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怔愣期间,虞子婴再度感受到两束阴冷不带一丝人性的视线爬上她背脊,她只觉被一阵凉飕飕地寒意缠绕住四肢,蓦然回神扫去。
只见在漆黑鸟笼前,盘旋着一条巨蟒,它体鳞光滑纵观一撇足足有十几米长,除背面呈浅黄色外,通体如铁鞭黝黑,基本它一个头就足足有虞子婴身子大了。
虞子婴颅内一震,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身体凭着本能紧绷如铁,蓄势待发。
两两对视,一冷一寒,她视线缓缓划滑它喉间至月复鳞间,那里凹凸起伏隆起的一部分,不需多做猜度,她知道应是之前站在她身后的五名鲜卑勇士。
“嘶~嘶~”黑蟒缓缓伸直身子,肋皮肌收缩时,肋骨便向前移动,带动宽大的月复鳞依次竖立,即稍稍翘起,蛇瞳骤然竖起,虞子婴呼吸一沉,她知道这是蟒蛇准备攻击前的估量。
若对手够强,它或许会有顾忌,若对方弱势,它则会发动全部攻击,绞杀,吞噬,撕裂,它的**有多强劲已不言而喻。
虞子婴脸色有些难看,凭如今的她,根本不可能是黑蟒的对手,而显然黑蟒对她却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不待她采取任何逃匿的行动,黑蟒全身逆鳞而动,皮肌放松,月复鳞的后缘就施力于粗糙的地面,靠反作用力蛇身如弯弓疾射的箭矢破风扫来。
“呯呯!”那黝黑的巨鞭尾跟发动机一样颤动得激烈,连风声都嗡嗡作响,猛地一扫岩石便是惊天动地的巨响炸裂。
虞子婴虽然凭着过人的五识能够捕捉到它的移动痕迹,但身体却跟不上五识的速度,比如她看到它动了,听到它破空挥来的蛇鞭,但等到身体总会反应慢半拍,于是躲避之间,经常被激飞的石尖擦伤撞到。
巨蟒的攻击模式,据虞子婴观察并非野生的,毕竟她曾有跟亚马逊丛林蟒蛇交战的经历,很容易看出它而是经过一种手段培训出来的,黑蟒盯着她,吐信频率加快,久攻不下这只肥羊令它略微有些急躁。
突地它一改先前攻击方式,身体朝后猛地一缩,然后再抬起身体朝前一蹿,便张大蛇嘴吐出腥臭气味,欲一口吞下虞子婴。
虞子婴迅速就地打了个滚,伏底身子保护住要害,而黑蟒一击不得,撞到一块黑岩石轰地一声碎裂,便再度朝后缩紧猛,这样交替伸缩如弹簧一样,疾射着头部张咬。
心脏被巨蟒强势而猛烈的攻击刺激得响若擂鼓,跳动得有些生痛,可虞子婴一双眼睛却越来越冷静,就像双湖幽潭,越来越深沉锐利。
她喘着粗气,四脚因为过度用力挣扎而开始疲惫发软,可她心思却更加缜密如丝,几次攻击下来,它发现蟒蛇每次撞上来时,需要昂起脖颈张咬肌,其间的过渡几秒正好能利用。
她趁着滚地之际,抓了一把地上的粗沙砾,精准地测算好时间,趁着蛇头再度攻击时,一把撒进巨蟒欺近的拳头大蛇瞳里。
“嘶嘶~~嘶嘶~~”巨蟒攻击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便竖起长身晃头砸尾,呯呯呯呯!溅起浓尘滚滚,虞子婴气喘吁吁,一头湿汗粘着额前发丝辘辘条条,由于左眼绑着绷带,她的视线受阻碍,她趁此机会也顾不得了那么多,直接一扯将左眼释放出来。
瞬间,世界上最奇妙的一双眼睛展露于世,它们并不很大,因为眼睑跟眼窝的肉挤兑了些空间,可它们却都奇异独世。
两只眼睛睫毛粗而密集,只是稍微内收显得有些冷情,右瞳仁如漆一般黑,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瞳仁内充满了神秘森罗,而左瞳仁则是黄金瞳仁,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当妖异绯艳的月色映入,竟衬得更加华丽璀璨几分,仿佛内陷三千世界。
就在蟒蛇被激怒四处翻腾时,虞子婴从地上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块,跳纵着蛇身飞速攀爬至它的头顶,她气息凌乱而疯狂,手脚微微麻木,所幸她感受不到痛意并不能阻碍她击进,也能冷静理智地考虑事情。
