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乔蓁自色也放松不起来,没想到还牵扯出江南钱家来,这案子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偏离了自己原先以为的轨道。
“钱家什么时候上京了?”她侧头问道。
刚穿越而来那会儿她就让墨砚暗中找人去江南联系钱家,希望对方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能上京来帮他们姐弟一把,没曾想不久前这人才回到乔家,带来的消息却称不上好。
钱家拒绝了他们姐弟的求助。
她还记得派去的人学着钱家大夫人钱金氏的话,“姑娘那会儿嫌我们这些当舅父、舅母的多事,不及这继母亲厚,这会儿还巴巴的派人来找我们做甚?当我们这些舅父舅母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却去的吗?我们只是商家,比不得姑娘是官宦人家的闺女金贵有权势,这忙我们家不好搀和,乔老夫人一向不待见我们已故的姑女乃女乃,再说姑娘本事大,自个儿可解决……”
这话她听了一半就不让人学下去了,句句都是有刺儿的,不扎着人不罢休,心里说不动怒那是骗人的。没错,这身子的原主当年可能在舅家上门帮助的时候,受了继母的唆摆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这原主当时能有多大?不亲近这日日得见的继母,难道还能去亲近难得一见的舅母?
现在姑娘大了,也知错悔改遣人去认错,当舅母的还小气巴拉地说些酸溜溜讽刺人的话,这又象话吗?
自此她不再把钱家当成能求助的人,她遣去的人连当家作主的钱老夫人及大老爷都没见着,可见对方有多忽视他们姐弟俩,再巴巴地送上门让人打脸的事情她可不兴再做。
“五姐姐,我不知道这事情闹到自家头上,这事我向你道歉,只是这事太不公平,如果重来一遍,我也还会如此选择……”半晌,她正色地朝乔茵歉意道,尽管不知者不罪,但是乔茵一向很照顾她,这会儿如果避开不提,那就是寒了五姐姐的心,绝了姐妹情份。
乔茵其实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从墨砚等人的嘴里她已知道她卷进这案子实属偶然,怕她这会儿对自己产生隔阂,忙握住她的手,“七妹妹莫要这么说,你只是无心之举,也是出于仗义,我这当姐姐的必定支持。再说也是我娘不好,做下这有损阴德之事,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七妹妹就不能抽身而出。”
乔茵的柳眉紧紧聚拢,她也没想着能抽身,不然那对兄妹就危矣,没冷夜在背后撑腰,他们必会被官官相护的官员整死,就像当初红楼里凤姐夺石呆子扇子那般,草根民众斗不过达官贵人的。
“不瞒五姐姐,那对兄妹确是可怜人,我只希望他们斗归斗,不要伤及无辜民众。”乔蓁一脸正经地道,“冷大祭司,我与他仅是萍水相逢而已,谈不上有交情,不过大祭司为人看来颇和善,与他好好相谈怕是还行;至于我舅家,五姐姐也知道,他们已经多年未与我们姐弟有来往,我在他们面前怕是说不上话,人家也未必再认我这个外甥女……”
她把利弊都分析给乔茵听,姐妹一场,她绝无半句虚言,现在乔家一体,二房若惹出大事也会牵连到三房,事不关己高高吊起的姿态她做不出来。
乔茵却是一脸惊诧,冷夜这大祭司她其实见过的,在派系斗争已臻白热化的阶段,他仍能置身事外,可见功力不弱,绝不是个和善好说话的人,不然嫡皇孙拉拢了他这么久也没奏效可见一斑。现在到了乔蓁的嘴里却成了和善的代名词,是她理解错误,还是乔蓁有什么让那大祭司另眼相看?本来他出面管这鸡毛绿豆大的事情就已经让人大呼意外了。
乔茵的突然沉默,乔蓁却没有留意到,径自皱了皱挺俏的鼻子,“五姐姐,这事我的能力有限,怕是能起的作用不大……”
“不,七妹妹,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才是关键人物。”乔茵一针见血道。
“我?”乔蓁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究竟是她低看了自己还是乔茵高看了她?
“没错,正是你。”乔茵道,“朱钱两家为了皇商之位早已互看对方不顺眼,他们在江南斗得火热,现在钱家抓到了朱家的痛脚,速度之快,可见对方有多关注朱家的一举一动。如今他们斗到了京城,更是不会轻易放过对方,而我们正好是他们两家的外甥女……”
乔蓁打断她的话,“五姐姐我已说过,我与钱家早已绝了来往……”
“你知道钱家人第一个找上的京城势力是谁吗?”乔茵轻笑道,“一个你也认识,还与之关系密切的人。”
乔蓁猛地双眼紧盯着她,下意识皱眉道:“年彻?”
毕竟突然在府衙门前遇到年彻,这本身就不太合理,更为古怪的是年彻所乘的马车外表极普通,可见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如果说年彻是为了钱家才到府衙,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
“正是他。”乔茵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正是因为看到年彻的马车,她才没有轻易露面,从自家三哥回来后说的话,她当即判断出钱家这回高调行事正是有年彻在背后撑腰。
而乔蓁与他的关系看来是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对于这发展,她称不上赞成,同样也没有反对的立场。
看到乔蓁的神色颇为不正常,她笑着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七妹妹,这事我已想到解决之法,只需你配合即可。”
“五姐姐有事尽管吩咐。”乔蓁忙道,“只要我能做到。”
乔茵笑着圈住她的臂膀,亲热道:“我可不会客气,姐妹是怎么用的,自然是拿来应急的,七妹妹的好,五姐姐会铭记。”最后还是感慨地说了一句。
乔蓁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腰侧,噘嘴道:“我们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是,七妹妹说得对,是五姐姐我魔怔了。”乔茵眼含感动地道,这样的好姐妹难寻,她自会珍惜,因此她难得的为年彻说了几句好话,“其实年世子此人虽然性格坏了点,为人还是可以的……”看这年彻行事是将这七妹妹放在心上了,她才敢放心助他一把。
永定候府世子的嫡夫人,这头衔还不坏,至少能唬住不少人。
一提到年彻,乔蓁就想到那回瞥见乔茵与年彻私下见面的事情,急忙打断乔茵的话,“五姐姐,年彻是不是也情挑于你?他似乎对我们家的女孩儿都有意思,挑逗完一个又一个……”抱怨的话如倒豆子般从红唇里说出。
也许在潜意识里,她已经对年彻关注太多了,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乔茵惊呼,随后又捧月复大笑,亏年彻每每一副自大的样子,原来在自家妹妹眼里,他的形象堪比登徒子,一想到年彻脸绿的样子,她就很没有诚意地大笑出声,这实在太……令人喜闻乐见了……
她很不怀好意地想着。
乔蓁却傻眼了,她说了什么笑话引得之前还严肃得天塌下来的五姐姐这么开怀?看她笑得捂住肚子,她忙扶住给她揉笑疼的肚子,“妹妹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乔茵的笑声仍未停下来,可见她与年彻积下的老鼠怨有多深,一面唉唉地喊着肚子疼,一面抽帕子按了按眼角,把笑出来的泪水抹去。
乔蓁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孩子,以前真看不出来,本以为是冰山女神,现在发现原来是大咧咧的姑娘,给她揉肚子的劲道又加了一重。“五姐姐莫不是也心怡年彻?如果是,我还真要劝劝姐姐,他那人不但阴阳怪气,还是个死变态,谁嫁他谁倒霉……”不遗余力地抹黑某世子的形象,就差说出更刻薄的话来。
远处的某世子重重打了好几个哈啾,鼻子还一直在发痒,这会儿是谁在念他?年彻的神色阴晴不定。
坐在他下位的男子不由得正襟危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这世子爷不高兴,与这人打交道真是少费一点心神也不行,“世子爷可是着凉了?”
