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
阴暝宫玄阴殿内,妙玉真人猛拍座下黄梨木雕花八仙椅扶手,怒不可遏地喝道。(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
妙玉真人下方,正规规矩矩地站着一男一女。
那少女一身洁白裙衫,白皙若初冬之雪的脸上五官精巧,眉间一点朱红更是让她那本就丽色天成的容颜更添一分妩媚。
此少女,正是那日与落尘偷吃仙云灵兔的仙玉仙,不消说,站在她旁边的那位英气初显的俊秀少年,便是她之师兄辛栾了。
听得妙玉真人呵斥,两人都把头埋得老低,默不作声。只是,从仙玉仙眼底偶尔闪过的狡黠之色中不难看出,面对妙玉真人之怒火,二人并不是如何害怕。
“玉仙,你来说说,万兽园之中的仙云灵兔,怎么又少了一只?嗯!”
妙玉真人看起来约模三四十岁,一身洁白道袍,面容精致之余,却又不失仙风道骨与长辈威严,只是此时她面带怒容,长辈威严倒是多过了仙风道骨不少。
见两人低头不语,妙玉真人怒气更盛,喝道:
“哼,玉仙,你真是越来越好胆啊!你自己偷吃灵兔也罢,居然还带着落尘也犯下清规!这事要是被落尘师父知道,别说是你,就连为师也难有交代!”
玉仙在下面低头站着,悄悄吐了吐舌头,小声道:
“师父,是你说的落尘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肉嘛,我只是看他可怜,带他尝尝罢了。”
一听这话,妙玉真人之怒气霎时一顿,马着的脸也稍有缓和。
她和其他几脉真人都知晓落尘在上山前乃是靠乞讨为生,自幼艰辛,一想到落尘初入宗门时那可怜模样,妙玉真人胸中怒火又消了几分。
平了两口气,妙玉真人声音稍有和缓,道:
“那你倒是说说,那只灵兔,你和落尘是怎么分的?”
下方的仙玉仙一听师父这么说,便知妙玉真人之怒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当下抬起头来,笑着道:
“我可是只吃了四只兔腿,其余剩下的全给落尘吃了!”
“混账!”
仙玉仙本以为听得自己如此回答,师父会夸她懂事,没想到听得此言后,妙玉真人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被她给勾了上来。
妙玉真人胸中起伏不定,喝道:
“你年龄比落尘大,是师姐,且落尘从小到大都没有尝过荤腥,兔腿你不让着他,居然自己吃了!你就是这样体现我阴暝宫之气度的吗?!”
听得师父责骂,仙玉仙吐吐可爱的小舌头,低头望着殿内的青石地板,权当没瞧见妙玉真人那难看的脸色。
顿了顿,妙玉真人语气稍缓,开口道:
“那灵兔之头呢?谁吃了?”
“头?埋了呀。”
仙玉仙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答道,在她看来,灵兔头肉少难啃,与其费事去啃兔头,还不如再去抓一只呢。
哪知妙玉真人一听此言,胸中怒气又是难平,以手抚胸道:
“你…你…你这孽徒,真是要气死为师才干休是不是?!你难道不知仙云灵兔一身精华全都在那兔头之中吗!你居然把它埋了,真是暴殄天物!”
看到师父如此反应,仙玉仙硬是生生地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好半晌,妙玉真人才抚平胸中怒气,轻叹一声,道:
“唉…也罢,埋了兔头,说不定还能为那仙云灵兔留下点儿轮回的可能,唉…只是望它来世再也不要做灵兽,就是再做灵兽,也不要生在我阴暝宫内,就算再生在我阴暝宫内,也千万不要出现在你这孽徒的眼线内!”
见仙玉仙站在下方正低头偷笑,妙玉真人心知拿她无方,话锋一转,对着仙玉仙之师兄辛栾道:
“哼!你也是,平时不好好教导玉仙、以身作则,竟然还和她一起去抓灵兔!岁考才过半年不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信心胜得了那冲虚宫之姜雪灵了?!”
一听师父将矛头指向自己,辛栾把头埋得更低了,小声道:
“辛栾知错,辛栾下次再也不敢了,辛栾以后一定会教导好小师妹、以身作则,绝不让她再去抓灵兽了。”
哪知辛栾不说这句还好,话刚出口,便听妙玉真人喝道:
“哼…你这句话已在为师面前翻来覆去何止说了十几遍?但哪一次又是乖乖照办了的?”
半晌,妙玉真人叹了口气,道:
“唉…想我妙玉一生精明,怎就收了你们这两个劣徒,一个成天偷吃灵兽、为非作歹,另一个不加劝导不说,还助纣为虐、千方包庇,真是要气死为师也!特别是你辛栾,要是今年岁考还是输在姜雪灵手上的话,那明年就待在思过崖内,不用再出来了!”
听得师父这样说,下方站着的两人同时大出一口气,偷偷对了一眼,眼中之意甚是庆幸。
见两人还在那儿挤眉对眼,妙玉真人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
“还不快滚下去,难道是嫌为师还气得不够么?!”