黑蟒很快便摆月兑掉眼睛的不适,它蓦地睁开眼睛,眼底的血腥与暴戾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比拟,它感觉到一只卑微的跳蚤爬上它身,便深深地张开蛇嘴,嘶嘶吼叫,然而当它蛇瞳撞入虞子婴狠戾的黄金瞳时,蛇身便倏地僵直不动了。
此时,虞子婴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里只有凶残的攻击性,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种情况,她举起手中的尖石朝着它呆滞的蛇瞳猛刺去,要不是黑蟒本能一避,估计眼睛就毁掉一只。
而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尖石根本刺不穿它的鳞片,只发出一声嗤~地刺耳拖长声,眼看一刺不成,虞子婴心中一窒,她知道这种偷袭的机会不多,此蟒显然通灵性了,如今错过了,便再难寻到时机了。
就在她等待着黑蟒的反扑震怒时,却发现它全身沸腾的煞气与怒意不知道何时消弥了,它一动不动,睁着一双幽黑浓墨的蛇瞳看着虞子婴,那双蛇瞳与虞子婴的左眼一样,如黑洞一般不见丝毫光亮。
只是之前里面包含的一切狠戾阴煞嗜血等一切暗黑情绪却悄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平和与……她看不懂的退缩。
虞子婴紧紧皱起眉头,身体这下倒是比脑袋反应更快,借着它的蛇脑袋蹬脚一个俯冲便跳落地面。
落地片刻,它依旧没有来攻击她,只是张开蛇嘴,猩红舌信嘶嘶嘶地吐着蛇语,很快,四面八方隐匿的角落竟滑行出更多的蛇,大小不一,斑斓种类各异,只是成千上百条都没有一条有巨蟒这么大型,可也经不住它数量庞大啊!
我说,光是你一条我的啃不下了,你又何必再招兄弟呢?虞子婴脸倏地僵硬,板着的脸跟块石块一样,瞪圆的眼睛焰着熊熊烈火。
很快,树杆上,地面上,岩石上,都被斑斓各色的群蛇占领了,虞子婴巡视一圈,已经懒得去清数有多少条了,她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嘴唇,眼底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阴郁。
像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情况只有在天厄体那段时间才经历过,本以为挡着身前的巨蟒是一座大海,却发现攀越大山后还有一片大海,难道她从无相身上借来的运势到此为止了?
她的五弊三缺命运,真的无法逆转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情越来越郁卒的时候,突然黑蟒滑动了几步,她立即惊醒闪退后几步,本以为等到的是各种凶残不要命的攻击,但带头的它却俯下了那颗光碌碌的扁圆蛇脑袋,整条身子温顺地趴在地上。
随着它的动作,举目所见的全体蛇条都盘起身子,探头探脑一会儿,被巨蟒怒嘶嘶吼几声,它等亦伏低了身子,耷拉下脑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收起利爪的野兽,将柔软而脆弱的肚皮坦露出来。
虞子婴被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蛇群整懵了,脑袋空白了片刻。
直到从鸟笼内传出一声虚弱而空灵的女声,她才震醒过来。
“你是谁?”
虞子婴下意识望过去,绯月当空,周围的浓雾如薄云片片缕缕散开,当鸟笼中被困的女子亲眼看到虞子婴的那双眼睛时,呼吸停滞,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异色黄金瞳,你难道是腾蛇族人跟外族人结合的后裔?!”