年彻喝了一口小厮递上来的热茶,斜睨了说话的男人一眼,这钱家的人长得真不咋的,怎么会生出乔蓁那样绝美的脸蛋?“无碍。”
身为大房次子的钱伟豪立即道:“世子爷,小的父亲正在赶来的路上,不日就能进京,如果我们钱家能顶替朱家成为皇商,钱家必有重谢。”
年彻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做出任何承诺。
钱伟豪也不敢追问,能暗中打着永定侯府的旗号在卫京府尹那儿说上话,噎得朱家的朱尔德险些心绞痛发作,想来就乐得直呵呵。
与年彻那儿一面倒的气氛不同,这边厢的姐妹俩却是气氛融洽。
“你给我打住,我就算看上一头猪也不会看上他,还心怡呢?他那样的人我可消受不起。”乔茵这会儿急急收住笑声,忙撇清关系。
听着这与当初年彻吐槽乔茵的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乔蓁的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两人过往曾有过仇口吗?如此看不上对方,这会儿她的脸上现出几分讪讪的笑容,自己还真是闹出笑话来。
看到乔蓁不好意思的面孔,乔茵这才坐直身子,道:“七妹妹,别被我的话吓住,我心怡的人不是他,你也别瞎琢磨,最终误人误己。他与大姐姐的婚事里面肯定有文章,当初年家上门提亲,我就觉得不妥,不是我妄自菲薄,我们的家世离对方太远,根本就是齐大非偶。”
乔蓁听得直点头,乔家难得还有清醒之人,乔老夫人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是看不开,“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不同,”乔茵侧头看她,“年彻可能对其他人不上心,但对你不一样,这我看得出,七妹妹,不要让你的偏见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而错过了一段大好姻缘。我们女儿家最重要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求得有情郎天长地久。”随后似想到什么叹气一声,无奈笑道:“只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这话从一向好强的乔茵嘴里说出来,乔蓁听在耳里总有几分怪怪的,想到年彻那说了一半又不说的话,遂把心中疑问问出,“五姐姐,永定侯府当初求亲是怎样的?”真的是冲着乔蕊来的?她只差把话问得直白了。
乔茵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就摇了摇头,“这事我刻意让人去查过,可知情的人很少,大房那边捂得很紧,我的人渗不进去,所以也猜不出当初有何猫腻?你也知大姐姐的为人,死要面子又伪善,怎么可能把令自己丢脸的内幕扬出去?”
乔蓁不禁有几分失望,连乔茵都不知道,她要查出来更会难上加难。
“当初求亲之时妹妹可有到过大房?”乔茵突然问。
乔蓁又是一愣,随即被忽略的一幕涌上心头,她记得在永定侯府提亲之时,她还真的有到过大房,当时是什么事来着?好象乔蕊要她帮什么忙,怕她弄脏衣物,从而拿了套灰不溜丢的衣服给她套上,她当时也没有拒绝,本想着是无伤大雅的一件事,因而也没放在心上。
乔茵不知道乔蓁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地忆往事,突然凑近她耳边,低语一句:“永定侯的正夫人是当今顺亲王的嫡出大女儿,向来有几分古怪,传闻最是怜香惜玉之人。”她把知道的一点内幕道了出来。
乔蓁的心头一跳,眉间皱得更紧,因为当日她确曾撞到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对方当初以为她是小丫头,只看了她一眼就厌恶地直斥她下去,若不是碍于来者是客,她差点要反唇相讥,后来大伯母及时出现解围,她也适时地溜掉,不想搅和进大房的破烂事。
当即她向乔茵形容那位遇到的贵妇人,因为对方那厌恶的一眼让她记忆深刻,因而对于这妇人的长相倒还有几分记忆,现在这么说来,年彻的长相似乎与那贵妇人还有几分相似,心中突的一跳,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她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莫非,莫非当初永定侯府的提亲是冲着她来的?
永定侯府。
老夫人年冯氏亲自驾到儿媳的荣华院,总的来说已经落了下风,更何况这个儿媳妇还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风将老夫人吹来了?”
年冯氏的脸上的神色很淡,哪怕来的时候一肚子火,真正面对时她又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然身为继室怎么会在老候爷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失了些许颜面,她仍能自持道:“大儿媳妇,我让人传的话你都听到了?那是老候爷的意思,我身为继祖母,自然也要对彻哥儿的婚事上心,你身为他娘,怎能如此草率?”
盛宁郡主对于她的指责充耳不闻,起身逗起一旁的鹦鹉,把身后的年冯氏当成空气,半晌,方才道:“老夫人派来的下人口拙,连话都说不清,我这才替老夫人教训一二,至于彻哥儿的婚事,自有我这当娘的来操心,老夫人还是贻养天年吧,公爹那儿我自会去禀报,不劳老夫人挂心。”
此时她转头朝年冯氏挑衅一笑,这继室管前原配嫡妻的儿孙,那不是瞎子点灯多管闲事嘛,再说她又不是傻子,哪会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想让她儿子娶她的侄孙女,真真是做梦,她宁愿让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要她威武侯的女儿当儿媳妇。
年冯氏气极地用手死死地攥住椅把,半晌才将怒火生生压下,“我身为老候爷的嫡妻自然要尽到责任,反倒你身为儿媳妇,何曾尽过半分责任?明知那女子德行有亏,偏还硬要下聘,传出去象话吗?我们什么家世,对方什么家世?”话越说越重。
盛宁郡主挥了挥帕子,“那不过是误会一场,乔家已来向我解释清楚,我这当娘的还没说什么,老夫人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眼里不屑地直视年冯氏的脸,“我的婆母长眠于地下呢,老夫人是不是想去做伴?到那时候,我自然会尽儿媳妇的责任。”
话里藏话,暗咒她早些死,到那时候她自会给她风光大葬。
“你!”年冯氏终于被气得跳起来,用手指着盛宁郡主咬牙切齿,“你不看看你的丑事都传遍京城了,把我们永定侯府的脸面都丢光,还不知道收敛,也不知道你家……”说了一半才发觉自己失言,顿时卡在那儿一脸尴尬与忿然。
盛宁郡主眼一瞪,低沉道:“有本事就把话说完,我家如何?我曾祖父是仁宗皇帝,我祖父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我父亲是皇上的亲侄子,我刘氏皇族有何家教问题?”冷冷一笑把对方的气焰完全打压下去,优雅地落坐,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碗,还顺手模了一把美艳侍女的小手,神态动作没有半分掩饰,她一向坦荡,连父亲都未曾当面质疑她,她一个继室婆母还没这资格?
