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康城跟记忆中的贫民窟印象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却少了市井人烟与蜘蛛网般密集的聒噪,它就像是一座古幕垂矣的死城,噤若寒蝉,虞子婴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循着脑海中的路线走街穿巷。舒悫鹉琻
虞子婴步履似猫般轻盈,沉声静气,于灰蒙建筑林肆间如青烟御风,再加上其它人都被康城那荒凉长满青笞,莫名带着一股引人入胜诡异气氛吸引了注意力,是以转眼间,待他们回神时,眼前便已丢失了前方虞子婴的踪迹。
“嗳?她去哪里了?人呢”华铘他们跟着虞子婴**后头随意逛着,却惊讶地盯着前方那一片枯萎杏树下那堵愈三米高的死胡同诧目乍舌。
其实在他们进城之后,特别是一路巡逛之后,他们基本上对康城内是否有人买卖开店,甚至究竟有没有人的存在都保持了极度的怀疑,眼下也只是瞅着稀奇,随着虞子婴在康城游逛一圈。
哪晓得,走着走着,哈,人却给丢了!
“呵~看来这个城倒是比本侯想象之中更有意思,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怒不是一个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人,他倒是察觉出来这些曲肠小道乍一眼并无特殊之处,但经他们一行人绕绕弯弯走下来,却根本找不回起点方向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虞子婴此趟是有意甩开他们,单独行动的,凭她的能力若是被人带走,或误闯入了什么陷阱与暗道,不可能一点痕迹或线索都没留下来。
这般无声无息,只能证明她是自愿离去的。
“可、可是婴……”司踟蹰地钉在原地,幕蓠下一双水雾朦胧的美眸眼巴巴地望着前面那黑墙。
肖宝音斜眼盯着司,她心底就像被一只猫挠着,她百思不解,始究竟怎么了,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性子完全变了,甚至都直接否认她的存在了。
原本她以为他说不认识她,是怕被虞子婴误会,但随着后面时间推移,他的表现与行为简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点都没有始的痕迹存在过。
华铘不信邪地走上前,在胡同内的三面高墙上左敲敲右槌槌,最后似燕翻身一跃,踩至墙顶,伸手拨开干枯的杏枝,眺目遥望一圈墙后,一脸古怪惊异地迅速掩鼻,再回头看向他们道:“后面、面竟是一片污水脏物排放处,而且根本不像是有人能够过的样子……喂,那她究竟是去哪里了?”
明显华铘心中所想与怒一样,虞子婴是自动消息的,而非被人掳或挟持走的,在华铘心中虞子婴已经强得像个怪物似的,谁能无声无息地将她带走啊?
“这座城的古怪可不止这一处,既然她是故意消失的,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我们四处逛逛,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更有趣的事情,想必不久她就会自动出现。”怒弯了弯眸,双眸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宛如测透了一切,说完他掉头便走。
肖宝音这一听也明白原来虞子婴是自已离开了,心下一松,也觉得怒哥哥的话有理,便回头觑了一眼始与华铘,小声地道了一句我们走吧,便跟着怒身后一块儿走了。
华铘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虞子婴此趟入康城的行为就古古怪怪,像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既然如此她不需要他们,那他们干脆就不耽误她“办事”了,哼。
只有司还是一脸望婴石地站在胡同那里,风带起那轻纱薄软的幕蓠一角,他一身黑彫项银细花纹底锦衫,大片的莲花纹在黑衣上若影若现,华铘眼角一挑。
他就想不通了,他们中原人难道特喜欢黑寡妇似的颜色吗?除了虞子婴一黑素黑之外,怒跟这司的家伙都不离这倒霉透了的颜色。
在异域人眼中,越是绚丽斑斓的颜色就越幸运喜庆,单色或黑色灰色这种寡淡的颜色都是不喜的。
他走过去,用着“牧晓凤”那娇小的身板模样,特豪迈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顾他那微少得忽略不计的抗拒力道,没好气道:“别看了,就算你眼睛看瞪出来,墙里也不会冒出一个人来,等会儿我们都走你,就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小心被鬼抓进墙洞里给吃了。”
司闻言倏地一下僵住,连反抗都忘了。
华铘眼尖,一瞧他这反应就心中坏笑,原来真怕鬼啊,于是他再接再励地恐吓道:“所以啊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吧,否则啊……”他就这样想将人半扯半拉地带走了,却不想突地被一道力量挣开,险些被冲击地撞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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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抚着发麻的左手,错愕地一回头,便看到司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被他刚才拽皱的袖摆,他周身的气质就像瞬间变焕了一样,充满尖锐而锋芒毕露,质傲清霜色。
“别碰我。”始冷冷地瞥了华铘一眼,似冷笑一声,亦似嘲弄地注视着空气一处,道:“竟被这么一句鬼话唬住,真是个蠢蛋。”
“你、你……被鬼附身了啊?”华铘脸色一变,惊叫道。
始直接忽略了华铘,与他错身而过,他腰紧束腰带,步履轻盈而矫健,就像天边飘来了一朵黑云,身姿自负而目空一切,趋着周身气势冉冉而去,简直跟在虞子婴面前那个怂包小受模样迥然不同。
“靠,被耍了,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扮猪吃老虎,在那个女人面前装可怜扮弱博同情,那个女人一走就变大爷了,我操之!”