在腾蛇一族,异色双瞳注定是要被同族人歧视排斥的,因为腾蛇一族自傲血脉强悍优于别的种族,让高贵的腾蛇一族跟低等的外族人通婚,那简直就是自贬堕落。
一般腾蛇族人相互结合,不会存在所谓的双色异瞳,眼瞳的颜色会根据男女血脉的强弱而遗传到下一代,只有跟外族人通婚才会存在这种代表血统污浊的双色。
但如今,腾蛇族早已被灭族了,侥幸逃月兑劫难的族人也四散所剩无几,即使能够遇到像虞子婴这种只带着一半血脉的后裔,她依旧觉得由衷的高兴。
实际上,她在看到虞子婴异色双瞳的时候,根本不曾想过她或许是纯血种的可能,没想过她只是血脉苏醒的时候,提前被破身泄阴,导致倒霉地进行了半蜕变而已。
在腾蛇族内,有父辈们爱护的幼族,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蠢事!除了被外养的虞子婴一无所知。
不过女子依旧感应到虞子婴的一半血脉绝对非同一般,像这种能够凭瞳威震摄蛟蛇的除了皇族,谁还能做得到?!
即便是她,拥有腾蛇纯种萨满血脉的祭师,亦做不到如此。
而且黄金瞳色,她前所末闻,若非黑蛟跟附近群蛇突然的异常,加上她能够感应到她身体内的腾蛇族血脉的熟悉感,她或许可能也不敢确定!
“……”虞子婴面无表情,严肃抿紧嘴角,看着从鸟笼内站起来的女人,她似不能承受躯壳的重量,窈窕的身姿孱弱而飘芜,惹眼的是那一头与大祭师相同的铺垂于地的顺亮银发,她长着一张柔和空灵绝美的面容,只是唇色有些苍白。
“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女子双目犹如一池泓水,看着虞子婴的目光带着激动与喜悦,像是它乡遇到久违的亲人一样,眼满慈爱与泪水。
虞子婴盯着她那双灰黯的碧瞳,不知道为何,根本产生不了敌意,于是她顺从心意走上前,同时她亦分了一缕心思时刻提防着黑蟒跟群蛇的动静。
鸟笼悬挂在一节干瘪嶙峋的黄泉树干上,树杆约臂粗呈拱月型,直刺入岩壁,约距离地面三米多高,而虞子婴身高撑死了只有一米五几,所以即使她踮起脚尖也根本触碰不到她。
而女子跪趴在笼子里,她从铁笼里伸出一只皓白如玉手臂,却怎么努力也模碰不到虞子婴的身体。
“呜呜……”
耳畔是女子压抑而悲哀的低涰,虞子婴平静地面容地抚模到她滴落在她脸颊上的冰冷眼泪,心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不太舒服,于是她左看右看,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可距离仍旧太远,她又去搬,来来去去搬了几回,依旧差一段距离,但她并不气馁,又准备继续叠加。
这时一直静静盘身的黑蟒突然动了,虞子婴全身炸毛一样紧张地竖起,猛地回头,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只见黑蟒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伏下,脑袋抵于她脚前。
虞子婴愣了愣,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谬却又觉得很符合现在情况的想法,她尝试伸出一只脚,看它没有反抗或暴怒等负面情绪,接着又踏上另一只脚,就这样紧张又新奇地踩在它脑袋上了。
这时它动了,缓缓移动蛇躯升高,直到与鸟笼相同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巨蟒真成精了有木有?!虞子婴瞠圆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族人。”
女子看到虞子婴站在她的面前,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唯恐吓到她一样。
虞子婴这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在女子身上,犹豫了一瞬便道:“虞子婴。”
“子婴啊,很适合你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另有一番动人气韵,但那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却有种即将破碎的凄美。
眼前的黑肥少女,虽然没有他们腾蛇族历来惊人的美貌面庞,但是那双眼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们一族的标志。
虞子婴微微眯睫,开始运用黄金瞳查看她的身体,竟惊诧地发现她的身体内除了一般人拥有的红色、紫色、绿色气带,还比别人多拥有了一种——玄色。只是这种玄色并非飘拂于头顶,而是像一层薄膜浅浅地笼罩在她周身。
就在虞子婴研究那玄气究竟有何特别时,女子伸出手探向她,那纤细的手腕看似不具任何危险性:“子婴,能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
同族?她跟这个女人吗?虞子婴表示她虽然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是却不表示她喜欢一个陌生人用这种理所当然熟捻的态度来拜托她做事。
看得出来她曾经或许身份不俗,无论是她的言语谈吐举止都显得优雅得体,还是那种只询问答案却不给予别人同等待遇的习惯,至少她连名字都忘了告诉自己。
她刚才一直说她们是同族,是指腾蛇族吗?这个腾蛇族她曾听嫉跟青衣侯争锋相对时提到过,她记得这个族群不是早就被什么势力灭族了吗?