听得妙玉真人呵斥,两人如蒙大赦,互相扯着袖角一溜烟儿地跑了。
看着两人联袂而逃的背影,妙玉真人一时间面上的怒气消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祥的笑意…
又是一个夏日黄昏。
在无上三清宫内的一间小院里,晚风吹拂,飘落瓣瓣桃花如雨。
花雨中,一个身着青布道袍、手持桃木剑的瘦小身影正在院中开腰移步、辗转腾挪。
瘦小身影挥舞着木剑,不断尝试着各种不同的动作,脚步迈动间,偶尔如兔起狐飞般掠起、偶尔又如老树盘根般凝立。
此身影,便是百里落尘。
自那晚与元净比剑后,已是十天过去,这十天里,落尘每次听真人们授完课回来,便要在小院中展开身形,寻找当日感觉。
那晚,落尘见元净一剑挥出数十道剑光,危机之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股生死存亡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且意识也将要就此沦落。
可是当时落尘并不想就此失去意识、浑浑噩噩的不知以,是以他强咬舌尖,剧痛之下,终于保持了最后一点清明。
下一刻,落尘便觉得自己似进入了一种难言之玄妙状态,不用思索,便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迈出、要迈向何处,仿佛是烙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一般,果然,他才迈出三步,便已躲过了元净所有剑光,并已欺身到他身前。
他当时本能地觉得,似乎这种身法他在哪里用到过,且也是在危机关头,可事无论后让他怎样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为何会这种身法。
之后的每个黄昏,他都要在院落内摆出各种姿势、试走各种步法,以寻找当日之感觉。
他曾把院中桃树当做生死大敌,但毕竟桃树对他没有威胁,所以生死之感也无从说起,他也想过再去找元净比一次剑,但那晚元净被他一剑穿胸,想必此时还在床上躺着呢?虽然透胸对修道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伤,但没有个把月的静养也休想下床。
报得围殴之仇后,落尘并没有那传说中的复仇快感,只是为那元净颇为感到不值。
其实,只要那元净一开始便恭敬地以礼相讨,落尘是不会舍不得一瓶凝神聚元丹的,此丹在别人眼中有若至宝,但在自己眼中却并不是如何珍贵,毕竟,自己乃是九脉真人共同授业,一瓶凝神聚元丹而已,无论跟哪位真人开口讨要,想必那位真人也丝毫不会吝惜。
结果呢?那元净自以为有些心机法力,一心想要强取豪夺,最后却落得被自己一剑穿胸之结局,是以,在落尘眼中,元净的做法,是怎样都不划算的。
收回思绪,落尘继续在院中不断尝试各种姿势步法。
这几日,他已发现,只有在特定的心境下,自己才能使出那种身法,不过偶尔姿势正确、福至心灵之时,他也能找到一点那种感觉,只不过只有一瞬而已,是以他只有用最笨的方法,不断摆出各种姿势、挪动各种步法,以求找到那福至心灵的一瞬。
他以前做乞丐时,经常被别人轰赶追打,在落尘心中,一副好腿脚比一手好棍法要重要太多了,是以他此时才会如此锲而不舍。
晚风瑟瑟,花雨飘零。
落尘那瘦小的身姿不断地在花雨之中穿梭,在某个不可察觉的一瞬,落尘身影也会像没了生气一般,飘渺若此时之漫天花瓣。
夕阳西斜,晚风渐息,漫天花瓣也渐渐失去了依托,于院中凝落不动。
落尘擦擦满头大汗,坐在院角的一方青石之上,怔怔地望着山顶那只剩一小半的夕阳和院中凝落的花瓣,冥思苦想。
方才,他又进入了一瞬那玄妙的感觉,不过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下子便掉落了出来,脑中回放着方才那随风飘摇的花瓣,再望望天边那凝立山尖的半轮残日,落尘突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明悟。
缓缓从青石上起身,落尘似怕惊了满地残红一般,高抬脚、轻落步地在院中走了起来。
起先,他之步伐慢如龟爬,但走着走着就会发现,此时院中并无风起,但那满地的桃花却随着落尘缓慢的步伐渐渐飘飞!
慢慢地,落尘尝试着摆出不同动作,或仰头下腰、或抬步后旋,这些动作没有一定之规,全似随心所欲。
渐渐的,落尘身边似有风雷之声渐起,满地的落花也随着落尘缓慢的动作越飘越高,待到最后,直似有狂风吹舞!
就在漫天落花飘到最烈之时,落尘之身影忽的骤然停住!而漫天落花,也似雨点一般,突然簌簌地落在地上。
就这样,落尘身影站在满地落花之间,凝立不动,似与周围景物合为一体。
就在整个院落、天地都寂静无声之时,落尘那凝立与天地之间的身影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得直似那惊鸿踏雪、悄然无声,待脚步快要落地之时,又如同投山入海、溅起波涛涌天!
而在整个迈步的过程之中,落尘之身影,几乎隐然不见!