华铘傻了傻眼,接着恍然回神后,茫然稍微联想一番,便突地脸色一黑,竖起中指,朝着始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咒骂道。
——
另一端,咔咔一声厚重的响动,一善灰白石墙翻转了过来,一道黑衣素净,雪肤含秋霜华,虽面罩黑纱,但依旧显其神色淡漠,约十四、五岁上下的少女从墙中而出。
这名少女正是虞子婴。
她一出墙,便独自来到一座缺瓦少墙的破庙外,这座破庙外面围着一圈栅栏,大坝上铺着一些零散干枯稻草跟断截腐木,地面淅沥沥地,走起来泥泞软陷,但她却无所顾及,提步入内,端是面无表情。
庙内当真是破烂不堪,墙角布满尘灰与蜘蛛网,墙体破裂透风,庙中正中那一尊石雕佛像也是缺胳膊断腿的,她屏息入内,尽量不触碰到任何一物,她径直绕过一正正方方原先是放蜡烛的木架子,走到一个土胚前,那里微隆起一个小土坡,而土坡上面摆放着几块砖石垒成一个品字。
虞子婴静凝那个“品”字良久,身上因四周光线被阻而覆了一层薄淡的阴影,惹得她面目不祥——这是那个收养宇文子婴老乞丐的坟。
他就是病死在这一间破庙,而尸骨也是被埋在这里。
虞子婴缓缓蹲下,抓了一把地面的泥土于指尖搓了搓,然后眸光犀利如电,突地一掌拍下,那力道震得整座庙都像被地震摇得摆了摆,接着虞子婴面前那堆坟的地面就突地空了一样,凹陷下去。
虞子婴从旁边捡了一块长了半截青苔的木板,朝坟里一阵挖掘,最后**于眼前的坑中,那里面竟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尸骨,甚至连一片衣物的残渣都不存在。
“是空的啊……”她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
“谁!”
在虞子婴挖坟的举动停止时,突地从她身后传来一道似惊似怒的厉喝,虞子婴乍听之下有几分熟悉。
她回头,便看到一名凶神恶煞的少年,高举着一块厚实木板冲了过来,待看到转身过来的虞子婴时,他扑杀的动作一滞,嘘起一双虎虎大眼于暗处一看,略带几分疑惑与吃惊。
刚才光线昏暗,再加上他怒极攻心一时不察,那藏在庙中鬼鬼祟祟的身影竟是一名女子?!
“你是谁!你……”突地,他眼睛越过虞子婴肩膀,看到那被破坏得乱七八遭的坟时,大惊失色:“混蛋!你对老乞丐的坟做了什么事情!”
“坟里的人呢?”虞子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的怒不可遏,淡漠地出声问道。
那穿着土黄短褂,短了一截腿裤的少年被她问得一怔,月兑口而出:“你说什么?”
虞子婴侧身移开了位置,让他能够更加看清楚坟的情况,少年一看,被掏空的坟下,除了泥土却再无它物,顿时哑声。
“老、老乞丐的尸体怎么没有了?”那刚才还气冲冲的少年,此刻满脸茫然吃惊。
观察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虞子婴猜测这坟并非这康城的人挖的,毕竟依照刚才的情形,他能这么快就查觉到庙内的动静赶过来,想必定是住在这附近旁边,而一般人挖坟毕竟属于大动静,不可能半点察觉不到。
况且刚才她特地观察过坟旁的土,那上面的泥土并无翻动过的痕迹,不过那个品字的堆垒方式,却有被移动过后重新摆放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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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这说明什么?
虞子婴沉思片刻,眼见她怀疑的某件事情得到证实,便转身欲走,却被那名虎虎的少年伸臂拦住。
他瞪大眼睛,于阴暗的庙中面目模糊,但他中气十足的嗓音却很清晰:“你、你是谁啊?干嘛会来挖老乞丐的坟?”