再者这具身体的生父是宇文弼,郸单异姓王,难道说宇文弼或者是他夫人其中之一是腾蛇族的人?
脑子里一大堆疑惑,且不等虞子婴给出答复,那女子伸出的手突地柔软似蛇身,缠住她的手臂不给她退缩的时间,张嘴便在她手臂撕破的伤处一口咬下。
虞子婴只觉有两颗尖锐物体深深刺入她的肥肉里,她拧眉张嘴,由于她感受不到痛意,所以可以更清晰地分辨别人行为恶意与善意。
很明显这个女人正在做的事情并不存在着什么恶意,可她想做什么?
那缠着的手臂悄然松开,她松嘴后立即用尖锐指甲割破手腕处,那是一条动脉趁着血尚未汹涌而出时,迅速抵于被她咬破更深的伤口处,奇怪的是她的血没有流出来,反而好像有什么热流潺潺流进她的体内,滋润地沁入她的每一寸经脉。
身体的异样令虞子婴皱起眉毛,她看向那个女人,她额间突现三枚呈圆的逗号印记,印记是深红色,镶在那张清透空灵的面容上,更衬得她神秘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你……”
随着那股热流不断地传输,虞子婴惊诧她身上那层玄色的薄膜渐渐减淡,直至最后全部消失不见了,而她的头顶漂浮的红、紫、绿气带也极速遽减,有一种娇美枯萎的前奏。
“你只有腾蛇族的一半血脉,如今我将的我全部都赋予你作为报酬。子婴,帮我,帮我去朝渊找到我们腾蛇一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替我告诉她,千万别相信她身边的人,属于腾蛇族的秘密绝对别随便透露,不要让她,被那些皇朝的人伤害,还有,原谅我不能亲自前去拜见她……”
女子松开了虞子婴,语序有些凌乱,她月兑力地软坐在鸟笼里,浅绯色仙裾裙散落一地,如凋零的花瓣,她嘴角流着一道血痕,脸色惨白如雪,美眸噙泪,苦笑地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瞥了一眼鲜血染红的伤口,那里有她的血亦有这个女人的血,她眸色紧缩几瞬,却不知道她原本漆黑的右眼已经变成跟女子瞳仁一样的颜色了。
一种碧绿透澈的色泽。
“我的族人,希望它能帮你渡过一切劫难,怎么运用你不懂亦不需要着急,以后会明白的,只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她欣慰地看着她继承过去的瞳色,要知道像这种血脉强行过继,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成功的,如今如此顺利连她都很惊讶。
或许这就是缘份吧,在她那样苦苦绝望地哀求上天的时候,她便出现了。
女子双眸虽然盈着淡淡笑意,那一双幽碧的双瞳较之原来更加黯淡几分,几乎快被洗涤成惨淡的灰白色了。
虞子婴蹲下来,与她平视,看着她如今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微微耷拉下眼皮:“虽然这是一场强迫性的交易,不过我既然得到了你的全部,我承诺会将你的话传达给她的。”
族人吗?不得不说,能打动心硬如磐石的虞子婴,便是女子这种对族人竭尽全力的维护。前世她是由虞氏一族跟祖母们耗尽心力才抚养长大的,所以她亦能感受到这个女子对族人的那种无私爱护,不惜拿出生命为代价来睹一个可能。
看着她认真承诺的目光,女子恍惚一瞬,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蠕动着双唇:“……谢谢。”
“你为什么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虞子婴不明白,她并非一定得选择这种自杀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她甚至连求救的意念都失去了。
或许是觉得虞子婴比她想像之中更特别,更值得依靠,不自觉女子袒露了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因为我已经活不了了,我在体内种下了同心蛊,只因为爱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爱上他,这就是我该得到的惩罚,我已经不愿意清醒地活在这世上……”
“要我帮你告诉他吗?”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可是虞子婴觉得她话中的“爱”一定是一种痛苦的东西,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好像是快在哭了。
“哈哈哈——”女子闻言突地笑了,她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盯着那双纯然干净的眼睛,眸光如水一样温柔:“子婴,你真可爱,能在死前遇到你,我死而无憾了。”
她勾起无血色的嘴唇,视线望着那一轮妖异红色月亮,喃喃细语:“我想,我的死即使不能令他心里难过,至少也能让他的身体受伤片刻,我想为我的爱在世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他不爱她,只是利用同心蛊来控制她的心、她的能力,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喝她递过的血,所以即使她死掉了,他也不会死的,只会因为雄蛊失去雌蛊伴侣而痛上半天。
“我叫素汝……他可曾记住过……”缓缓阖上眼睛,她嘴角的笑容苦涩而悲凉,头轻轻靠在铁笼上,银白的头发像是雪白的丧服一样铺满她全身。
她死了。
最终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虞子婴拍拍腿,站了起来。
她记得青衣侯曾说过,他已经找到腾蛇族的皇族,那么最终她还是要跟着他去朝渊国才能找到人吗?