年冯氏每每在口舌之争落于下风,现在更是被堵得哑口无言,这盛宁郡主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虽然仅有郡主头衔,但她的待遇堪比公主,是郡主们当中的头一份。
现在搬出老候爷来她也不买账,好,别怪她把事情捅到老候爷那儿去,大房这行为哪里还有袭爵的资格?
愤恨地转身离去,连表面功夫也不装了,年冯氏如来时那般,气冲冲地离开荣华院,她带来的那一干下人可不敢完全学老夫人的作派,朝首位上的盛宁郡主行了礼后才急急跟上自家主子。
盛宁郡主见状,冷笑一声,不屑道:“除了会吹枕头风,她还会干什么?”公爹一生英明,惟独失策的就是娶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继室,惯常把家宅搅得风风雨雨让所有人都不安生,最烦这类人。
她若对这候府在意,哪还有年冯氏蹦跶的机会?鼻子一哼,起身准备去找乐子,应付这等死鱼眼睛真真浪费了她的时间,从小到大她只知道一件事,谁让自己不好过,她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年彻的性子有大部份随了她,一想到这个当初在不情不愿之下生出来的孩子,她的神色就是一凛,眼神一黯。
她决不学生母顺王妃那般,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声委屈了自己一辈子,外表光鲜内里痛苦的人生不要也罢。
外面渐渐披上了星辰,马车还行驶在回程的路途上。
“七妹妹说的好像就是永定候夫人盛宁郡主,我曾远远地见过她一次,好像长的就是妹妹说的那样。”乔茵用手撑着下巴挖空记忆道,“哦,对了,年彻与她倒是有几分相似。”她突然扬声道。
乔蓁的心漏跳了一拍,这么说自己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这么一来,乔蕊对她的忌惮,乔老夫人对她的寄望,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要说服自己就必须要有证据,乔蓁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猜测是喜还是惊?
乔茵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
乔蓁所怀疑的早就是她猜测的,现在这么一试乔蓁,乔蓁的反应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此时她拍拍乔蓁的手安抚了一下,“总会有珠丝马迹的,我再让人到大房去查,七妹妹,姐姐我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这一方,如果是大姐姐她们不要脸,我们也无须对他们客气。”
乔蓁苦笑了笑,在她还没有做好向年彻敞开心扉的时候,在她还没有对年彻所谓的爱而不是兴趣产生信任之际,这个消息于她至少代表着麻烦会不断。
“不管怎样,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乔蓁坚定地道,人不能活得糊里糊涂,她自然也不能对有关自己的事情视而不见,至于被摆了一道之事,多少还是有几分不悦的,没人喜欢被人利用。
乔茵也点点头,“那是自然。”
眼看乔府在望,乔茵终还是抓住机会下定决心道:“七妹妹,姐姐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这表情并不轻松,乔蓁也收起嘻皮笑脸,正色道:“五姐姐请说。”
再远的路途也有到达的时候,乔府的管家看到二房五姑娘的马车回来,急忙就打开府门相迎,婆子更是上前问候,今儿个乔老夫人终于发话,由二夫人乔朱氏取代大夫人成为当家主母,所以有眼力的下人都知道二房的风头正劲,还不赶紧巴结?
乔蓁看向乔茵,“看来二伯母这会儿春风得意呢。”
乔茵一脸冷笑,“这会儿她若还笑得出,得多没心没肺才行。”率先下马车,伸手接住乔蓁的手拉她下马车,趁机在她耳边叮嘱道:“我刚与你说的不是玩笑话,回去与维哥儿好好相商,他是男丁,说话比你我都管用。”
乔蓁点点头,笑道:“我知晓,这事我与你一样也在意得很。”
“那就好……”
乔茵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母亲身边的侍女已经寻来,看来为了夺琴一案,母亲确是寝食难安,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心底一软,没再顾着与乔蓁说话,而是匆匆话别赶紧朝那侍女走去。
乔蓁也不含糊,急忙带着墨砚与听露往秋华院而去。
还没走到院门前就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急急爬起,她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听露把灯笼移近,她一看这慌张的人居然是语蓉,忙掩下心焦,道:“出了什么事?”
“七姑娘,你终于回来了?”语蓉一看到她,就如见到了主心骨,又哭又笑道,不待乔蓁细问,忙把事情说出来,“快快,五爷的病又发作了,这会儿正来势汹汹,奴婢正要往老夫人的院子去求助……”
乔蓁闻言,来不及细思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的乔维怎么又犯病了?忙一把抢过听露手里的灯笼,厉色朝语蓉道:“你去向老夫人禀报,别愣着,快去。”然后又朝身后的墨砚道:“你去赶紧请大夫过府来诊。”
墨砚点头,转身就往府外而去,他本是乔维的贴身小厮,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乔维病发身亡。
语蓉下敢怠慢,忙点点头,这会儿十万火急,乔维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遂也没再叙言,抬脚就跑了起来。
乔蓁一脸急色地往前奔,这会儿已经走出老远一段路。
刚踏进秋华院,看到院里灯火通明,下人们都没干活而是竖手立在一旁朝乔维的小院处张望,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待看到乔蓁的冷脸后,忙心虚地低下头。
那些个机灵的奴仆已是上前将乔维的病况告之。
乔蓁皱着眉头边听边走,这会儿不是教训下人的时候,刚跨过通往乔维小院的月亮门,就看到这段时日颇为消沉的乔芽带着侍女在那儿张望。
“八妹妹身子好些了?”她讽刺出声。
乔芽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是维哥儿的姐姐,我也是,凭什么我不能在这儿?也不知道是谁丢了有病的弟弟在家出去疯玩了一天,别仗着老祖母宠你而恃宠生骄,迟早有你哭的。”夹枪带棒的话张嘴就来。
乔蓁穿过她急走,风儿传去她的回话,“不劳八妹妹忧心,我还没到哭的时候,妹妹可能要失望了。”
“我呸!”乔芽气不过地吐了口口水,在乔维的屋前骂了出来,“我好心来看望维哥儿,却被人家当成了驴肝肺,这院里还有我活的份儿吗?我娘进了祠堂,你们倒好一个两个都作威作福起来,还有谁把我放在眼里?嫡亲的姐姐与弟弟都当我是仇人,我哪儿招惹你们这么大的仇怨?我也是爹的女儿,凭什么好处你们全占了……”
愤恨的话一句接一句,乔芽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恨都在这夜里通通发泄出来。
里头病得不清不楚的乔维听到乔芽在屋外的骂声,本就苍白的脸掺加一丝绿色,看来气得不轻,咳了好久才能顺利说话,“把她……赶回她……屋里去……”
乔蓁掀帘进来看的就是这一幕,忙上前代替侍女娇蓉扶住乔维,“维哥儿,怎么样了?”
“姐……你回来……了?”乔维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试图向她表达自己没大碍,“我……”话还没说完,又重重咳了出来,忙拿出帕子掩住嘴。
乔蓁急忙给他拍背,心里自是沉重万分,耳里听到外边乔芽的骂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扬声道:“人呢?都死去哪儿了?没听到八姑娘在发疯吗?今儿个若不能把八姑娘‘劝’回她的屋里,明儿就别怪我心狠把你们全都发卖了,听到没有?”
来自现代的她从来不想将人与畜生一般来买卖,但是真惹火了她,哪还能顾得上这忌诲?