“这老乞丐与你是何关系?”虞子婴并不动作,而是水泠泠地睇了他一眼。
那一只,于黑暗中并不多看得清,可少年依旧觉一阵寒流流蹿全身,最后滑入心底一阵激伶,他不由得退了一步:“没、没什么关系。”
自然是没有关系的,那个老乞丐可是出了名地孤僻性格难相处,无论别人对他好还是对他坏,他对别人永远都只有一种态度——冷漠,就像这座城的人在他眼中,全部都是一具具活着的骷髅,不代表任何意思。
宇文子婴算是他唯一一个亲近、且得到他全部关注的人。
“既然没有关系,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的?”虞子婴木着脸,不客气地继续问道。
“我、我……”少年“我”个半天,也“我”不出个屁来,最后他干脆耍蛮地挺起胸膛,道:“我瞧你的模样,想必根本就不是我们贫民窟里的人吧,我可是自出生便生活在贫民窟的,像你这种不明来历的外来人,进了贫民窟就只有一种下场,哼哼,你想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着说着,便神秘兮兮地哼哼笑了一声,语气森森诡异。
“是什么?”
虞子婴倒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害怕,反而欺近几步,带着几分探究地问道。
少年窒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外来人,还是一个听声音应该很年轻的少女,胡思乱想间,他都忍不住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看既然嘘吓不住她,少年便轻咳几声,整整了容,摆摆手敷衍道:“算了,不吓你了,你还是赶紧地走吧,既然老乞丐的坟中根本就没有尸体,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可我想在城中转转……”
“不行!”少年突地大喊一声,那响亮的回音在空荡的庙中回旋,他也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便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郑重道:“看你是个女孩子我才警告你一声,赶紧地离开这座城,这座城……很危险!”
“你骗我。”虞子婴摇了摇头,语气充满质疑:“这座城好多年前我曾来过,一点都不危险,就是穷了点。”
少年难得善心一次,想来凡是男子都有一颗怜心惜玉的心,特别是像生活在康城这种狭隘地方又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自己却被人如此怀疑,当即气极败坏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没瞧着城里的人都怕得躲起来了吗?”
少年被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气得够呛。
“对哦,那城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我入城以来除了看见一只黑猫,便什么人也看不到了?”虞子婴忽闪着一双黑瞳,顺口接过道。
少年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的人,当他脾气一冲时,便口不摭拦,什么话禁不住往外倒:“那是因为城里面……”
“凌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不等少年冲口而出的秘密暴露,门口处,一道魁梧暴戾的声音响起,吓得少年一哆嗦,同时满嘴的话亦吓咽了喉咙。
“爹……”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一头。
虞子婴早知道有一个人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因为那人没有杀意,她便猜测定是与少年有关系的,他一直藏着不出来,偏生在这当口出声打断,想必少年即将说出口话要么会替他们带来杀生之祸,要么就是给她带来杀生之祸,便会如此谨慎严厉。
她眼力超群,眸光暗金幽光一闪而逝,便觉视线犹如昼,亦将门口那名中年壮汉看个清楚明白。
他五官粗旷,国字脸,肤色黝黑,目光如电,身材高大而魁梧,穿着跟少年相似的土黄色褂子,蹬着一双草鞋,大步阔斧地走了进来。
原来是他啊……权七叔,在宇文子婴的记忆中,他是贫民窟中的一名老铁匠,因为有一门手艺傍身,倒是比城中的许多人过得稍微称头些,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常偷偷出现在老乞丐住的这间庙里,被宇文子婴无意见撞见过几回后,便不再来了。
而这名少年既叫凌儿,这么说来,他想必就是当初那个老爱跟着宇文子婴**后面打转的鼻涕虫。
倒是意外,这趟回来倒是遇到很久之前的“熟人”了。
这贫民窟被改成康城以后,不仅名字变了,如今连城里面的人都变了。
忌讳莫深,躲躲闪闪,并且——十分排外。
这城内究竟有什么是她不该知道,但却跟“宇文子婴”戚戚相关的呢?
虞子婴莫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当初那名老乞丐并不简单,而这座康城也并不简单。
宇文子婴的身世,腾蛇皇族的秘密,甚至腾蛇一族被灭的真相……她以前置之不理,任之由之,如今既然决定不放弃腾蛇七宗,既然决定彻底接受这腾蛇皇族的身份,那么随之而来其背后应付的责任与义务,她自是不会狡辩推辞,置身于事外。
既然贫民窟是宇文子婴一切痕迹的开始,那么虞子婴要找的真相与线索,也必定是从此处开始。
显然这一趟,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