一想到青衣侯虞子婴不免生出几分怨气,分不清是因为他遗弃了她,还是她醒来看不到那张冷魅阴柔的面容。
突地,虞子婴感觉全身抽搐一般难受,她垂眸一看,她那藏在皮肤下的血管竟突起一截一截,像是沸腾的熔焰跟冰川相撞,感觉身体一半忽热一半忽冷。
“呃啊!”她佝偻子,像抽筋一样伸展不开四肢,那涌动的血液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只觉下一瞬全部都冲击至她的右眼。
“啊!”突然痛得厉害,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蛇首上,抚着左眼忍耐着,她自已看不到,之前那只从女子血脉中继承的绿瞳,渐渐被缕缕霸道细势的黄金色吞噬,最终汇聚一片夺目耀眼色泽。
素汝猜测过虞子婴的半血脉很强,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体内的血脉竟强悍到,即使是她腾蛇族的大祭师血脉也会被吞噬掉,还原它的本色血统。
片刻,虞子婴喘着重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霸气而凛然的璀璨黄金瞳,而黑蛟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只觉从她身上压制下来的磅礴王者威压,令它就像被无形的手束缚,不敢存在丝毫反抗的情绪。
它迅速趴下,而其它的蛇此时不需要任何指令,全部伏低,万圣朝拜,若之前它们的举动是示意着尊重,那么此刻更像下位者向上位者的恐惧臣服。
远远看去,只觉漫山遍野的蛇群,都聚拢臣服在一名黑胖少女脚下,那场面绝对震撼!
——
虞子婴被血脉吞噬折腾昏了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之前总是左眼会时不时地不舒服,现在却连一直乖乖的右眼都开始闹别扭了,她到底摊上了一具什么悲剧躯壳?!
她现在仍旧在黑蛟的脑袋上歇着,说来也神奇,这黑蛟除了一开始对她杀气腾腾,之后就像家养的兽类一样,一直很听话也没有趁着她昏过去将她吃掉,反而温顺地保持原样,等着她醒来,至于之前漫山遍野的蛇群却消失了。
不由得她对这条黑蛟产生了些许兴趣,若不是知道它早已经被别人驯服了,她真想将它收为宠物,以后无论打架,吓唬人,作为代步工具它都是绝佳的选择。
可惜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她望向天空,再次发现了那妖异的天空依旧是夜晚,暗疑,之前没有时间去考虑,这红月代表某处将有灾祸现世,或有重大劫难莅临……
虞子婴利索从黑蛟长长的身上滑下,第一时间她查看了一下全身伤势,肋骨断了一根,之前月兑臼的手臂她已经接好,身上擦伤划伤无数,也懒得去数了,一番总结下来,就是她伤得并不算重,至少行动无碍。
评估完自己,她倒是没有对造成这一切的黑蛟没有产生多少反感,或许是因为它之前的主动帮助,亦或者是醒来发现它依旧的守候令她多少有些触动。
重新打量了一番她所处的地界,好像是一处狭谷,空气中那种久弥不散令人感觉不舒服的雾瘴,她撅起鼻子,细细闻了闻,有一种淡淡腐烂猩臭的味道。
她凝眸一一扫视过去,凭着直觉她发觉妖月下,谷中那一棵独帜一格,枝蔓像渔网一样爬满天空的巨大的黄泉树下有些异样,她提步走去,发现约十数人合抱的粗大树干被不知道从哪里缠绕的树藤爬满。
虞子婴发觉她的左眼黄金瞳好像有些异样,怎么不像之前那样能够看得到一些奇怪的景象?