果然,她这一发怒,外头乔芽的骂声顿时就止住了,隐隐听到乔芽被堵住口硬拉走的声音,很快就有管事嬷嬷进来回禀,说是八姑娘已经回房了。
她这才息怒,脸色和缓地让那人下去看好院子并迎接大夫等活儿,一低头看到躺在床上的乔维帕子里的红点,她的心一紧,什么时候乔维的病这么严重了?“维哥儿……”
乔维咳了一会儿血,这才止住喉咙里的腥甜,抹去唇边的血迹,努力安抚乔蓁的情绪,“没……事的,姐你别担……心……”话还没说完,又重重一咳,四肢略有些痉挛,呼息变重。
乔蓁忙扶住他的身体,吩咐娇蓉取来清水给乔维漱口,待看到帕子里那轮红日后,这会儿再也淡定不起来,语带几分哭腔,“维哥儿,你要挺住,别扔下姐姐一个人……”
这会儿的乔维再也没办法维持清醒,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眼睛开始不能聚焦,一味儿语无伦次地喊冷,呼息越来越困难。
乔蓁抱紧他的身子,给他搓暖身体,又拿被子盖在他身上,嘴里不停地鼓励他坚持下去,“大夫就要到了,维哥儿撑着点,大夫来了就会好了……”
看到他似乎要晕过去,她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急得直掉泪,这会儿她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医生,不然她就能救这弟弟月兑离苦海。眼看乔维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一旁的娇蓉与听露都低声啜泣起来。
乔蓁却没有放弃仍给乔维暖身体,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乔维拖到大夫到来,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想到那次自乔蕊那儿得到的近千年的人参,依乔维这身子,此时用它正是时候,遂眼里放光道:“听露,快,去把那七八百年的人参找出来熬独参汤给哥儿用,快去——”
听露一拍脑门记起还有这物事,这会儿不敢拖延,急忙就出去亲自熬汤,娇蓉也赶紧跟出去打下手。
约莫一刻钟时间,听露就亲自端来一碗参汤,乔蓁接过吹了吹,碰唇试了试温度,不烫后方才递到意识不清的乔维嘴边,看他不张嘴,遂在他耳边道:“维哥儿张嘴,咱们喝药,你常说要看着姐姐出嫁,这会儿姐姐还没嫁呢,你可不能死了,你若死了还有谁能给我撑腰,到那时候继母与八妹妹又要欺负我,你忍心看我被人欺负吗?维哥儿……”
她说得好不凄惨,眼里的泪水滴打在乔维的耳朵上,似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仿佛她所说的真被乔维听进去了,只见他苍白的嘴微微张开,眼睛却仍紧闭着。
她毫不迟疑地把参汤灌进去,一些来不及吞咽地都洒在被子上,但大部分都被乔维喝了下去。
恰在这个时候,乔老夫人与大夫同时到来,同行的还有大夫人乔陈氏与四夫人乔李氏。
老夫人人未至声先到,“维哥儿怎么样了?”
乔蓁看到乔维喝了参汤,这才定了定神,小心将他的头放在枕上,起身迎乔老夫人进来,看到后面跟着的大夫是乔蕊御用的周大夫,秀眉就是一皱。
大夫人乔陈氏上前查看乔维的情况,转身朝周大夫道:“周大夫快来看看我这侄儿,看来情况不太好。”
周大夫上前正要打脉。
乔蓁对于这个可疑的大夫始终不信任,没顾得上与乔老夫人客套几句,就急急上前盯着,“大夫可要仔细了,千万不能有个闪失……”
周大夫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乔蓁,安抚地微笑道:“七姑娘莫要担心,在下自会尽心为五爷看诊。”似乎对于病人家属的这些担忧都了如指掌,所以微笑恰到好处。
乔蓁闻言一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怕他到时候如糊弄乔蕊那般糊弄她,担忧的眼眸看了看在坐的几个长辈,在她们在,谅这周大夫暂时也不敢使坏,维哥儿正等着救命,现今惟有如此了。
想通后,她站到一旁给这周大夫腾地方。
大夫人乔陈氏却是嗤笑出声,“蓁姐儿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们要害维哥儿似的,这周大夫可是杏林高手,你不懂就站一边去,我能让他来给维哥儿看病,也是看在大家同出一脉的情况下,别把他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若不是想在婆母面前挽回点分数,她才不管三房这烂摊子,在她看来这乔维赶紧死掉更称心。
四夫人乔李氏看了眼大嫂,上前支援乔蓁道:“大嫂,蓁姐儿担心弟弟才会这么说的,一个长辈也要与孩子计较?别失了身份。”
大夫人一听不乐意了,顿时就要反唇相讥。
乔蓁看她想在乔维病重的这会儿吵闹,真是忍无可忍,正要做声,却听到老夫人怒喝一句,“老大媳妇,你什么时候学的话这么多?”
大夫人这才闭上嘴巴站到婆母身旁。
乔老夫人朝乔蓁招手,看到孙女儿走近自己,“别太担心,周大夫可是乔家重金请来的,能医得好蕊姐儿的病,同样也能医得好维哥儿。”
乔蓁不听这话尚可,一听心里又开始犯怵,依她看,乔蕊那起色堪称可疑,这周大夫到底是不是有水平,真值得人怀疑,这会儿她衷心希望墨砚能快点把大夫请回来,多个人多重保障。
恰在这时候,周大夫停下诊脉,朝乔蓁道:“七姑娘可是给了参汤五爷喝?”
“正是,”乔蓁忙点头,脸色略变了变,“可有不妥?”
周大夫看到乔蓁的神色一变,忙道:“没有不妥,姑娘喂参汤正及时,吊住了五爷最重要的那口元气,现在我再给他施针疏通,应能度过这一关。”未待乔蓁出言,又说:“请老夫人、大夫人、四夫人与七姑娘暂时回避一二。”
“这,怕是不妥。”乔蓁哪敢放心让这人单独医治弟弟,“我可以给大夫打下手……”
乔老夫人已是起身,一把拉住乔蓁的手,“你虽说是维哥儿的亲姐姐,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还云英未嫁呢,就算是弟弟,这男人的身子也看不得。”
大夫人暗地里冷冷一笑,“蓁姐儿还是听老夫人的话为好,别把什么腥的臭的都带给弟弟。”暗指乔蓁不干净。
“大嫂,我怎么发觉你越来越不会说话。”四夫人同样声音一冷,“这话传出去坏了乔家姑娘的声誉,我可不放过大嫂的。”
“哼!”大夫人不欲与四房争,看到老夫人回头一瞥,冷哼地掀帘出去。
乔蓁哪还顾得上这口舌之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屋子里的乔维身上,在老夫人松开她的手后,她就焦虑地在厅里走来走去。
“蓁姐儿,你消停一会儿,这会儿着急也没用。”乔老夫人皱眉抚额道。
“是,祖母。”乔蓁忙道,刚要坐下,就看到墨砚拉着一名年过半百的大夫正冲进来,这令她顿时大松一口气,这大夫是惯常给乔维治病的,遂迎上前,“艾大夫可来了,快,里边请,维哥儿的病突然发作,之前见血,我看他昏过去遂给灌了参汤……”三言两语将乔维的病情交代一番。
临近门前她停下步子,朝墨砚使了个眼色。
墨砚会意地紧跟进去。
坐在一旁的大夫人冷道:“已经有周大夫了,你还让别的大夫进去,岂不是添乱?”
