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凄厉的刹车声,他狂奔的身影和她嘴角的浅笑。♀
所有的司机、帮佣、厨房、清洁都簇拥在凉台上,和她相距大概十米的距离,诚惶诚恐的哀劝着。
她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凭着他以往的手段,他们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宁儿,快下来!”钟傲努力维持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声音中的颤抖。
“他不会回来了,是么?”她很冷,环抱着双膝的手臂都在发抖,可她不许任何人靠近,咬着牙,声音很轻,很痛。
“你们都下去!”钟傲寒声道。他们都在堆这里,只会让她情绪更加激动。
大家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去忙自己分内的事情。很快,偌大的凉台上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你们早就预谋好了,是不是?”她根本不注意身边的其他人,毫不在意的样子,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一字一顿的质问他。“……让他给你们顶罪,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着这样的主意是不是!”钟傲张张嘴想解释什么,被她打断,“不要否认!那天晚上你们在书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她用那种仇恨和鄙夷的眼神怒视着他,目不转睛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在他身上瞪出个大洞。
“还没有到最后,这些都还能补救!”钟傲扯开领结,解开衬衣的第一个扣子,无声的靠近,“你先下来!那儿很危险宁儿,听话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不许过来!”她伸出右手来指着他让他后退,他生怕她太过激动真的掉下去,只能向一侧退。“你,还有你的父亲,你们都不是好人!他利用我爸爸,活该被人砍死!你,你……你!”
她说不下去了,哭得满脸都是泪,终于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口口声声哽咽着,“爸爸!爸爸……”
钟傲一言不发,默默地退到另一方向的栏杆边上,在她能看到的地方,长腿一跃,跳上栏杆,稳住身子,就直挺挺的站在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
这下,她傻眼了。
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若稍有不慎,跌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她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挂满泪痕的脸上全是错愕和不敢置信,就听他说道,“我只会欺负你,我活该下地狱,是不是?”
他浅浅的笑着,用最温柔的胜过那夜的目光,注视着她,“宁儿,你这样看我,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有多残忍?嗯?”
他转着身子向她走过来,“你不是很讨厌我么?你不想见到我,对么?”他轻声细语,和颜悦色的样子更令人动容,27公分的石质栏杆,他走起来格外轻松的样子。
看她慌乱的不知所措的摇头,他的笑容凝在脸上,语气和她之前的一样淡漠冷冰。“那我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再也不见了,好不好?”已经离她足够近,他停住脚步,试探的往前探去。
“啊!”她大声尖叫!“不要!……”她狠命的摇着头,语无伦次,“不要跳……不要!”她尽力强忍住哭声,“我也不要跳下去,我们这就下来,一起下来,好不好?”她满脸的泪痕,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我们一起下来,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继续想她的方向挪动。直到她颤颤巍巍的向他伸出左手,他毫不犹豫的接过,向下一跃,把她带到怀里,平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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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傲脚步未停,抱着她大步向餐桌走去,将她放在餐椅子上,接过佣人递过来的外套将她裹住,一如往常帮她铺好口布。然后,在一边坐下,开始专心的埋头吃饭。
诡异的平静。
所有人都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却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顾的人都侍立在一旁不打扰他们用餐,只有他们有手势的时候才会靠近。他面色如常的为她加菜盛汤,虽然她手中的木筷一直都没有动一下。
这间宅子里所有的设想,细节,都是她从小到大所向往的所期待的样子,包括这张餐桌。她不喜欢那种欧式风格的长桌,她觉得那样太有距离感,和他隔着长桌用了十多年的餐,刚刚搬到这里时,他用心布置的一切,都能让她兴奋好久。
可是这一刻,段宁讨厌这样近的距离,她宁可他离的远远的,无声的看着她。或者是旁边还有一两个人因为一些小事训斥她,让他担心让他激动,也好过现在这样,难受。
她难受,他,亦然。
她耷拉着眼眸,攥紧手中的木筷,胸膛一起一伏,盯着地砖上的花纹一动不动。