不过即使这样,她依旧相信她的直觉,她双手用力刨开那些垂落下的错纵复杂的枯藤条,很快她发现这棵黄泉树树干部分里面被掏空了,形成一个天然洞穴,里面黑黪黪散发着一种异味,若非虞子婴视力惊人,她或许也看不到,里面原来别有洞天,那掏空的树洞中央竟垂吊着一颗颗大小不一如蜘卵一样的暗紫球型物体。
一眼望去,黄泉树中央部分几乎全部都是。
“原来疫虫在这里。”别人或许认不出,可却瞒不过研究疫虫许久的虞子婴,她眼睛亮了几度,既然意外找到了,她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直接沿着枯藤开始燃上去,不一会洞口的火焰就逐渐腾升起来。
“仙女,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出来,虞子婴一回头,竟外看到失踪的猀华从她刚才钻进来的洞里冒出来,一脸紧张跟颀喜道。
“你之前去哪里了?”虞子婴背对着火光,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神色冷淡地问道。
猀华快步走近,却没有想到一看到虞子婴的眼睛,却神色突变,失声道:“仙女,你,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你的黄金瞳呢?!”
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急,最后那句竟变成一种阴森恼怒的质问,就像是他的所有物被人窃取了。
虞子婴闻言,抚上她之前那感觉有些奇怪的左眼,而猀华则几步跨前一把捏着她肩膀,脸色有些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两只眼睛都是黑色的,你的黄金瞳呢?!”
呯!
全副身心都关注在虞子婴的左眼的猀华一个不察,被一个一气呵成的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呃!他脸色涨紫,竟咳出一口血水,要知道虞妹纸的力道绝逼是一大凶器!
“别碰我。”虞子婴眨了眨黯沉的黑瞳:“也别一直拿别人当傻子啊。”
“仙,仙女你——”猀华错愕抬眸。
看见虞子婴脸上的呆傻之气渐渐弥漫,像是撕破一张伪装的平和面相,终于露出底下如暗夜精灵般的冰冷,残忍,冷酷的面貌。
“虽然你会演戏,但是你一切拙劣的动作都骗不过我的眼睛,本来只是想在鲜卑安静地待着,等着那个笨蛋来接我,却没有想到他动作竟那么慢,现在还没有来!”
当然其它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黄金瞳,比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祭师,又遇到了那个自称是腾蛇族同胞的女人……
笨蛋是谁?
猀华惊呆了,久久回不过来神,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本以为他捕获的是一个傻傻天真的仙女,却想不到人家本质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恶质魔女。
看她一脸不耐烦与他继续交谈的表情,猀华迅速收拾起震惊的心情,沉声道:“慢着!你该不会还想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吧?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
“难道你没有利用我?”虞子婴双眼黑黢黢地,映不出任何物体的黑沉。
猀华瞬间变了脸色,知道了你眼睛毒辣全部都知道,但你能不能不这样毫无愧疚地满露别人的愚蠢!
“虽然很遗憾,不过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你回去那个男人的身边!”
猀华爬起来,一张干净帅气的面容瞬间黑化,透彻着邪恶之气,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也不必再装了,他身后迅闪出十三道阴沉若木雕的身影。
本来他不觉得拿下一个胖妞有多困难,是以她故意离开,想用黑蛟吓一吓她,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幕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叹为观止,一个连武功都不懂的软妹,竟能做到与黑蛟死嗑对抗,而不露一丝恐惧害怕。他从她身上不断地发掘出的每一样,都让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可是偏偏他之前的百般示好,她都视若罔为!