“多个人看看不好吗?集思广益没坏处。”乔蓁回应道,这会儿她暂时松了一口气,言语就犀利了不少,“莫不是大伯母又暗中使绊子,怕给人揭穿?”
“我使什么绊子了?”大夫人乍呼道,“你一个晚辈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
“我说话再不中听,也不及大伯母携大姐姐到永定候府去来得体面中听?”乔蓁冷脸拆穿她的西洋镜,今儿个在年彻的马车上时,就听到外头有人禀报乔家大房母女的动向。
大夫人神色一凛,她怎么知道的?忙看向婆母,果然看到乔老夫人阴着脸看她,下意识地舌忝了舌忝唇,“婆母,儿媳不是不遵婆母的令,只是蕊姐儿若能得到永定侯夫人撑腰,这婚事就多一重保障,所以儿媳才去撞候夫人的钟……”
“哟,我来迟了,维哥儿怎样了?”二夫人乔朱氏处理完家里那摊乱事,这才急忙赶到三房来,身为新的当家主母,她来得有些太迟,各路人马早已汇集。
大夫人一听到这二弟妹张扬的声音,本能地想要呛声几句出出气,想到乔蓁给她捅的烂摊子,这会儿生生地压下心底不可告人的心思。
乔老夫人没顾上这珊珊来迟的二儿媳妇,只是冷冷地看着不成器的大儿媳妇,“你怎么不想想,当初这婚事是怎么来的?走侯夫人的路子没错,可得看得当不得当。”话没说得很明白,但卫京城的人哪个不知道这盛宁郡主有古怪,再说这样是彻底得罪了年彻,就算他们家要申辩立场也得等对方冰人上门才好,这样巴巴的就去解释一通,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个儿先打了自己嘴巴,他日自家姑娘嫁进去,如何能在候府高门大户出来的女眷中立足?
大姑娘一嫁过去就不受夫婿待见,还能有几年活头?乔老夫人越想脸越黑,这大儿媳妇怎么尽走臭棋,有乔蓁牵制着年彻,将来事成,年彻也得感念正妻的大度不是?
大夫人连偷觑一眼婆母的神色也不敢,嘴唇嚅动了一会儿,终没说出话来。
乔蓁却两眼朝乔老夫人看去,自从知道自己有可能被大房摆了一道,对于这当初婚事的由来就格外注意,希冀乔老夫人能透露更多的信息,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就这话题再说下去。
倒是二夫人痛打落水狗,“大嫂倒是心思挺活络的,出门一天的你定不知道你那房姓郭的亲戚又登门了,现在她儿子被关在牢里,就天天找上我们乔家闹事,大嫂赶紧处理一下这等亲戚,莫丢尽了全家的脸面才好。”
郭夫人为了救出儿子还顾什么颜面?没有路数的她只能来找乔家大房,人一旦不要脸面了,还什么话说不出来?
大房的管事现在都叫苦连天,这郭夫人使泼起来可不好对付。
大夫人恨恨地瞪了一眼二夫人,瞟了眼端坐着的婆母,只能道:“这是我们大房的事情,二弟妹不用管那么宽,”最后面向婆母,“这事儿媳定当处理妥当,不会让姓郭的坏了乔家的名声。”
乔蓁看她们你来我往地明争暗斗,脸上早有几分薄怒,这哪是来探病?要吵自个儿找地方吵去,在别人的病房前吵算个什么事儿?
四夫人乔李氏伸手拍了拍乔蓁的手安抚她紧张担忧的情绪,暗中朝她摇摇头,她一晚辈有些话是说不得的。从心底里看不惯大嫂二嫂的做为,遂道:“维哥儿正病得生死未知,你们就在这儿争家事,就算不是来帮忙的,也不能给蓁姐儿添堵,大嫂二嫂若有什么话出了秋华院再说也不迟。”
大夫人与二夫人一听不乐意了,这四房老是端着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心里不爽,两人皆朝乔李氏不悦地一瞥,四房现在越来越会装。
乔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眼四儿媳妇,少有地点头道:“看看你们弟妹都比你们俩懂事明理得多,年纪都活到猪身上了?你们俩脸不臊,我也替你们臊得慌。”最后更是不给俩儿媳妇留情面。
她也是从儿媳妇里熬出来的,当初就算与妯娌明争暗斗那也是有章法的,哪像这俩儿媳妇那般当面拆台,连脸面都不顾。
四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乔老夫人,这是她第一次得到婆母的肯定。
乔蓁颇感动地看了看四婶母,然后才正襟危坐地扫了眼安静下来的两位伯母,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在她坐不住站起来的时候,乔维的卧室里面终于有人出来了,两位大夫一起现身,她忙迎上前,两眼期待地道:“怎么样?”
周大夫率先道:“哥儿的病稳定下来了,这次发病过急,往后的休养更要小心护理。”
艾大夫也点头表示同意,期间看到周大夫这同行施救,他就知道自己医术比不上人家,遂也没有相争的念头。
乔老夫人由侍女润珠扶着上前,闻言直呼“阿弥陀佛、祖宗保佑”的话,当先掀帘子进去看看孙儿。
大夫人等几个儿媳妇也不甘落后地急忙跟上前去。
周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乔蓁,然后才又转身进去给老夫人等人讲解,主要还是给乔蓁留个问询的空间。
乔蓁自然没有忽视周大夫的眼光,心里的古怪感又涌上来,这会儿强力压下,与这半百的艾大夫道:“艾大夫,我这弟弟的病现在真无大碍?”
艾大夫道:“暂时是从阎王那儿抢回命来,乔七姑娘,周大夫医术比我高明,有他给贵府哥儿治病,会更稳妥些。”
他一向禀持医德,有哪句就说哪句,这也是乔蓁推崇他的地方,自打换了这艾大夫来看病,乔维的好转是明眼可见的。
乔蓁看到墨砚拿着药方子走过来,遂接过递给艾大夫,“大夫看看可有哪些地方需改动?”她把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就是不太相信周大夫。
艾大夫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心里来回审视了不下五次,方才郑重地道:“没有不妥,这方子改动了老夫原方的几个地方,用药更精妙,绝对不伤哥儿的元气,老夫浸婬医药数十年,也不如这年轻人开的方子来得妙。”一个好大夫看到一张好方子,都是兴喜若狂的,绝没有半点嫉妒心理。
乔蓁有些意外,这时候才放下些许戒心,把方子递给墨砚,“你辛苦点,亲自去执药回来煎,若累了让听露接手。”墨砚今天跟她出去了一天,期间又担惊受怕,回来更是连休息也没有就得为乔维的病奔波,下人也是人,来自生而平等的时代的她自然不会把人等同于畜生。
墨砚摇了摇头,“小的不累,姑娘候着,小的这就去执药。”说完转身就急急出去。
艾大夫看了看这和气的乔七姑娘,心里不禁高看了一眼,这姑娘不刻薄且周身大气,将来必是个有福的。
为乔维的病直忙活到亥时(接近晚上十一点)才消停,乔老夫人期间还抽空问了问乔蓁见年彻的情形,乔蓁脸色不太好地道:“祖母,世子爷仍然介意得很,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退婚……”这话没搀假,若要退婚,乔家早有准备就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乔老夫人闻言,脸色果然也极沉重,只是拍拍乔蓁的肩膀,要她再多费心,这才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乔蓁对于老夫人的态度自然月复诽几句,明面上却是不露,恭敬地送她出秋华院,然后几位伯母婶母也一一告辞离去。
四夫人离去前更是道:“若是缺什么就派人到我那儿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多担待些。”
乔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客气,这才将四夫人乔李氏送了出去。
转回身,看到等在廊下的周大夫,她皱了皱眉,经过时示意周大夫与她进屋,然后让听露出去守着。
“周大夫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乔蓁开门见山道,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里,顺手指了对面的位置给周大夫坐,“或者说我该问周大夫来我们乔家到底意欲为何?”