可是现在,除了他手中的餐具和瓷器偶尔碰擦的轻微响声,餐厅静的甚至可以听见挂钟秒针的摆动声,所有的佣人都敛气摒声,眼观鼻,鼻观心。
钟傲喝完口汤碗中的最后一口鱼汤,满意的点点头,“今天的汤做的不错。”然后才站起身来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她道,“吃完饭来书房找我,我等你。”然后径直离开。
谁要去书房找你,他的语气让她莫名的产生一丝惊惧。段宁瘪着嘴恨恨的想着,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又不是我做错了事
钟傲真的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他知道。
她低声隐泣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钟傲极想回头却努力克制住,直到皮鞋出了餐厅,踩上楼梯上软绵的地毯,隐去那有节奏的“踏踏”声,她才抬起头来。
冷着脸一挥手,她面前所有的餐盘噼里啪啦的全部跌到地上,碎的碎,散的散。
一片狼藉。
段宁甩手回到房间,两个人,一堵墙,两个房间,各自无言。
照顾的人则是长舒了口气,今晚的这一茬,算是暂时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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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某个人,好像是自己想通了,静悄悄的模上了她的床。
她一向觉浅,更何况根本没有入睡,床静悄悄的塌下去一大块,她的睫毛轻轻闪动,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小女孩儿,气总是生不长的。
他从后面抱住她,小心翼翼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然后呼吸逐渐绵长。
过了许久,她才反握住他落在怀中的大手,紧紧的。
这么多年来,只有在他的怀里,她才能安睡,可是此时此刻,她明明昏昏沉沉的头晕,却一点儿也不想睡。
刚刚的惊魂就像一场梦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这样的方式威胁他,也绝没有料想到,他会用同样的方式,不,是更加激烈的方式,让她放弃做这样的傻事。
她知道,若是她点一下头,或是继续恨声质问,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他若真的跳下去,那她该怎么办?
爸爸生死未卜,精诚的江山也风雨飘摇,一切都要靠他撑着,他也不过大她三岁,让他承担这一切,公平么?他平时再坏再混蛋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混蛋,很多时候,他都是再为自己好的。
想到这里,又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了。她所怨恨纠结的一切,在这个时候都像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不值一提。可是,真的有人替她考虑过么?
他防范很紧,可外面的传言还是有几句零零星星的传到她的耳中。自那日意外发生后,她已有整整一周寸步未离山中别苑,已经这么多天了,爸爸那边不知进展如何……想到这里,她心头萦绕起一丝危机感。
她已18岁了,在一天天的长大,可她的世界,却越来越小。好像只有那两个还算爱她的男人
而社会,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充满未知和恶意的,她几乎从没有过多的接触过。她身边围绕的一切,不过是用罪恶的金钱构造的一个金丝笼子困在里面,她,连翅膀也展不开。
她迷茫的睁着眼睛,努力想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身边安然入梦的这个男人,从小到大、与她形影不离,永远决定着她的生活和命运
他足够优秀,足够的,喜欢她似乎也永远比她强大,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会永远保护着她。所以,他周围永远会有将她包围的气息,属于他的,像藤蔓一样,将她紧紧的裹住,无力挣月兑。
在他的光环下,她永远是一个小角色,依附他而生,他的附属品
的确如此,如果离开他,段宁笃定,自己会过不下去。
对呀,她懒惰,任性,自私自利她都知道。
在这种模模糊糊的不甘和愤恨中,她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却陷入一个比现实可怕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梦里。
他消失了。
他狠厉决绝的抛下了她,像对待一个垃圾一样,将她无情的丢弃。他离开后,身边所有的人开始跳出来嘲弄她,侮辱她一个帮她的人都没有,她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衣服很薄,街上飘着雪花。
她冷的快要发疯了,佝偻着身体,瑟瑟发抖。双腿沉的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开她艰难的走着,一步一步,走到一个空空的有大玻璃的房子里,隔着玻璃,看望一个人。
她哆哆嗦嗦的拿起桌台的电话机,看着对面憔悴消瘦的父亲,终于大声的哭出来。
她哭着大声喊着,爸爸,爸爸!
可是,爸爸也消失了。
她跌坐在地上,迷蒙的看向四周。好多人围着她,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捂着脸,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彻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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