对他她总是疏远跟冷漠,可对大祭师那不自觉流露的亲近,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不是吗?她可曾发觉这样做会令他很痛心?!
是,他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那十三人的武功并不是多高强,但是对付一个区区不懂武艺的少女则显得有些谨慎了,下意认地猀华对虞子婴存在了一种隐晦的忌惮,他也分不清是何时何地产生的这种情绪,但却实实在在。
虞子婴掀开眼帘,那十数道人影掠空而来,她发现她现在比之前更加容易清晰捕捉时间,她能将一切动作放慢,她动作灵巧地闪开原处,身体一动她感觉指尖微热,如同每次描绘别人命数肖相一样的冲动袭漫她全身。
这是他们虞家的玄术!
抑不住的一种冲动,她指尖若星光于虚空飞舞,瞳仁金光一闪即逝,她重新恢复视线看清悬于他们十三人头顶的三色气带。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推敲,她已经大抵知道这三色气带分别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气运、健康与生命。
气带有长有短,有浅有深,其中蕴含的气术需要她更深入的探究模索,而她指尖玄气凌空一划,就像划破虚空一样,竟轻易切割断了那十三人的生命气带。
这疑似本能做出的反应,连她都暗惊不已。
更不遑是根本看不见虞子婴是怎么做的,看到眨眼间那十几名男子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猀华瞠目退后,脸色灰白。
尸体上没有血,没有伤,或许是说虞子婴根本连碰都没有碰到他们的身体,这十三人就莫名而亡,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则谎言,但是他亲眼所见,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轻易便夺取了十三人的性命。
“你做了什么——”他瞳仁收缩。
虞子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摊开手掌,刚才若她没有看岔眼,她身体刚才冒出的一种玄色的光,她在叫素汝的女人身上好像看到过。
这种玄光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气,或许拿内力来比喻差不多,只是内力伤害的是人的身体,而她拥有的玄气则是直接伤害别人的本命——。
虞子婴瞳仁瞪圆,里面熠熠发光,像是发现宝物一样激动。
她好像得了一个宝贝呢……
这时,猀华若有所思的目光蓦地扫向黄泉树下的鸟笼上,只看到一截浅绯色衣裙从铁笼缝隙滑落,已了无声息。
他现已顾不得虞子婴,纵身若鹄鸟踩上一截枯木,这才看清楚已殁的素汝,顿时声嘶怒吼道:“她怎么死的!”
他赤红的眼珠瞪向黑蛟,黑蛟吐着舌信嘶嘶,似对他有所顾及,却倒算不是顺服,他扫了扫尾巴,并没有攻击也没有回应,直接将蛇脑袋懒懒地耷拉在一块岩石上。
很明显黑蛟的主人并不是猀华。
猀华气结!这个素汝对皇还有利用价值如今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他该怎么跟皇交待!?
想到这里,他看向虞子婴,眸光阴晴不定。
“你想杀我吗?”
“……”他听着她直白的问话,抿紧嘴唇成一条线,浑身肌肉扎结。
杀她吗?他自问,若杀了她便能向皇交待了。
——可是,他竟迟疑了!
“若不杀我,我就要走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猀华那双邪肆的阴凉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却一直没有动作。
在经过黑蛟时犹豫一下,虞子婴还是伸手模了模它乖巧趴下的圆扁脑袋,接着一言不发地沿着原路钻出那个焦黑甬道,却不想刚一出去,便看到两个鲜卑勇士跑过来,虞子婴认出那是经常跟在大祭师身边的人。
“终于找到你了!”两人举着火把,擦了一把汗水急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仙女,大祭师,师,让我们跑来通知你,‘那个人’他找来了,若你、若你不想见他,就跟我们兄弟一道离开。“
而虞子婴一愣,神智恍惚一瞬,根本没有将他们的话完全听进去,她只敏感地抓到一句话——就是”那个人他找来了“!
微不可见地翘起了嘴角,或许是因为不常笑,她的笑有些僵有些刻板,但那如石头开花一样稀罕的笑容,令鲜卑族的两位勇士,包括偷偷跟着虞子婴身后的猀华都看呆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