周大夫没坐到她对面,而是谦卑地拣了个末位坐下,这乔七姑娘不信任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尤其是拿他开的方子给别的大夫看过才去执药就可见一斑,“七姑娘言重了,在下没有敌意,给五爷看病也是尽心尽力的,”顿了顿,搓了搓手后又一脸郑重地道:“五爷这次发病并不寻常,而是他这些天服的药里人为加重了其中一味药半夏的用量,而这半夏既可治病又是慢性毒物,用量不可超量,五爷的身子本就虚,所以才会如此快发作……”
乔蓁的神色一惊,有人暗中加害乔维?这想法一在脑海里成形,她就坐不住,连忙追问,“那现在毒素可清了?对身子会不会有大影响?”顿了顿,突然厉声道:“为何艾大夫没发现此事,偏就周大夫你发现了?”
周大夫正色道:“一来艾大夫功夫没到家,将五爷的发病当寻常来看;二来七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其实专攻毒术一门,只是医毒不分家,所以对医术也有涉猎。”他毒术专精,医术其实也不差,这会儿还是说得谦逊了,“哪怕是寻常药物,用得不当也能催人命,参葺这些名贵之物亦是,姑娘用独参汤给五爷吊命,其实是歪打正着。”
乔蓁对这答案有几分意外,乔家何德何能惹来这一号人物?遂神色严厉地道:“明人不说暗话,周大夫,到底是何人让你潜进乔家?如果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我过河拆桥对你不客气。”
周大夫也赶紧起身,这乔七姑娘果然不如乔大姑娘好糊弄,把底牌也亮了出来,“七姑娘,在下说过对五爷及您没有半分恶意,不瞒姑娘,让在下找机会给五爷看病的正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爷,姑娘不信可以当面去质问世子爷,在上没插翅膀,不会就此飞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世子爷不让在下告知姑娘,只是在下认为姑娘有权利知道真相,这也可以证明在下对姑娘及五爷都是无害的。”
那位俊美的世子爷暗中给他命令,可见是极重视这乔七姑娘,他自然要多多讨好,因而不顾他的禁令,把这命令摊到太阳底下。在他看来,想让人家姑娘在意从而心生感激,自然要让当事人知晓,不然就如锦衣夜行,真不知道那世子爷偏藏着捂着是为哪般?
他这举动可是在暗中推动一把,事后相信年彻知晓定不会处罚他,这么一想,他极镇定地微笑站着由乔蓁审视。
年彻?居然是他让这周大夫进乔家的?
乔蓁发现今天让她意外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都有点消化不良,“怎么会是他?”想到乔蕊那奇异的红粉绯绯的脸,她又阴情不定地看着站立的男人,“他让你对乔蕊做什么?”
周大夫摇头道:“这事姑娘不知道为好,大姑娘自有定数,至于五爷,在下可以保证必定会让他的病真正好转,将来娶妻生子不在话下。”等了这么久才终于走进三房名正言顺地给乔维看病,他自当尽全力,再说年世子那儿发话了,药都是尽最好的用。
这话太有诱惑力了,乔蓁记得艾大夫曾跟她说过,乔维这病来自胎中,终难活过二十,哪怕有钱用了好药请了好大夫,仍是这话。
这会儿看着周大夫那瘦瘦的脸,乔蓁想到的却是年彻那张俊美的脸,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年彻这样帮她太出乎她的意料,不说其他,单就这份恩情就不容她忽视,哪怕年彻是想要她感激从而顺从他,也不能抹去他对她姐弟俩的恩德。
乔茵说她对年彻有偏见,兴许是初见面时的印象不好,气氛太糟糕,从而让她只想避开他,对他的好也视而不见。哪怕仅仅是兴趣,他能为她做到这地步,爱乌及乌地给乔维送来能医病延命的大夫,这就已经比什么花言巧语、山盟海誓实用得多。
这一刻,她很想见到他,从所未有地想。
永定侯府荣华院,此刻乔蓁正在想念的人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老娘,只见到盛宁郡主怒目瞪他,“居然背着我使这手段?彻哥儿,你是越发不把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就算你祖父应允退婚,我一日不点头你也是异想天开。”
年彻不怒反笑,在一回到府里,他就听到自己那不靠谱的老娘已经与继室祖母大斗了两回合,一如既往不出意外,他老娘稳操胜劵。
在祖父那儿逗留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他方才来到母亲的居所,果见她已经在等他了。
他起身走近自家老娘,“母亲,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盛宁郡主眯眼看他,这儿子又想动什么歪脑筋?
年彻对母亲的反应不甚在意,双眼流光溢彩,嘴里说出的却是极其冰冷的语言,半晌,他才停下来,笑问:“母亲意下如何?”
盛宁郡主对他的提议确有几分意外,起身在屋子里踱了踱步,最后停在儿子的面前,这会儿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比自己高出了不止一个头,眼眸一黯后又光彩重现,“你真做得到?”
“母亲等着就是了。”年彻笑道,“我若做不到又何必到母亲面前来卖弄?只是我的婚事须得由我定,母亲接下来不许再插手,这是祖父都应允的事情。”
盛宁郡主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爱管你的破烂事?不过有一条我要声明,我绝不要威武侯的女儿冯珊当儿媳妇,我见到冯家人就恶心。”
对冯家人,她深恶痛绝。
“母亲放心,她这辈子,不,下辈子,她也当不成你的儿媳妇。”年彻肯定地道,继室祖母打什么算盘,他焉能不知晓?
只是很好奇同样长相不俗的冯家姑娘,居然会让他母亲如此痛恨?
