了吧。
“真的?原来衒胥哥哥也知道放河灯啊,那待会儿你与姐姐一定要放一对,以求长长久久!”卓璎似乎是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兴奋中,一直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惹得人眉头紧蹙,若是我借故回诗府小住几日,今日也许可以清净点。
“好了,璎璎,过些时候就能看到了,耐心点。”卓暧声色柔软地劝着,看着的人都觉得这是一名仁慈善良的女子。
灯会人流如潮,只能命令车夫在人少些的地方候着。看着那汹涌的人潮,我不禁皱了皱眉,这么多人,下起手来还真是容易!至于守在马车旁的车夫,那般憨厚,今晚只怕是回不去了,不知他的家中是否还有妻儿老母在等待,在期盼他的归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今晚将血流成河,但我无法阻止……
卓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才意识到,我又恍神了,“公主,这里人这么多,我们拉着手吧,免得走丢了,扫兴!”看着卓璎勾住慕醉一只臂膀,而慕醉牵住了卓暧,这样的安排,让我去牵着他们的手?
“不用了,诗雪自幼在这邺京长大,不会走丢的。”我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二小姐怎么还愣着,这灯会再过个半个时辰便要陆陆续续收摊了。”
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过了玩笑的年纪,索性便不再装作看着那些小玩意儿,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慕醉,开始琢磨怎么跟他开口我与慕清的事。蓦地感受到慕醉转头看着我,便赶紧偏了身子躲开他的目光。
“公主,走快些吧,不然就要落下了。”身旁随侍的侍女面带兴奋之色的看着我,不过与沫儿一般大,想到沫儿,她们姐妹俩现在也许正在青州老家里顺遂度日,而这个女孩子却要命丧于此,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缓缓地渗出鲜血,却感觉不到疼痛。
“何时进宫的,这还是第一次出宫吧?”我缓缓笑着,却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慕醉的身边只有卓家姐妹,我怎么能放心?
“回公主,进宫方两年,被管事的姑姑派去服侍卓二小姐。公主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漂亮呢,奴婢早就想远远地看一眼,却一直不得机会,现在总算是看到了。”小丫头声音婉转,方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飞速地低下了头。
“是么,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我摩挲着帕子,服侍卓璎?倒是个好棋子,只是在这死局之中,再好的棋子又有什么用?视线里出现慕醉的背影,便放慢了脚步。
“爹爹久病在床,不过哥哥说前些日子有太医去看过,正在调养。”小丫头的话让我眉间一跳,太医?这妮子莫不是……“哥哥很厉害呢,在守城门,公主肯定没见过。”
“叫个什么名儿?回了宫倒也可以多找你聊聊。”
“奴婢叫年素。”
年素?守城门?太医?那……这妮子是救也要救,不救也要救了,长得跟他倒不像,说白了,一个姑娘家家的,长成他那个样子,得愁死了。“那年素你担心老父么?今日花神节,大王还有些时辰才会回宫,你倒是可以趁这个时辰去看看老人家。”支开年素,那回了家,年易是怎么都会保住他妹妹的了。
“真的么,那公主您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没事儿,本公主一会儿便去找大王商量些事,你去吧。”
看着年素远去的背影,我才又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这样多的人,走丢了一个侍女,再正常不过了,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大概有了半个时辰,对于慕醉来说,这半个时辰里,一直跟着卓家姐妹整条街的晃荡着,直到快收摊时,卓璎说要去买两个河灯,便拉着卓暧在重重人潮中挤着去买河灯。
我快步上前与慕醉并肩,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出现,就剩这么点儿时间了,卓暧还不动手么?
慕醉只盯着卓暧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也许是不想过多的看见我,转身便入了一家茶馆。百姓大多都去了灯会,茶馆里稍显冷清,环顾了四周,才发现这家茶馆的斜对面竟是临水楼,这是巧合,还是……
“诗雪有个请求。”我坐下后,一双素手绞着帕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次回宫后,恳请大王做主,放过诗雪,诗雪不愿嫁与楚弈。”我看到他的身子明显地一怔,却并没有了其他反应,连怒气都没了,已经不屑对我生气了么?
他看着我的眸子越来越深遂,越来越摄人心魂,直到我有些头晕目眩,他才开口:“好,不嫁。”
“清陵侯真心实意爱着诗雪,他日若侯爷请大王赐婚,望大王还是莫要推辞。”我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段话,如若可以,陪着慕醉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但那时卓暧还未归来,王宫里只有我与他。现在纷杂的人也多了起来,我以何立场陪着他?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了?烈夙的悠舒公主也有这么急着找男人的时候吗?不是说,你只爱本王么?你的爱呢,被你扼杀了么?嗯——回答我,慕诗雪!”慕醉的怒气此刻才一并发作出来,连同着上车之前的,一点都不少。手中的茶盏“砰”地一声碎裂开来。
茶馆里的人并不多,但因着外面的街道上热闹喧天,即便是慕醉这般动静,也没有人看过来,一个个都是望着外面的花灯。
我苦笑一声,我的爱,在哪里,可笑啊,我也不知道呢。“大王误会了。诗雪及笄一年了,而今裹了声称,便是十七了。再不出嫁,想必有心之人造些不利于王室脸面的谣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大王您应该要为大局着想……”
“该死的,本王要为大局着想,那是不是应该将你嫁到银暝或者南昭,换取最大的利益?”他甩去一手的茶水,瞟了一眼我手中的帕子,我将之递上,待慕醉擦完了手,“本王——不准。”他略显凉薄的唇吐出的字让我完全怔住了,他不准,竟然不准?
我抬头望进他的眼,却发现那里隐藏了太多的情绪。看着他目光一凛便将我揽入怀里,但似乎是晚了一步呢,左臂上传来一阵阵的痛感,慕醉将那把剑震回去,“诗雪……”察觉到他有些颤抖的身体,在为我担心么?
我扯着脸,“没事,我……”,脸色一定是苍白的吓人,左臂上的痛感让我半边身子都有些颤抖,耳边只听到“滴滴答答”血流到地上的声音。
“烈夙王当真会怜香惜玉,让鬼面我好生佩服啊。”声音完全不似卓璎的清脆,而是遍布着阴寒,这才是江湖上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鬼面。
看着鬼面那黑漆漆的衣裙,面上的黑面具,我不禁觉得伤口疼得更厉害了,“慕醉,不要……与她缠斗,她最擅……最擅打斗中,下毒。”一句话说完,便喘得厉害,这破身体,没了内力,便像个废人。
“哎哟,悠舒公主这么个美人,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一不小心就流血致死了呀。”鬼面的声音依旧是阴森森的,在我听来,有些刺耳。
目光瞥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慕醉身边的暗卫,“袁肃,带公主立刻离开。”慕醉替我撕下一片衣袖,草草地包扎了左臂的伤口,粗鲁的让我疼得满眼泪水、双腿直打颤,该死的,不能温柔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