看他答应得如此爽脆,盛宁郡主总觉得忽略了点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心情正不爽,抬头见到儿子忤在面前,遂不耐烦地挥手道:“既然没什么事就赶紧退下。”
年彻巴不得赶紧离开,恭敬施了个标准礼转身离去。
走在回去墨院的途中,看着红灯笼里面的灯火在闪,一张俏丽容颜闪现在脑海,他的眼神突然一沉,转动手指上的板指,只要再耐心等等,她就是他的了。
一灯如豆,听露送了周大夫到客房安置再回转时,就看到自家姑娘坐在五爷的床边发着呆,遂上前摇了摇她,“姑娘可是累了?先去歇歇,这儿有奴婢等在,碍不了事的。”
乔蓁摆了摆手,起身看了看乔维的情况,只见少年睡得极安稳,呼息绵长顺畅,这才安心地转身出去,示意听露与墨砚跟上来,让语蓉与娇蓉留在原地守着。
主仆仨到了耳房,乔蓁才低声把有人暗中动了乔维的药一事说了出来。
听露性子急,一听即大骂出声。
墨砚却是脸现愤怒,但语气仍努力保持沉稳,一看乔蓁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想打草惊蛇,遂道:“明天小的就暗中盘查秋华院里的下人,看看有谁手脚不干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能不动声色暗害主子,下人才是最可疑的,一般主子是不会轻易自个儿动手。
听露咬了咬唇,“姑娘,我亲自给哥儿煎药,虽然语蓉娇蓉侍候五爷的时日也不短,但是现在宁可多疑一个也不要轻信一个。”
乔蓁见状,点了点头,表情一狠道:“这事一定要查清楚,绝不能姑息。”顿了顿,“继母、八妹妹及其娘家人也不要放过,事一多我都疏忽了他们,看看姚家可有人来过?”可疑的对象实在不少,她的头渐渐生疼。
俩下人也郑重地应“是”,其实与其说这幕后之人针对乔维,不如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矛头却是指向乔蓁。
听露看自家主子神色不振,忙扶着她道:“姑娘莫累垮了身子,不然五爷的病还没好,姑娘后脚也跟着大病一场,谁还能给五爷遮风挡雨?”
乔蓁愣了愣,听露得说在理,她再急再担忧也没用,遂道:“我就在这儿歇一会儿眼,墨砚,你赶紧去守着维哥儿,换其他人我不放心。”
墨砚点头赶紧转身出去。
外头的更鼓一响,已是子时三刻了。
祈福神宫内灯火通明,冷夜服了药后就进入了冥想,待醒来时听到更鼓声,方知已到了午夜,推门出了密室,看到弟子百灵急忙上前,他摆了摆手,道:“跟踪乔七姑娘的人回来了没有?”
百灵的神色一怔,师父一出来就是问那个狐媚子的事?遂抿紧嘴不吭一声,耳里听到师父沉声重问,这才不甘不愿地道:“回来了,只是人跟丢了。”
跟丢了?
冷夜的神色一凛,锐利的眸子扫向女弟子,“怎么回事?”
百灵拍了拍手,让那跟丢了后回来复命领死的侍卫出来,自己退到一边,冷眼看着师父巨细无遗的发问,握紧的手里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觉。
冷夜很意外,那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一想到乔蓁与马车内之人关系密切,他的脸色就蒙了一层寒霜,挥手让那人下去领罚,这才背着手踱到了窗前。
百灵气不过地道:“师父,那就是个不检点的姑娘,您还记挂着她做甚?”
“你懂什么?”冷夜冷冷地斥道。
“师父,你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吼我?她不就是拥有一点点念力,与普通人略有些不同,这样的弟子神宫里就有大把,长得又不好看,师父何必把精力放在她身上?”百灵自懂事起就跟在冷夜身边,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冷夜没再言语,只是眼底越发森寒,百灵受不住,带着几分哭意跑了出去。
看来他对这女弟子是太宠了,以至于她忘了自己的本分?没错,乔蓁身上有很淡的念力涌动,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万中无一,但这并不是自己关注她的原因所在,一想到她的脸与记忆中的人儿重合,他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对于之前自己轻易地放手任她离开,感到一丝丝懊恼。
手从窗内伸到窗外的夜色中,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想要把某个人抓在手里。
刚恢复的念力在黑夜里飞涌,只是没有介质,他不可能找得到那个姑娘的落脚点,半晌,他低沉吩咐,“给我找出那个叫乔七的姑娘来,我要知道她的来历。”
黑暗中一道影子闪过。
夜,越来越深,带着初冬的气息,骇人而宁静。
清晨,乔蓁感觉有人碰触自己的头发,趴睡在乔维床边的她赶紧睁开眼睛,就看到弟弟正笑看着她,遂一脸惊喜地道:“病可好些了?”
“嗯。”乔维收回手,诚实地点了点头,脸色一赧,“我觉得肚子有些饿……”
乔蓁欣喜地笑出声来,柔声道:“我这就去让人熬粥。”说完,不待弟弟再吭声,她已是急忙掀帘子跑了出去。
乔维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黝黑的双眼看着长姐的一举一动,能再度活过来的感觉真好,这个世界残酷而美丽,他不能扔下她一个人,是不?
握紧了苍白无力的手掌,他会努力地活下去,直到能为她挡起一片天空。
周大夫给乔维检查了一遍身体,好在昨天抢救得当,乔维的身体只是略为空虚,接下来调养得当,要有起色不难。
得到他肯定答案的乔蓁,自也学着乔老夫人那般念了声“阿弥陀佛”。
乔蕊得到了三房的乔维无碍的消息后,脸色不悦地扔下手中的汤匙,“真是好狗命。”
正来看女儿的大夫人闻言,忙左右看了看没外人这才安下心来,“慎言慎言,你懂不懂?那个死剩种迟早有死的一天。”诅咒的话语月兑口而出。
“娘,我晓得,这儿都是我的人,没人会出去乱学话。”乔蕊起身迎母亲入坐,指示下人上粥,“周大夫还在那儿给他看病?是时候叫他回来了,别分不清主次。”这事想来就不爽。
大夫人道:“这是你祖母的意思,我已以你身体不适召他回来,你祖母看你的病好了,自然想着她的宝贝金孙,往后周大夫可能还要到秋华院去。”
乔蕊鼻子一哼,她最讨厌自己独享的事物与他人分享。
一大早首先来探望的自然是在家吟诗做画的四叔父一家,乔蓁热情地迎他们进来,四老爷乔健平第一时间直奔侄儿的房间,昨晚出门会友以至一回来听到侄儿病发,一宿都睡不安宁。
四夫人乔李氏紧跟着丈夫的脚步。
乔蓁惟有招呼三姑娘乔荏与九姑娘乔苒,只是小姑娘坐不住,乔苒很快发现新鲜事物就出去玩了,乔荏忙让侍女跟随。
“三姐姐神色真不错,听说未来三姐夫给三姐姐送了不少极品文房四宝来。”乔蓁亲自把茶端到乔荏的面前,轻声说笑。
乔茬矜持一笑,眼里却掩不住喜意,“不过是些普通玩意儿,不值一提,倒是七妹妹昨儿受累了,我看看都有黑眼圈了。”
“哪有这么夸张?”乔蓁拉下乔荏的手,噘嘴道,“也不全是为了维哥儿的病,最近烦心事颇多,我哪里能睡得安稳?”脸色忧虑一现,“三姐姐是不知道啊,我怕大姐姐最终被退婚牵连到我们,一想到这,哪还有睡意?”说完,长长叹息一声。
退婚这事,乔茬比乔蓁还在意,哪怕她已定婚,奈何夫家极看重名声,这乔蕊真是害人不浅,遂说了句难得的真心话,“大姐姐也真是的,自个儿也不检点一些,让未来夫家抓住这样的痛脚,焉能不退婚?”
“不就是,只是我到明年才出孝,那时候怕是影响都淡了,倒是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得跟着受累。”乔蓁道。
乔茬一听,脸色哪有好的?“你也别这么说,乔家有被退婚的姑娘这事一传出去,所有的冰人媒婆都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哪还能配个好的?”
“三姐姐可别吓我。”乔蓁忙抓住乔茬的手,一脸急色地道,“我还指望找个得力的夫婿拉我们家维哥儿一把,这,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似六神无主,“乔家一大家子的除非分家,不然哪能撇得清……呸呸呸,看我都胡说八道些什么,老祖母还端坐高堂,子孙就谈分家这不是触她老人家的楣头吗?”
乔茬的心跳却加快了,她怎么没想到用分家来规避大房可能会带来的坏影响,只要分了家,各房都关起门来过日子……正想得入神,听到乔蓁急声道:“三姐姐不会把我这大逆不道的言词说出去吧……”
“七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乔茬可不兴落井下石。”乔茬正声道,“这事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否则天打雷劈。”
“三姐姐……”乔蓁没想到她会发这么毒的誓。
姐妹俩正说着话,就看到四老爷脸色不好地出来,一看到乔蓁,即道:“维哥儿这想法要不得,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这当叔父的还怕他拖累?你好好劝劝他,心思太重不利于休养。”
乔蓁自是忙应声。
四叔父一家走后,大房与二房也相继来人,乔老夫人身边的润珠更是送来了不少好药材及银两,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哥儿姐儿别省着,身子要紧。
乔蓁只得一一接应。
乔茬心事重重地与父母回了冬福院,一进屋,就听到父亲怒气冲冲地与母亲道:“维哥儿这孩子也真是的,什么不想却想着分家,我还怕他多花药钱吗?”
乔茬一听,心下就明白乔蓁提到分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意试探她的反应,若是以往她必定心生不悦,可今天乔蓁的话却说到她的心坎里。
看到娘正在劝爹,她适时道:“爹,我觉得维哥儿这提议倒是不错……”
乔李氏赶紧给女儿使眼色,对这长女她一向偏爱,以至于她在父母面前颇为放肆。
“你,胡闹,他们姐弟没长辈教才会乱说话,你怎么也跟着学……”四老爷怒斥女儿。
乔茬摇了摇头,“爹,我没胡闹,你想啊,公中的钱一直在大房与二房手中捏着,维哥儿的病这么多年无起色与这些都相关,大伯母与二伯母素来私字严重,哪还会顾及家中的大利益?”看到父亲没再反对,于是定了定神又再道:“如果分了家,钱财各归各房,依蓁姐儿那性子,哪会不好好给弟弟治病?她年纪是不大,能从大房手里拿到银子,可见也是精明会过日子的,再退一步说,分了家,我们就不管他们姐弟吗?到时候只怕帮他们都会容易些……”
四老爷乔健平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现在全靠家中的月例银子度日,一向两袖清风的他手中并无私房钱,只是分家这想法一与母亲的脸相撞,他又为难地皱眉。
乔李氏看到丈夫似有意动,夫妻多年甚有默契,想到分家后不用再看大房与二房的嘴脸,心中自然赞成,“夫君莫不是为了婆母为难?其实现在大房与二房为了一个管家权闹得不可开交,婆母焉能置身事外?还不如分家来得更妥,到时候没得争了,大家都能和睦一些,婆母年事已高,我们做儿孙的多尽孝道便是。”
“爹,娘说得在理,现在各房的子女都大了,正是分家的时候。”乔茬在一旁又鼓动道,“没有庶出的叔伯兄弟,大家都是嫡亲,要分也不难,这样往后若有个风吹草动的,因分家不受其累,也是保存乔家香火的法子。”
这世道外表看似一片繁华,可是内里早就被虫蛀了,一向爱在外收购金石的四老爷焉能没感觉到?卫京毕竟是天子脚下还好些,那些外乡的百姓都苦不堪言。官道一途现在更是黑得没边了,这也就是他没有心思当官的原因所在。
与女儿一样,他想到东宫里的乔美人,这繁花似锦的日子兴许哪天说没就没了,到时候若惹出什么事来,一大家子人又何去何从?
分了家自然就有推月兑的由头……
初冬的暖阳照在冬福院的门窗上,映照出里面母女俩齐声劝说一家之主的画面,四老爷乔健平对妻儿一向爱护有加,被她们这么一劝,天平很快就倾斜了。
乔蓁待乔维睡下后,方才带着听露悄然出门,她迫切希望能见到年彻,除了要验证周大夫的话是否真实外,一种新奇的、陌生的、古怪的情绪在心间蔓延。
乔家此刻内流暗涌,对于乔蓁的举动在意的人并不太多,尤其是新一轮的探望过去之后。
换了身男装出了乔府之后,乔蓁还没走上两步,就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只看了一眼她就认出此人是年彻身边的小厮,能这么突然就现身,可见对方在此候了不少时间。
没有太多的废话,她就跟在对方身后往停在暗处的马车而去,还是昨天那辆马车,对于年彻的人突然出现,她没有半分的怀疑,只能说周大夫果是对方的人。
马车内并未看到年彻的身影,她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虽然渴切看到他的人,可是突然出现,又让她颇觉得难为情,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过于矫情了,自嘲一笑后,她的神态渐渐安然下来。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出乔家的范围,乔蓁的神情还好,听露却是脸现古怪,偷偷瞄着自家姑娘的样子,看来姑娘是真的欢喜上年世子,“姑娘,世子爷到底打算把姑娘安置在什么位置上?”
乔蓁一转头就看到听露担忧的神情,遂笑道:“听露,我与他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不用太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在她终于解开对年彻的心结后,将会与他发展到怎样一个地步,她还没有想好。
听露闻言非但没能放下心头大石,相反的,她开始越发担忧,想要说些重话点醒姑娘,可见到姑娘正在假寐,她识趣地闭上嘴巴。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宅邸里面,当有乔蓁从马车上下来时,就看到了面前那一片花海,在这近北方的京城里,看到一大片非时令的花朵还是颇让人惊奇的。
此时的听露看得目瞪口呆,这一片花海太美了。
乔蓁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花丛中颀立的身影,有黑色精绣的白袍在花丛中飞舞,一转头看向她时微微一笑,这样的年彻俊美的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心跳不由得跳快几拍。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连听露何时被人强制拉走也不知道。
花丛中的美男子渐渐朝她走近,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不悦,似抱怨出声,“怎么这么迟?让我好等……”
待看到她一身深青色滚边淡黄暗纹的男装之际,眼里同样闪过一抹惊艳,说了一半的话不由自主地停下,此刻的她唇红齿白极为好看,气质却偏清冷,全身上下看不出丝毫的女气,有着雌雄莫辩的美貌,更何况这一身相当的眼熟。
这不禁让他想起两人初相见那会儿的情景,她躲在暗阁内,而他在明处……
乔蓁在他一开口之际,那种美好的、旖旎的、暧昧的气氛瞬间都荡然无存,之前自己看傻了眼的举动果然是幻觉,眼前这人就是欠揍,她再度在心底吐槽。
年彻看她的神情似不愉,没有动怒,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她近前,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就吻上她的红唇,呢喃道:“是不是想我了……”
她头一歪,斜睨他一眼,“呸,谁想你?少臭美。”
只是这次闻到他身上的雄性气息,她竟悄然红了双颊,已经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这时她的神色一凛,莫非在这场才刚重新开始的游戏里,她这么快就要投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